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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开了。” 秦道元又问:“可调查清楚了?” 浮山子顿了顿,答:“清楚。一切都如家主梦中所见。” 秦道元的身子往后一仰,半晌不语。伴随着口角涌出的血沫,他狠狠吐出了两个字:“……畜生!” 第57章 身败名裂(一) 浮山子面生急切之色:“家主?还请家主珍重身体, 这秦家仍是您在主持, 您……” 话音未落, 秦道元手侧的杯盘被纷纷扫落在地,他的眼睛被大片大片的血丝烧得通红,怫然暴怒:“你做他先生多年, 怎么就没能看出来他的本相!” 浮山子本欲站起的身子立刻倒跪下去,把额头径直贴在地面,梳得规规矩矩的发里沁出热汗, 把额面与地接触的地方染上一片半圆的汗斑:“……在下知罪。” 浮山子与秦道元品貌相仿, 都是三十余岁的年纪,但秦道元心中清楚, 座下所跪之人已年逾三百,也曾做过自己的授业恩师, 在得道后一直游历在外,仅仅在秦牧秦秋满月的时候现身献礼。若不是自己爱子心切、亲口宣召他为秦牧传道授业, 他也不会千里迢迢地丢下修习重业赶回来。 现如今…… 秦道元面上显出悲凉之色,背靠镶金刻玉的家主宝座,精气全散, 目光涣然:“罢了。罢了。” 浮山子仍不抬头与秦道元目光相接:“敢问家主, 要如何料理那畜生?” 秦道元咬死了牙关,盯着那跪拜在地、玄衣红裳的人,半晌才开口道:“你说他修为有异,是怎么回事?” 浮山子据实以答:“在下实难细说,因为那畜生在我面前从无显露, 只是我瞧着他一行一止都非凡品,在下只是凭经验而言——若要拿下他,并非易事。” 浮山子的判断让秦道元合上了眼睛,:“也就是说,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死掉,是很难的了。” 浮山子颔首:“……而且……恕在下直言,世人均知家主疼爱长子,若是他无端暴毙,家主要作何反应?是在世人面前装模作样,还是要追查到底?这两样,都不是上佳之策。” 秦道元吐尽肺里的最后一丝气,声音死死压在喉咙里,仿佛被人扼住咽部:“那么,我再等些时日。今年的晚春茶会,是我秦氏筹办吗?” 浮山子答了声“是”后,才抬起头来,眼见着座上人的表情变得扭曲可怖起来:“浮山子,那么此事便全权交与你了。” 浮山子把一声叹息压进了胸腔里,毅然下拜:“在下既是秦氏弟子,自然会为秦氏鞠躬尽瘁。死亦无悔。” …… 为着晚春茶会之事,秦家上下都在忙碌,江循倒闲得很,于是陪着秦秋裁作新衣的事儿成了首要之务。 秦秋早就习惯了被父母莫名惩罚迁怒,此次兄长回来又毫发无损,她欢喜还来不及,伤心事儿便忘得七七八八了。高高兴兴地过了一月有余,晚春茶会当日的清晨,她穿好新制的衣裙在江循面前转圈圈:“哥哥,好看吗?” 江循撑着下巴坐在圈椅上,笑道:“当然,小秋穿什么都好看。” 秦秋兴奋得小脸通红,又转向了乱雪:“怎么样乱雪,好不好看?” 江循望一眼乱雪,他正满眼泛光地盯着秦秋看,被秦秋这么一问,他木讷又认真地点了头:“当然,小姐,穿什么都好看。” 秦秋哼了一声:“乱雪就知道跟哥哥学舌。” 乱雪立刻双颊通红地忙摆手,可也不知道怎么否定,只好缩在江循身后一脸委屈地不动弹了。 江循摸摸乱雪的头发,又懒懒地握住口打了个哈欠。 他这幅样子倒让秦秋呆了呆。 在她印象中,哥哥向来是个万事随心又温吞如水的性子,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性子渐渐变成了一种猫似的慵懒,一身玄红二色交替的华衣活似套在了一具没生骨头的躯体上,但很快,他就有了动作,那高挑修长的身子站起来,轻捷无声地走到了自己身前,摸摸自己的头发,又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走吧。” 明明知道他在耍宝,秦秋还是忍不住乐:“怎么了哥哥,不高兴吗?” 江循背着手一本正经道:“又要把我meimei给别人看,当然高兴不起来。” 秦秋正抿着嘴乐,江循就故作恍然大悟状,扭头对秦秋粲然一笑:“……都忘记了,小秋年纪也不小了,说不准也有一两个愿意给看的对象呢。” 