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长刀
彻底战败后,乌牙族两次派出使臣去见祁映己,还在第二次送去了他们尚未成年的小王子桑月珠,作为讨好求和的信号。 族内培养一任王子十分困难,上苍降旨挑选天才般的神童、熬过漫长又痛苦的喂药期,整整十年才能培养出这么一位,而这仅有的一位还被送去当了把柄。 族内威信力比较高的几位勇士们在桑月珠走后爆发了数次争论,商讨到底该不该继续用这种方式推选乌牙族首领。 部分人当然觉得应该继续,这是传承了百年的挑选方式,挑选出的每任首领确实也足够优秀,带领他们走到了如今的地位;另一部分则觉得花费十年时间浪费太多精力,战败一次就什么都没了,首领当然应该是呼声最高最勇猛的战士担任。 争辩不出结果,便分裂为了两派。 其中一派推举出了自己的首领,经过了两年的休养生息,隐隐有反抗平朝统治的意思,这也是不想谢飞絮回来的主力军。 祁映己皱眉听完全程,心下有了思量。 如今的情况他在当年进京时便和帝王商量过了,按梁澈的意思,一旦发现反叛的苗头,便直接杀鸡儆猴,以儆效尤,打完一巴掌再给点好处。 但这两年局势变化太快太大,乌牙族的情况不好,獜族又不是真心归顺,还在膨胀势力,吸收了不少乌牙族过去的游骑兵力,这时候再燃烽烟……难免会顾此失彼啊。 得和卫濡墨商量商量,还得寄封加急信件去往京城。 安排好自己要做的事,祁映己打算自己在这边打探一下情况,定定是哪几位最有“雄心壮志”,又回去写了两封书信,挑了位脚程快的随行精兵,让他尽快送到卫濡墨手中。 谢飞絮养身体的法子直观又平白,就是用有相同血脉的阿翁的鲜血来滋养。 祁映己每次看见阿翁放完血就更加衰败的脸色,心底觉得那部分人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这种仪式确实代价太大。 但在平朝接管的眼皮子底下再挑事就是他们的不对了。 天气渐暖,谢飞絮的气色一天天红润了起来,已经可以下床走路了。 外出采药回来的祁映己见他能动了,放下药篓,拉着人上上下下看了两遍,末了,自顾自点了点头,笑眯眯地道:“不错,不错,恢复的还挺好的。” 谢飞絮见他一身乌牙族服饰,全部竖起的发丝编成了几股辫子垂在脑后,身形挺拔,精壮的腰腹和肌rou线条流畅的臂膀裸露在外,脸皮红了起来:“你怎么穿成这样了?” “凉快。没袖子就是舒服,干活也利量。”说着,祁映己还当着他的面转了一圈,展示了一下自己,逗他道,“你们这里都这么热了,边关肯定更热,我打算回去就穿这一身。” “不可以!”谢飞絮猛然拔高音量,“你只能在这里穿。” 祁映己乐了,绷着笑,佯怒道:“谢公子果真是长大了,都能管太傅了。” 谢飞絮的声音又弱了下来:“太傅,我不是想拘束你的意思……” 祁映己装傻:“那谢公子是什么意思?” 谢飞絮这才看出来他多半在涮自己,羞恼地瞪他一眼,嘴上却还是道:“我不想让别人看见这么好的祁镜……” 他上前两步,捧住祁映己的脸,黏黏糊糊地亲他:“祁镜,以后只让我这么看,好不好?” 祁映己在年关将至收到了军中催他回去的加急密信。 卫濡墨和程骋进京面圣,商议乌牙一族的大事,回边关的途中却被一众外族人偷袭,审问后发现是乌牙族派来的,虽然没什么损失,但在平朝疆界内如此胆大包天,天子震怒。 刚好祁映己的调查也接近尾声,他是前统帅,身份敏感,不适合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 回信说三日内自己便会启程,祁映己烧了密信,去找了陪在阿翁身边的谢飞絮。 阿翁原本年纪就不小了,又放血救了谢飞絮,大限将至,想把族中事务尽快交接到他的手里。 阿翁一看到来接人的祁映己,自动结束了今日教学,摆摆手,把人放了。 谢飞絮安顿好阿翁,去找祁映己的步子都透着雀跃的欣喜:“祁镜!” “给,饿了吧。”祁映己递上了装有零嘴的油纸包,笑着道,“今日那几位勇士没为难你了吧。” 谢飞絮惊奇:“你怎么知道?” 祁映己十分骄傲:“我找了他们单挑,他们没打过我,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谢飞絮崇拜地看着祁映己:“祁镜,你好厉害。”他凑近亲了祁映己一下,“我更喜欢你了!” 回了营帐,祁映己又神秘兮兮掏出来了个长匣:“送你的生辰礼物。” 谢飞絮没立刻打开,手掌压在了匣身上,疑惑地看向祁映己:“祁镜,你提前送我礼物……是要走了吗?” “你先看看嘛。”祁映己催促他,“我想知道你喜不喜欢。” 谢飞絮压下心思,缓缓打开了长匣。 ——里面放着把闪着寒芒的锋利长刀。 “我们军中士兵大都练得长枪长刀,我是更习惯用刀,就照我那把的式样给你打了一把。”祁映己蹲在了他的面前,眼神里带着歉疚,“我陪不了你过十六岁的生辰了,军中急令,我得回去。” 谢飞絮抿着嘴,他想说你可不可以多待几天,再有七天就好,你只陪我过过一次生辰,这次我也想让你陪我。 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一句:“……好。” 祁映己半直起身,双手撑在了谢飞絮的两侧,和他额头相抵,亲昵地蹭了蹭:“惊柳,给我写信。” 