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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冬初,城外區在氣溫驟降之時迎來了最令他們頭痛的怪物,這個怪物像是大型的黑色蝙蝠,翅膀是由好幾根尖銳的骨狀物組成,所以大家以刺骨蝙蝠稱呼牠。

    一開始大家以為刺骨蝙蝠只有會飛的這一點特別麻煩,可當第一隊哨兵隊在牠低飛去攻擊時,一股詭異的能量波從牠身上發散,沒一會,哨兵們全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識,還是後來趕到的哨兵趕忙將人帶回來,才免於他們被刺骨戳傷。

    在艾爾文確認之後,這些哨兵們的精神屏障已被震碎,他們才驚覺刺骨蝙蝠竟是可使用精神攻擊的怪物,這個事實無疑是一件極為可怕的事。長久以來,入侵帕國的物種大多只是體型大且使用物理強攻的怪物,所以rou體超群的哨兵們且能以身扛下,但如果是精神攻擊,這可就不是哨兵單獨可以對付的了。

    城外的嚮導數量本就少,有前線經驗的只有艾爾文,艾爾文再厲害也不可能一個人替上千位哨兵加固精神屏障,所以在商討之後,里維親選出幾名A級哨兵組成一小隊,讓艾爾文守好這幾人的精神屏障,跟著他一起去消滅刺骨蝙蝠。

    里維是軍裡唯一一位對刺骨蝙蝠的精神攻擊沒有影響的哨兵,所以目前為止所有被擊殺的刺骨蝙蝠幾乎都是他的手筆,但就算他再強也只有一個人,哨兵小隊雖然因為刺骨蝙蝠的飛動和精神攻擊吃盡苦頭,但依舊跟在兵長身後幫忙。

    城外哨兵的勇猛讓艾爾文感嘆之餘也有些力不從心,刺骨蝙蝠極為難纏,他們幾乎沒有休息喘息的時間,艾爾文覺得個別替哨兵加固精神屏障太耗時間,於是他乾脆將自己的精神屏障延展成一面防護罩,將哨兵們相對脆弱的屏障與刺骨蝙蝠隔開,保護哨兵們在刺骨蝙蝠發動攻擊時不受到傷害。

    艾爾文接下了刺骨蝙蝠大大小小的精神攻擊後也沒有減弱防護罩的強度,長此以往,艾爾文的精神力消耗的迅速,可他也只能硬扛。

    後來,在漢吉敏銳的觀察及分析下,她提出他們目前所打敗的刺骨蝙蝠其實都是由一隻本體所造出的分身,而且她利用自己研發出的精神探測望遠鏡發現在遠處有一個奇異的精神光團,於是眾人將目標轉向那處。

    刺骨蝙蝠的本體狡猾,發現里維他們的意圖後就在高處盤旋並快速的分裂出更多分身。大量的分身同時而來,里維雖然在前率先虐殺了一波,但還是有落網之魚往城外區飛去,哨兵小隊二次阻擋也無法完全消滅牠們。

    艾爾文眼看這麼多刺骨蝙蝠飛向城外區,他立即將防護罩收回,放出自己的精神觸手想要直接攻擊刺骨蝙蝠的本體,但無奈本體的距離太遠,艾爾文只能不斷將精神觸手疊加去拉長,直到他終於勾上了本體,他的精神觸手快狠準的刺穿對方的屏障,讓本體疼痛得無法正常飛行。

    正好解決一隻分身的里維瞧見本體搖搖欲墜,立刻踩著分身的屍體向高空一躍,直直往本體而去。

    一道黑影如利刃劃破天空,刺骨蝙蝠的本體身首分離,原本往城外區疾飛的分身瞬間化為黑霧後隨著一陣風吹散,一切都平靜了下來。

    里維從空中安全著陸之後就聽到城外區那傳來的歡呼聲,他緊繃了數天的神經終於鬆懈下,可一定神就發現了異樣,艾爾文的呼吸聲細微到他幾乎差點錯過,他心知出事了,連忙往艾爾文所在的方向狂奔,然後馬上看到了面部朝下的艾爾文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艾爾文?!」里維蹲下把艾爾文翻過身,倚在他懷裡的艾爾文半睜著眼,水藍色的瞳孔黯淡,像是一片死水模糊的映著里維的臉。

    艾爾文白淨的臉被粗礪的沙石磨的發紅,鼻腔下的血跡還沾著沙,里維呼喊了幾次但對方毫無反應,彷彿現在他抱著的只是一副靈魂不復在的軀殼。

    里維用手擦去艾爾文臉上的髒汙,腦中搜尋著可能造成對方現在這種情況的原因。

    生在動盪的城外區且身為大家信賴的兵長,里維遇過大大小小的突發狀況,已經習慣於冷靜的分析、判斷、決策,哨兵會發生的狀況他很有經驗,但嚮導的...