秦秋当然知道他指的是谁,立刻羞恼地追打上去,一张粉面上泛着浅浅的红:“哥哥!你再胡说八道我便真的不理你了!” 江循本来已经奔逃出几米开外,闻言立即蹲地,委屈道:“小秋说她要不理我了。怎么办?” 看着秦秋忍俊不禁的模样,江循也由衷地笑起来。 秦氏家门里,小秋也只能在自己面前笑得这般开怀了。 说起来,上次茶会,宫异身体有恙,纪云霰也是有事缠身,没能来成,今日_是吉日,人也到得齐整,展乐宫玉秦殷六大仙派的直系子弟、家主少爷都聚齐了。 每逢春秋两季,六大仙派都会各自牵头,举办茶会,聚集众多中等仙派,或是崭露头角的小门派,权作欢愉放松。若哪个小仙派能有幸出席茶会,便算是得到了六大仙派的认可,绝对算得上荣耀的象征。 因此,在发送请柬时,看到窦追的名字,江循会心一笑。 近来,人人皆知窦家庶子窦追一心除妖正道,成果斐然,他灵根尚可,又很有那么点儿小聪明,短短一年时间便突破金丹中期。 在外历练半载,窦追公子的追秋剑声名远播,噪响一时。 起初江循听到他的剑名时,只想把他抓 起来切片,可时间久了,他反倒对这个天资不够努力来凑的家伙有了那么一丁点儿的欣赏。 若是他想借此获得求娶小秋的机会的话,那倒不算坏,而且江循把秦秋本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她对窦追怕是也生了些懵懂的情愫。 但这仍然不妨碍江循把窦追定位成“拱我家白菜的猪”。 远远地绕开早早到访的窦追,江循直奔着一个紫檀色的背影而去。 左右乐礼也不在他身侧,江循就厚颜无耻地蹦起来一下跳上他的后背,双臂交叠缠着他的脖子:“枚妹,可有想你秦牧哥哥啊。” 展枚被这突袭搞得措手不及,待认清来者何人后,他便惯例地皱了眉:“秦牧,我比你大些,不许这般没大没小。” 自从和玉邈做了那些快活事情,江循就越发yin荡,他有意勾了勾展枚的侧颈,笑眯眯地问:“你哪里比我大些?” 展枚一本正经地:“年纪。比你大一个月。” ……失误了,枚妹他压根儿听不懂。 江循正思考着要不要帮展枚在这方面启个蒙什么的,就听身后传来了一声性感撩人的浪笑:“……秦牧哥哥,可别欺负我枚弟哟。” 江循一回头,看到了三个微笑着的人。 展懿。乐礼。还有玉邈。 江循眼前一黑,立马心有戚戚焉地从展枚背上爬下来:“你们来了啊,坐坐坐。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啊。” 眼见着江循一阵风似的溜掉了,展懿咂咂嘴,对面色淡然的玉邈道:“……我怎么瞧秦牧也不像是性子冷淡的人啊。观清,你是做得不到位吧?” 玉邈望着江循狼狈的背影:“……很到位。” 展懿吹了声口哨,而乐礼接上了话:“观清,你们两个究竟做到哪一步了?” 玉邈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未到敦伦之时。” 乐礼托着下巴,思索片刻便温文道:“我前些日子又找到一本画集。你若有兴趣,等茶会散后我送与你。” 展懿闻言也起了兴趣,挤过来插嘴:“什么画集?可有我的份儿?” 乐礼的眼睛微微弯了起来:“有。只是你的和观清的不一样。我还有三份手绘本,若有兴趣,茶会结束后我们再聊,你们尽可随便挑。” 展枚在一边听得纳罕:“什么画集?焉和你又有新的画作了吗?何时可以借我一观?” 乐礼微笑着抬手弹了弹展枚的额头:“好啊,你若想看,到时候我自会给你看的。” 捂着额头的展枚:“???” 正式的茶会在秦氏回明殿前的广场举行。一般情况下,在茶会东道主发过一番总结过去展望未来的言论后,大家便可以不再拘束,各自寻人谈天,现场多是融融和乐的气氛,今日也不会例外。 当然,江循也不例外地和玉邈没有任何交流。 他是主办茶会之人,只能坐在上位,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连个多余的眼神也不能分给“宿敌”,只好兴致勃勃地打量着台下诸人。 纪云霰不喜饮茶,因此她的桌案上放的是数十年的珍珠佳酿,她正一杯杯地饮酒,显然秦氏的酒于她而言还是淡了些。她身后不远处就坐着展懿,正盯着她的背影,目光平静而温柔,倒与平时的他大相径庭。 