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仙鹤自有义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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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鹤自有义如山 遇着蕴儿隔日,寒琅独自去四房求了文泽,将《烟江叠嶂》的事说了,也照实说了雨儿情状。文泽听了略假思索,便也如实相告。此事他亦无法,还得央及文鹤。说完便又微笑,安慰寒琅道: “你也不必忧心,此事不急在一时,我代你向你三伯说。只是未知成就与否,你倒莫要先惊动你母亲。” 听到“三伯”,寒琅面上显些为难,低了头。文泽知他心思,微笑将手按他肩上。 “你莫多想,莫说你三伯伯,便你三婶婶也并非那样人。回去听信便是。” 寒琅举手过眉深深向文泽揖拜,文泽含笑搀起来。 人去了,文泽几不可闻地一声轻叹。 过后文鹤将事从头至尾听完,也不说话,兀自冷笑起来。文泽瞧得稀奇,稍抬眉梢,“这是怎么个意思?” 文鹤将手中热茶往几上搁了,将身子向文泽探一探。 “可知那幅《烟江叠嶂》如今在谁手上?” “说是南都一个藏家。琅哥儿不得其门,个中底细全然不知。”文泽道。 “那幅画儿早给荀玉盯上了,想转呈英王。”文鹤将身子靠回椅背。“那样名品,还在王家时便有十多双眼睛盯着,哪里等到今日?” “后来教这个南都的捡了漏,第二日荀玉便派人上了门,如今不过在凑银子。”文鹤指尖轻点花几,“府尹瞧中的东西,便拿一万银子来,谁敢卖他?” 文泽听得长吐一口气。“荀府尹……这便没奈何了……”他边说,将头轻摇一摇,“顾家小姑娘确实可怜,琅哥儿提起来泪汪汪的。” “当真病得厉害?”文鹤瞧着文泽心口一牵,认真问道。 “说是他家将俞省信请出山了。” 文鹤听了不再言语,眼盯在文泽身上发一回怔。文泽倒被他盯得一阵不自在,咳嗽一声。文鹤闻声回神,尴尬道:“倒并非全然无计。荀玉说来也算太爷门下,若我家去求……他未必不肯。只是此事却非敝人所能,怕要家主出面。” “竟要惊动家主么?”文泽蹙眉,“此事不妥。这样大的情面,今后如何去还?荀府尹便是应了,心中未必不生怨怼。旧日那几分情面,如今用一分少一分,断然不可。” 文鹤听得望着弟弟发笑。亏他成日写些“请息交以绝游”,此中事倒拎得门清。 “那么依卫洗马当如何?”文鹤剥一片柑子送在口中。 文泽被他一句话呛红了脸,皱眉道:“兄长又来了。” 文鹤仍是笑,“好好好,依四老爷当如何?” 文泽瞥他一眼,再缓声道:“自是给些好处……倒不知殿下是否知晓此事?” “尚不知。殿下自然听过那幅画,不过殿下为人,从不是问人要东要西的。” 文泽点头,“那便好办。若说奉承殿下……送画倒不如弄些实际的,或是祥瑞。若能得一两件确凿祥瑞,教他呈与殿下,再若合了圣人心意,岂不强《烟江叠嶂》十倍?” 文鹤听得抚掌大笑,向文泽道:“我倒该将手上这摊子让你来做,不日我宋氏便可显身扬名了。” 文泽摇头阖眼,眉宇间颇见几分疲惫,喑着些喉咙道:“兄长是知道我的。” 文鹤立时去了笑容,轻声道:“你莫急,我不过说笑。我再不同你说这些,你好生养着才是。” 文泽微笑再摇一摇头,重新提了精神又道:“不说这些。如今此事又当如何?各地可有些甚么祥瑞?” “便有怕也来不及了。他不过为的殿下,我手中尚有一幅《庐山高》,倒比《烟江叠嶂》稍体面些,换与他去罢。” 文泽听得凤目大张:“兄长要出那幅《庐山高》?此画得来殊为不易,于兄长彀中怕亦属上品了,兄长当真要出?” 文鹤笑得散朗:“人情不能滥用,祥瑞一时难得,顾家女孩儿可怜,只好我这做三伯伯的破费破费。” 文泽听得颇不过意,那幅《庐山高》几经辗转方得入手,文鹤少有的不曾拿来与自己,可见他自己亦是极看重的。 “不如再等等,或许有旁的法子,不急在一时……” 文鹤摇头,“不必如此。所谓藏家,不过代后人保管数年,谁还能守个天长地久?就如王家,莫说《烟江叠嶂》,连园子都没了,徒留笑柄。《庐山高》我已把玩数年,如今换一幅来瞧瞧也是好的。” 文鹤说完侧首一阵,又道:“想来如此对调,或许反更合适些。那《庐山高》,荀玉送得体面,殿下收得亦得趣。虽说殿下巨眼,亦不像看《烟江叠嶂》能重过《庐山高》的。顾家小丫头既能得琅哥儿青眼,《烟江叠嶂》落在她那儿或许反得其所,未可知也。” “……只是如此一来,兄长这里既无‘庐山’之高,亦无‘烟江’之阔了。”文泽垂首。 文鹤笑岔道:“这倒提醒了我。画儿几时到手,你先莫急着告诉琅哥儿,咱哥俩好歹把玩一回。我届时寻个高手临它一幅。” 文泽不答,起身正了衣冠,敛色向文鹤长作一揖,肃声道:“吾代怀瑜、代琅哥儿,还有顾家姑娘谢三哥高义。” 文泽久久不起,文鹤上前好生扶住又拉他坐下,边就笑道:“哪里值得这样。” 文泽垂首无话,屋里好一阵静寂,文鹤忽作一笑,淡淡低声道:“赵孟頫也好,沈石田也罢,若能教人病榻上宽慰几分,银子、人情又算什么?” 文泽听得心头一撞,方才兄长打听顾家姑娘病况,他就猜兄长大约是记起自己幼时,如今又听他提赵孟頫,心中既暖且愧,一阵心潮汹涌,才要说话,却撑不住呛咳起来,一会便红了脸。文鹤急忙上前给他递茶,边道:“你今日话说忒多,天冷,快回去歇着罢。” 文泽低头摆手,一时开不得口,文鹤故作一副焦急模样,退几步给文泽大大作个揖,“四老爷行行好,可怜可怜小的,老爷再咳几声,四奶奶该拧下小人头颅蹴鞠了!” 文泽还低着头,听得“噗嗤”一笑,又咳几声。文鹤边抚他后背,在他耳边絮絮念个不停,文泽好容易缓过来,抬头笑道:“弟下回定将这些话说与内子,见内子同兄长相骂倒极有趣。” “趁早歇了这个念头,那叫作相骂?分明是贵内子一径责骂敝人,巾帼不让,骂得敝人无地自容。”文鹤边说,拉了文泽出得书斋踅向后堂,还问:“这几日药可都老实吃尽了?” 文泽被文鹤拉着,听了这话顿足瞧他,语气颇是不平:“弟是那等顽劣不通之人吗?” “也不知是谁嫌药苦,哭着求我替他喝……” “也不知是谁真喝了,流了数日鼻血。” 两人边还拌嘴,渐渐行得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