    「艾爾文?」里維又再次呼喚,但艾爾文依舊像隻軟綿的洋娃娃一般躺在他懷裡。

    哨兵會遇上的麻煩是狂化或是神遊,而嚮導的則是...”混沌"?

    里維沒有像城內人一樣接受過正規的哨兵訓練,但他印象之中,嚮導雖然有強大的精神力,但是在極度混亂的情緒之中或是精神力極度匱乏的狀況下,他們可能會陷入一種名為混沌的無意識狀態,里維猜想艾爾文可能是耗盡了精神力才會如此。

    艾爾文來到城外之後,里維看得出他求好心切,但精神力這種無形的能量可比rou體上的實質力量還難恢復。他曾經勸過艾爾文,可是這位固執的嚮導卻不知像是與誰較勁似的更是拼命,意識到對方這些日子肯定是超支著自己的精神力在死撐,一股不明的苦悶壓在里維心上,讓他有些難受。

    就里維所知的,正常的哨兵對於嚮導的渴望就如人類之於水,若缺少了,即便不會立即死亡卻也難以活命,可反觀嚮導,他們不需要哨兵也依舊能生活自如,哨兵對他們而言從來不是"必需品"。

    可是在哨兵攬大權的帕國,哨兵們幾乎都是竭盡所能的展現出自己的重要性並強行將嚮導與之綑綁在一塊,而許多理由甚至成為了哨兵去騷擾嚮導的正當性。

    里維還記得幾年前,就有嚮導被城內貶來的哨兵以幫忙為由強行傳遞哨兵的信息素,那位同樣來自於城內的嚮導面上分明是難受,但卻還是忍氣吞聲的接受且不敢聲張。

    那時,里維從漢吉那聽來城內人總說哨兵的訊息素有助於嚮導補充精神力,但是里維卻十分懷疑這其中被灌水的成分,甚至認為這也不過是城內哨兵方便幹壞事而放出的言論。

    現下,艾爾文正在他懷中情況不明,里維並不清楚混沌究竟會給嚮導造成怎樣的影響,但他不敢輕忽,可是他所能想到的就是那個他曾經嗤之以鼻的方法。

    里維低下頭,用長滿厚繭的掌拂去艾爾文臉上新沾上的沙粒,他下沉的視線在對方乾燥至龜裂的唇面上定焦,一向靜如止水的灰藍色瞳面搖曳,他的拇指彷彿受到了無形的指引撫上兩片乾枯的、急需滋養的淡色花瓣。

    「抱歉了。」里維微傾下身,在對方耳邊輕聲說了一句對於待會失禮行為的歉意,爾後,緩緩將嘴覆上對方的唇,小心翼翼的將凝著信息素的唾液渡給對方。

    蜷縮在自己精神世界裡的艾爾文被星星點點飄移的螢藍色光點包圍,它們像是盛夏裡的螢火蟲在純淨之地翩翩起舞,看起來美麗極了,可是這樣的美景對艾爾文來說卻是致命的徵候。

    方才在與刺骨蝙蝠一戰時,艾爾文幾乎已經是凝聚最後的力氣放出精神觸手,為了不讓刺骨蝙蝠的分身侵害外城區,他硬是解開每一位嚮導為了保護自身而設下的最低精神量限制,釋放一般根本用不上的儲備精神力一拚。

    雖然他的確成功刺穿了刺骨蝙蝠的精神屏障,但是在對方掙扎之際,他原先就有裂痕的精神屏障被扯動而再次破裂,而早就被掏空的艾爾文根本沒有多餘的力氣去修補屏障上的裂縫也沒辦法再關上已經開啟的精神閥門,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僅存的一點精神力向外洩出。

    艾爾文靜靜的看著精神力聚成的小光點向上飄,他憶起父親曾和他說過上古時代時,陸地的邊緣有海,而海是非常非常多的水聚成的地方,那時候的人們喜歡到海底探險,據說當人們在海底下吐出空氣時也會變成很多小泡泡。

    雖然有些不甘心沒能親眼看到海,但現在應該也很像是在海裡探險吧?