另一侧,窦追不知怎么搞的,居然缠上了展枚,把乐礼都挤到了一边去,与展枚切切察察地说个不休,那一张嘴跟加特林似的突突突就没停过,弄得展枚一愣一愣的。 玉邈,马赛克,马赛克,马赛克。 宫异就坐在玉邈旁边的桌案,捧着一小杯茶小口小口地啜饮,目光绝不往台上落,偏偏有道炽热的目光一直从台上投下来,直勾勾地盯着他看,恨不得把他的衣裳都扒下来。 江循刚想提醒乱雪收敛点,就见身侧的秦道元准备起身,他立即起身,躬身迎送:“父亲,您这是……?” 秦道元对他露出了如往日一样和煦的笑颜:“我去更衣。” 秦道元离开,江循便放松了不少,举起杯子,远远地冲玉邈举了举。 玉邈瞄了他一眼,便转开眼睛,用杯子轻碰着嘴唇,舌头轻触了一下杯壁,在唇边留下了一道闪亮的水迹。 就在此时,变故陡生。 谁也不知道那个蒙面的玄衣男子是何时跳出来的。 他的身形迅疾如电如风,只几个抢步,就踏上了回明殿前的苍梧台,起手干净利落,一道雄浑的灵力朝江循面门劈来,江循硬是吃下了这一招,忍着胸腔里被扰乱的灵力流的冲击,眯着眼睛寻找着那人的踪迹。 接下来,一幕场景在江循眼眸中定格下来。 一柄浸染着肮脏魔气的剑,就这么没入了秦秋的肩头三寸,她新做的衣服被喷涌的鲜血染红了一大片,魔气还在一寸寸向内,顺着她的伤口,蛆虫一般向内咬去。 ……一口黑色的血雾从她口中径直喷出。 第58章 身败名裂(二) 此事就发生在瞬息之间, 还未等哗然之声响起, 那人就抽身欲走, 如同一道缥缈的鬼影。 一声刺耳的利剑出鞘声响过后,一个暴怒的身影便持锋刃朝那黑影斩去,剑影极快, 只闻得一声刺耳啸响,苍梧台上碎石飞溅,又被澎湃的剑气削成更小的石尖, 淅淅沥沥地落在地上。 窦追的眸色发红, 眼角几乎要沁出血来,金丹中期的灵力汹涌而出, 也有几分慑人气势,但来者居然半分不惧, 单手结出一个法阵,一掌推出, 窦追的身体饥渴如断翼之蝶,被冲得横飞出去,在空中就呛出一口鲜血来, 砰然落地时, 耳鼻处都有血淌出。 ……六大仙派的盛会,这家伙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来的? 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冲着苍梧台主位直奔而去,莫不是想谋害秦家家主秦道元? 诸多问题悬而难解,而更重要的是,若是放任此人从茶会上离开, 六大仙派都将颜面尽失! 玉邈人未动,广乘已然出鞘,他凌空飞起,抓住剑柄,转身便是数道挟裹着灵力的剑风,如罡般划过那黑影所立之地,交织的灵力网将回明殿前的一切阻拦之物绞成了渣滓。 那黑影也不敢贸然接下这一击,身形飞退,转眼间又被逼回了回明殿台阶下,但他丝毫没有停留,衣袂翻卷中,已经袭向了展枚。 展枚的苍黄剑乍然出鞘,正欲迎上,就听不远处的展懿断喝一声:“枚弟!让开!” 展枚自然不会让,他自小就没有在对敌之事上退让过,他也判断出,此人的修为怕是远超在场所有的人,即使是玉邈也与他差了一线,若是自己同他短兵相接,怕是会被他斩断胳膊。 ……但那又如何?! 展家之子炼此钢铁之躯,难道是为了御敌之时龟缩于后? 展枚一脚掀开面前的桌案,迎着那雄浑的灵力便冲了上去,没前进几步,那狂烈的灵力潮涌就撕碎了他的衣襟,逼得他睁不开眼睛,浑身坚硬的骨骼关节也开始嘎吱闷响,像是机械齿轮故障前的警示音。 这样恐怖的压迫感只持续了几秒,几秒钟之后,一声脆亮的金铁交加声,在展枚身前传来。 在他眼前飞舞的,是展氏的紫檀色长袍。 展懿向来不喜欢好好穿衣服,一身规规矩矩色泽庄重的展氏常服常常硬生生被他穿出勾栏院公子哥儿的风韵,此刻也不例外。在交碰的灵力对流间,他的半副肩膀都露了出来,里面不出意外地什么也没穿。 展懿手中的子午剑被迎面而来的灵力迫得铮铮作响,他点了胸前的几处灵xue,将浑身的灵力爆炸般地输送出来,竟一时与黑影形成了对抗之势! 这完全是自损之招,来人也未曾料到展懿一上来便如此决绝,一时间竟不能前进分毫,只能将脚尖轻轻往前一点,一个鹞翻,轻而易举地撤离了灵力的对撞圈。 展懿自然是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