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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一幅画,他总是借这个机会去那个房间默默地待一会儿。当他走到门廊上的时候,从门里走出一个略显单薄的女孩。棕色长发梳成马尾,手里牵着个走不稳路的小女孩。门廊上的灯把她的脸照得格外柔和,到不像是玫瑰了。她眉眼低垂,但又和昨天晚上那个妩媚无力的样子截然不同。他注视她的时候,她也看见他了。那一刻她的眼神是惊慌多过惊喜,她害怕他认出她来,便又很快低下头,牵着小女孩往花园里走了。“小苏是我最近找的幼教,英国念书回来的,教过张总他们的小孩。”陆太太显得很高兴,毕竟曼殊这样拿得出手又有经验的保姆很不好找。宾客中有人附和:“张总的小孩我见过的!哟哟,从小就双语,不得了的!”曼殊大方地笑着把孩子带到她母亲面前。陆太太显示出富有母爱的一面,把孩子抱起在怀里,又快步走到自己丈夫身旁坐下,两个小男孩懂事地站在旁边。陆韧正在理清和曼殊的关系,冷不丁听到陆太太在叫自己:“陆臻陆韧,你们两个也过来照相啊!”陆臻年纪小,虽然不情愿,但是长辈的话她还是听。陆韧不愿趟这趟浑水,只远远摆了摆手。陆爸爸见他不识趣,远远地便朝他叫:“还不听你妈的话过来!”“她不是我妈。”这句话虽然说的小声,但在场宾客都听到了。陆臻又跑过来拉他的袖子,陆韧不动,只听见父亲极生气地在叫他。他硬着头皮过去了。那一圈宾客本来都其乐融融地站着,见他来了,仿佛为他开道似的散开。陆臻拉着他到父亲身边去,两个人站在双胞胎小男孩旁边,本来是一家人,却显得无比突兀。坐在丈夫旁边的陆太太突然说:“陆韧陆臻,你们俩太高了,往右走。”陆臻扯着他的袖子往右挪。“再往右些。”人群突然安静了很多,不少人低声议论起来。陆韧都听到了。“再往右些。”陆韧开始愤怒,但他不好发作。他不是喜欢在人群中出丑的人。大家都知道陆太太什么意思,但没人点明,也不敢多看这两兄妹两眼。而他们的父亲坐在那张花园扶手椅上,醉得丝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慈爱地抱着一个孩子,给另一个孩子喂蛋糕。陆太太点点头:“好了好了。我们准备好了。”她又看向花园另一头的摄影师,胡乱地在空中比划了几下,转头对陆韧说:“你们两个,再往右一些。”陆韧和陆臻已经站到了人群的最右侧,再往右,怕是再大的相机也装不下。陆臻面露难色,说道:“再往右就没有人了。”陆太太笑了:“哪里没有人,你们两个不是人吗?”春夜里的风不带一丝暖意。陆韧转身离开,陆臻却仍呆呆地站在那里,好像不知不觉中接受了这突如其来的质问。所有人都看着他,也没有人制止。陆太太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抬手示意摄影师可以继续。咔嚓一声,相机镜头里留下了这个不那么快乐的瞬间。坐在正中的陆太太格外开心,脸上浮现着胜利者的骄傲。中年男人沉浸在自己一手制造的幻想般的家庭里,旁边的孩子百无聊赖。宾客强颜欢笑,或是表情里带着些第一次经历这种闹剧的不可置信。而陆臻呢,根本就没在画框里。陆太太指着陆臻,高声问道:“这个姑娘框进去了没有?”摄影师摇摇头:“人太多了,没有。”陆臻仍愣着站在原地,她忘记了自己平时最有气势的那一套姿势:此时的她应该双手抱胸,双腿岔开,最好是抬起下巴,做个骄傲的不良少女。可这个时候,当所有人都看向她的时候,她像个罚站的小学生,双手背在身后,脸上的表情既不是委屈也不是生气,而是单纯的一种难堪。陆韧又倒回去把陆臻拉走了:“叫你不要听她的。”陆太太没理,高兴地拍拍手,宣布接下来的节目。人群又恢复了其乐融融的样子。报上、网络上,这个家庭的孩子就只有三个。陆太太下定了决心,以后也只能有这三个。6.占有*昆月画廊十年前的第一幅藏品就是这件。据说出自一名匿名画家。画面并不大,是一幅布面油画。这幅收藏品不知为何静静地躺在别墅里的储物间的一角。非常不和谐的是,乱糟糟的储物间的正中却挂着一幅崭新写实摄影作品,是陆太太跳舞的照片。相机聚焦在她舒展的身体上,色调柔和,构图严肃。这个作品还没有被送到画廊去,是明天画廊成立十周年庆典的开幕作品,此时正被一张紫红色天鹅绒盖着。昨天,陆太太刚亲自检查了这个作品,还算满意,准备明天亲自送到画廊的。陆韧站在黑暗里,四处寻找那副油画。从某一年开始,这幅画就被放在了别墅里,是每年回来参加无聊的生日聚会时唯一能令他高兴的事。储物间没有开灯,他在黑暗里摸索着找到了它。画面上是一角海滩,暮光的处理颇有水彩触感。这是借鉴特纳的风格。海滩上,几笔交代了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像是母亲和孩子。母亲住在这样的地方吗?她每天看到的风景是这样的吗?陆韧总是一遍一遍地问这样的问题。是圣保罗还是尼斯?或者是某个东南亚国家?他不知道。转身,他看见了陆太太那张巨大的照片。刚刚所经历的一切让他不满,想要发泄。他顺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只钢笔,想要划开这丑陋的照片,但一瞬间的犹豫又使他停了下来。他觉得自己幼稚。“是你。”黑暗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他朝门口看去,半明半暗里站着个玫瑰似的人。是曼殊。她的脸一般罩在阴影里,眼睛却微微闪着光,姿态也恢复了那晚的放松,显得娇媚起来。被人看到了自己的举动,陆韧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来这里找些东西。”曼殊朝他走过来。她月白色的裙子在杂物间窸窸窣窣。“不小心划的,并不是你的错。”说罢,她对他莞尔一笑,夺过他手中的笔,踮起脚,刺啦一声将照片划了个对角。曼殊怎么会不明白他的心情?她偏爱这样的恶作剧。那照片绷在木架上,此时还勉强支撑着,但照片上的那张脸却变成了两半,显得恐怖。陆韧心中像是打开一条口子,又害怕却又兴奋。曼殊把笔递到他面前,望着他。像只无意间做了坏事的猫,一脸的坦然。他迟疑了半晌,但却无法抗拒。一瞬间,不知道是什么驱使,他拿起笔沿着曼殊划过的地方重重地割了下去,照片几乎断成了两半。他没有停下,手中的笔几乎是要折断笔尖,刺啦刺啦地在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