    艾爾文在意識逐漸消散之際,自我安慰著。

    就在艾爾文因精神力的流失而乏力的想要閉上眼時,忽然間,原先向外飄動的螢藍色光點方向一變,它們夾雜著一點淡淡的紅光落在艾爾文身上,隨著光點們隱身在艾爾文身上,他驚訝著精神力逐漸回籠,他已經可以移動自己的腳趾了。

    里維在聽到艾爾文喉間的微弱嗚咽時,立刻向後一退,他看見艾爾文無神的藍色瞳孔正散著淡淡的金色,艾爾文乾扁的唇瓣有意無意的向上噘著,像是想盡可能靠向里維。

    意識到這點的里維重新低下頭將唇完整服貼在艾爾文雙唇上,感受到對方微弱的吮動,像是剛出生不久的嬰兒儘管脆弱卻依著本能向外索取養分。

    里維感覺心頭一軟,調整著姿勢讓對方更舒服的靠在自己懷裡,他用拇指按住艾爾文的下巴讓已經微微開啟的嘴張的再大一些,將更大量的訊息素送進對方口中。

    直到艾爾文整個人抽蓄了一下,里維才有些依依不捨的離開對方已經被自己潤濕的唇。

    「好些了嗎?」里維扶著艾爾文讓他坐起。

    剛從混沌中醒來的艾爾文還有些呆滯,他先是木楞楞的坐了好一會,才眨起眼睛,似乎是在回憶。里維先行站了起來,他邊拍去褲子上的沙塵,一邊觀察著目前動作遲鈍的艾爾文,他看見艾爾文在維持著同一個姿勢許久後,左手才緩緩抬起,有些遲疑的碰了碰自己的唇。

    里維臉一熱,也沒說話的故作在整理衣服,緊接著他就看到艾爾文有些偷偷摸摸的視線瞥向他,可當他看向艾爾文,對方又像被火燙著一般收回視線,甚至有些心虛地低下頭,那個在大家眼裡有些不可一世的利害嚮導竟會如此,這副模樣是里維從沒在艾爾文身上看過的,

    覺得異常可愛。

    「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了吧?」里維升起逗弄對方的心思,可此話一出,艾爾文的身體瞬間僵直,懸在嘴邊的左手微不可察顫了一下後又慢慢放下。

    - 他跟任人玩弄的騷貨一樣。

    那一句句扎心的話又在艾爾文耳邊響起,雖然他早已習慣了這些毀謗,但並不代表他不會因此而受傷。

    里維的話讓艾爾文意識到即使里維再怎麼特殊,他終究是哨兵的事實,即便自己在這裡受到的禮遇是在城內不可及的,可說到底也不只是因為自己是這裡少數有受過訓練的嚮導罷了,換作是其他嚮導,也能得到一樣的待遇。

    以一個哨兵的角度來看自己,大概也會以像城內人一樣的眼光來看待自己吧?里維會幫助自己也不過是一個哨兵本能的會照顧嚮導而已,說不定內心實質上是排斥與這樣不潔的嚮導有這種接觸的。

    「是阿,謝謝你的幫忙。」艾爾文揚起頭朝里維微微一笑,然後有些踉蹌地站起身,頭也不回的往城外區走去。

    里維原來是想要再補上一句"我是開玩笑的",可是艾爾文的回應卻讓他語噎,這讓原先準備發笑的里維唇角一僵,酸澀的汁液像是要腐蝕他的喉嚨,陌生的情緒席捲而來,將他原本要說出的話全堵在嘴裡。

    9.

    最近,城外區的軍營裡頭氣氛不太對勁,但大家也沒有膽子去問兩位製造低氣壓的當事人,只是知道他們的准將和兵長似乎吵架了?

    因為先前准將受了傷,大家都特別關照著身為嚮導的准將,但當他們發現兵長總會在准將身邊十米的範圍之中活動時,他們知道准將有兵長照看後就專心於各自的任務了,但這些日子裡,他們注意到兵長不在准將身邊的十米之內改為了十五米,這五米的變化讓他們確信兩人肯定真的吵架了!