谢飞絮突然伸手把人带向自己,一手扶上了他的腰,另一只手压着他的后脑勺,狠狠撞上了他的唇。 祁映己的唇被用力吮吸着,不一会儿便被唾液浸湿变亮。谢飞絮的嘴唇很软,吻却凶狠的不行,没吸几下,舌尖就急不可耐地撬开了他的牙齿,勾过他口腔内的每一处,划过上颚时让祁映己浑身发麻,腰都塌了,整个人面对着谢飞絮软了下来。 谢飞絮亲得认真又缓慢,舌头轻巧地攻掠占据了祁映己口内的每一寸地方,榨干了所有空气,逼得人要呼吸不上来,舔舐干净了祁映己舌下分泌出的津液,缠着他的舌,仿佛要把人舌头吮吞下去似的。 亲到结尾处,祁映己的眼尾带上了抹艳丽的红,眼神也迷离起来,雾蒙蒙的,盯着谢飞絮看时,总像是在邀请他做什么一样。 谢飞絮拉开了一点和他的距离,喘息着,平复自己的呼吸和反应:“太傅,你一跟我撒娇,我就受不住……” 祁映己被亲得人都晕了,这会儿谢飞絮说什么就是什么,也没反驳那句撒娇,窝在谢飞絮身上喘着粗气。 静静抱着祁映己的谢飞絮突然出声道:“太傅。” 祁映己露出了点幽怨的眼神给他。 谢飞絮乖巧地笑了一下:“你顶到我了。” 臊红了整个人的祁映己恼羞成怒,一声不吭离开了。 卫濡墨拿手中卷起来的竹册敲了下祁映己的头,嘲笑他道:“都回来七天了,你怎么还跟个思春少女一样?魂不守舍的。” “你不懂。”祁映己不跟他争论,“你这种孤家寡人不懂我们这些有家室的人的感觉。” 卫濡墨哼哼两声。 祁映己忙起来就没空思春了,他敲敲桌子,让卫濡墨把那沓写了东西的竹册给自己拿过来,边看边道:“我在乌牙也听说了那次偷袭,程跃有发现什么不对吗?” 卫濡墨叹了口气,道:“程统帅压根儿没往陛下身上想,又正直又忠心,心思也不多,是帝王最喜欢的那类将领。他如果做了统帅,应当能做很久的时间。” “挺好,”祁映己不知想到了什么,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太聪明确实不太好骗。” 卫濡墨面无表情地给他一拳:“忙着呢,别在这儿想家室。” “我就想想也不行!卫砚,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吧!我撅起屁股你就知道我要放什么屁了!” “……住嘴!你恶不恶心?!” 乌牙族如今分裂两派,实力大打折扣,再怎么勇猛也做不出来在天子脚下光明正大偷袭的事——这只能是梁澈想借口收拾一下动了歪心思的乌牙族。 这场没造成任何伤害的偷袭是个并不高明的骗局,是次并不走心的诬陷。 祁映己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陛下未雨绸缪惯了,有任何危险的萌芽都要掐灭在襁褓里……一如当年的梁闲和梁柔。 梁酌被就地正法,动荡的京城局势稳定下来,匆匆赶来的祁映己耽误了数月,他一离开边关,蠢蠢欲动的乌牙族又不老实起来,勾结獜族借他们的手挑起了几场摩擦,不过都被按了下去。 祁映己忙到身形消瘦,飘魂似的进宫面圣,心里盘算着回去得尽快提拔一个主心骨军师,不然自己再这么下去等不及告老还乡就要猝死了。 梁澈见他脸色极差,平淡地命下人收拾走桌面的棋盘,没再让他下棋。 祁映己傻笑:“陛下体恤末将,是末将的荣幸。” 梁澈极淡地笑了一下:“何日回边关?” 祁映己回道:“后天便走。” 梁澈手里抓了把碎粮,微微侧目,细细地撒在了池面上,偶有几株枯萎的荷花池里的鲫鱼争相浮了起来,围着那小片地方抢食吃。 喂完了手中的碎粮,梁澈擦了手,挥手让人退下,盯着祁映己的眼睛,良久,出声问道:“祁镜,你很聪明,你觉得朕做错了吗?” 祁映己眉心猛的一跳。 ……他当然知道梁澈在说什么。 梁柔毕竟年轻,虽然做到了她这个年纪能达到的最好的地步,在宫中安插的细作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但其实早被梁澈摸了个一清二楚。 进而确定她和梁酌勾结,牵扯出数百人的结朋党羽,梁澈一直默不作声的在幕后静静注视着他们。 这便是他的帝王之术。 是弱冠之年在一众皇子中杀出来一条血路、登基后仅用一年时间便稳定了朝堂的帝王之术。 天子什么都知道。 等到时机成熟,亲手递上了让梁酌反叛的引线,然后——一击毙命。 祁映己有时觉得太聪明也不是件好事。 比如现在这种场面。 回答“没错”,说明他看出来了梁澈的布局,天子一个不高兴就得砍头;回答“错了”……那是他直接不想活了。 祁映己起身,正要跪在地上,却听梁澈道:“祁镜,但说无妨。” 祁映己笔直跪了下来,叩首行礼,斟酌数句,恭敬地道:“陛下是为了这个天下,末将心里都明白。祁家家训有言,对明主忠心不二,不妄自揣度圣意,我们会是您最锋利有用的利刃。末将当年初掌兵权时见过您为了这个天下所做的努力,陛下,您是末将所追随的明主。” 祁映己又毕恭毕敬地磕了个头:“末将的心永远在陛下身上。” 出宫后祁映己才悄悄抹了把冷汗。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差点儿回不来了。 祁映己回府后越想越后怕,暗自下定决心,等边关局势明朗了就上交兵权,找处风景秀丽的地方养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