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当妈

    

2、当妈



    刚从井里打出来的水泛着缕缕凉气。许树河很是心疼,那口井那么深,木桶那么重,小小的她怎么打上来的。

    在小楚桃期盼的注视中,许树河喝了一口冰凉的井水。

    很多年没喝过了,和大城市的自来水味道不一样。沁甜沁甜。

    “小桃桃倒的水真好喝。”

    舅舅疼爱地摸摸她的头。小楚桃瞬间裂开了嘴,绽放出甜美灿烂的笑容。

    她一笑,两只细长的眉眼立刻弯弯眯起,眼尾带着勾人的弧度,媚生生地翘着。

    这双眼睛和过世的许湘一模一样。狐狸眼,媚得紧。

    许湘长得漂亮,又有对狐狸眼,看人时眉眼细细挑起,相当撩人。她性子又天生骄傲,看不起人,在村里人见人恨,都说她是狐狸精托胎。

    果然,狐狸精十几岁就跟着男人跑了,在外面傍老板当小三,未婚先孕就生了小野种。小野种的相貌跟她母亲一模一样,又是个小狐狸精托胎。

    小楚桃即使满面污渍,邋遢得很,还是能看出妩媚的五官模子,长大了应当会很漂亮。许树河怜爱地摸摸她的头。

    他下油放菜,叫桃桃离远一点。

    菜一下锅,立刻溅开一片油点。

    许树河坚实的手臂握着锅铲,在锅里自如翻炒,丝毫不畏惧溅落的油点。

    小楚桃最怕溅油,落在手上又烫又疼。赶紧躲在舅舅身后,抱着清瘦的腰贪婪地蹭蹭。一股股太阳的味道钻入鼻息,像是在春光和煦的大树底下睡了一觉,十分舒服。

    “舅舅,会溅油的,疼不疼,桃桃给你呼呼。”

    身后的小人语气中带着十足心疼,听得他心里软软的。

    小楚桃平时在村里凶得很,可不这样说话。只有到舅舅面前才情不自禁变成这样。

    在之前的记忆里,她每年都盼着舅舅读书回来。

    许树河一直在外地念书,是村里仅有的重本大学生。高中三年住校寄宿,很少回家。大学四年也远在上海,寒暑假都留在大城市打工。一年才回来一次。

    每年一次的见面,是楚桃最幸福的时候。

    平时对她没有好脸色的外婆,在出人头地的小儿子回来后会格外开心,她再调皮也不打她,还整天笑嘻嘻的,给家里做好吃的饭菜。

    换在平常,年迈的外婆只会给她一碗冷饭。她去村子里这家讨点,那家凑点,一年一年的也就这么撑过来了。

    许树河用自己带的rou和菜给她做饭吃。

    老家这个破烂的小灶房,是他小时候待了十几年的地方,做起饭来相当熟稔。没多久,两菜一汤就做好了。

    桌上饭菜香香,热气腾腾,小楚桃馋的伸手就抓,被许树河制止。

    他不凶她,只语气温柔地讲道理。“桃桃,用饭前要洗净双手哦。”

    许树河牵着她到水池边,拎开龙头,井水温温润润的,和他的气质一样。

    他握着小楚桃脏兮兮的双手一点点擦拭。小小的姑娘,手上全是细密的伤疤,像是被什么东西划的。一数,两只手掌上有二十几道。

    他霎时间就心疼了,柔声问她,“这是怎么来的?”

    小楚桃以为他嫌弃,狠狠往伤疤上猛搓,搓到手掌泛红看不见痕迹为止。

    “有天割茅草,摔下来了,随手抓住了一丛草,草叶边边有刀齿,就这样了。”

    小楚桃不以为然地说着。眼睛只盯在舅舅的大手上。皮肤光洁白皙,骨节分明,十指纤长有力,很漂亮。

    她乌七八糟的小手跟他的放在一起,简直碍眼。

    舅舅把她抱进怀里,温和宽厚的手掌裹着她的小手,声音有些艰涩。“以后不会了,舅舅不会再让桃桃受伤的。”

    小楚桃茫然地配合着点点头,仍旧一心狠命搓拭细细麻麻的伤口。

    她的指甲里,全是黑漆漆的泥垢。

    以前不觉得有什么,可当舅舅温柔细致地给她洗手时,莫名想抽回去。在许树河面前,她好脏。

    舅舅的掌心温和guntang,裹着她的小手浸在温润的水池里,一遍遍细致擦拭。

    好舒服……好温柔……她甚至想再脏一些,舅舅就会洗的更久。

    洗完小手,许树河又给她擦脸。

    他蹲在她身前,清俊的眉眼在她面前清晰浮现。舅舅的睫毛很密很长,认真注视着她时,眼底有温柔的水光,轻浅的呼吸里还有太阳的味道。

    年轻男人蹲在水池边,汗水浸透了衣衫。

    烈日下,一池清水泛起粼粼澜光。光斑投射在他面庞,轻轻摇晃着,一朵光叠一朵光。温柔清俊的面庞,像是在发亮。

    楚桃从没见过这样的眼神,既漂亮又温柔,像是旁边荡漾的池水,和小树林里密翳的阳光。

    她无由来酸了鼻子,一颗泪、一颗泪,扑簌簌地掉。

    “小花猫怎么哭了?”许树河慌忙给她擦眼泪。

    她目光呆呆地望着他,“舅舅,你好像mama…”

    像课本里说的mama,温柔地给孩子做饭洗衣,还会经常抱抱她。

    许树河的心彻底化了,小楚桃总是能瞬间令他心疼。

    “乖桃桃,舅舅就是来照顾你的,给你当爹又当妈,好不好?”

    楚桃哭着茫然地点点头。

    她不知道“爹”是什么概念,从小就没人提。

    “妈”倒是提得多,但每每提起,那些人都用一种令她极不舒服的语气和神态告诉她,她mama是个狐狸精,她是个小狐狸精。

    “mama到底是什么?”她茫然地问。

    “mama就是生你养你的人。”许树河说。

    “那舅舅呢?舅舅是什么?”

    许树河摸着她的头,“舅舅是从今往后最爱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