    准將原先是住在兵長樓上的房間,但最近都以公事繁忙直接住在軍營裡頭,要說軍營裡的事多也是事實,但只要准將願意休息,他們城外區兵營的所有人都會舉雙手贊成並笑著恭送他回家,畢竟准將那工作狂一認真起來誰也擋不住。

    不...先前還有一個兵長稍微勸動准將,但如今兩人吵架了,現在兩人是雙雙把自己扎在工作裡頭,比誰先累死。

    這種情況連漢吉這位處理問題的好手都感到很棘手,不敢貿然介入,只能在旁先觀望。

    艾爾文是被軍營的警報聲吵醒的,他原先趴在自己辦公桌上休息,一聽到聲響整個人就彈了起來,他起身得太急,一時間頭暈目眩。他用左手扶著桌緣撐住自己,幾秒之後才緩過來,緊接著就聽到肚子傳來的咕咕聲,於是他拉開抽屜拿出裡頭的應急軍糧,將四四方方的一塊乾糧塞到嘴裡。

    咀嚼著乾巴巴的食物,艾爾文一時間竟有些懷念里維餐桌上那些熱騰騰的菜餚,可口的歐姆蛋、鬆軟的烤麵包、軟嫩的燉rou湯...,艾爾文趕緊在美食清單還未在腦中成形之前搖搖頭,將那些圖像晃出腦袋,加快自己進食的速度,然後披上自己不知幾天沒洗的軍服外套向外走。

    「准將,外頭已經下雪了,要不您再加件衣服?」見艾爾文要出軍營,一名守門的士兵好心勸道,但艾爾文只是柔聲說了一句不用了,然後快速地奔向警報傳來的位置。

    外頭正飄著雪,氣溫一下降了特別多,艾爾文才踏出去不到幾分鐘就開始後悔自己沒多穿一些,但現在已經沒有時間再折返,因為他已經看到無人區那的一片混亂。

    根據莫布利特提供的資料,這個月分是巨型土象固定來犯的時間,但資料上顯示往年來的不過一個家族,約莫三到五隻,可外頭揚起的沙塵看起來不只這個數字。

    巨型土象的體型雖龐大卻十分敏捷,牠們會發散身上帶的沙土來干擾哨兵們的五感,然後再趁其不備使用牠們堅硬的頭部撞擊敵人,就算是身體強健的哨兵被這麼一撞基本上也是一命嗚呼,實在可怕,所以當數量一多起來,可就令人頭疼。

    風雪夾雜著沙讓無人區看起來霧濛濛一片,艾爾文加快腳步並放出精神網絡定位哨兵們的位置,逮到一個就先替哨兵調整過於敏感的五感,讓他們好受些。

    倏地,沙塵中的一處閃著刀光劍影,巨型土象的哀鳴響破天際,重物倒地引發的地震傳來,艾爾文無須看清也知道是里維在那,他將這一區的哨兵調整完後便朝著另一個方向出發,因為他知道里維並不需要自己但其餘哨兵需要。

    艾爾文明白自己的視力不及哨兵,所以是沿著沙塵團外走,他一邊走一邊尋找哨兵,就在自己遇上了幾隊哨兵隊後,他突然感應到非常微弱的求救聲。

    艾爾文立刻延展精神網絡,發現在好幾米外有許多奄奄一息的哨兵,他們幾乎快沒了意識,於是艾爾文飛快地用精神網絡將訊息傳遞給最近的一隊哨兵隊後就往沙塵內衝並用精神網絡感應周遭的生物避開危險。

    「嘶---」

    艾爾文聽到了巨型土象的聲音,他用精神網絡感定位了位置,他知道那隻巨型土象旁邊就有好幾個無法動彈的哨兵,果不其然,不過一會,一個哨兵突然出現在自己身邊,是被巨型土象扔過來的。

    「糟糕...」艾爾文看著身旁重傷的哨兵,連忙將他的疼痛感調至最低,但他知道自己得做些什麼,不然其餘受傷的哨兵說不定會被那隻怪物直接殺死。

    艾爾文一咬牙,收回自己的精神網絡,改放出精神觸手往那隻巨型土象的位置去,以前在調查兵團的時候,他除了輔助哨兵之外,最大的功用就是以精神觸手攻擊不明的生命體以保隊伍安全,可是到了城外他已經非常少使用精神攻擊了。

    在調查兵團時,他有足夠的精神力可以專注於攻擊任務,可是在城外,他的精神力幾乎沒有滿載的一天,甚至能回復至一半就要偷笑了,而發動精神攻擊是極度耗費精神力的,只有在那一次對付刺骨蝙蝠時,他眼看情況危急才出手,而果不其然差點因耗盡了精神力丟了性命。

    艾爾文往巨型土象靠近,在灰濛濛之中他看見那隻巨型土象正用長長的鼻子捲起幾個哨兵要往外丟,他暗罵了一聲,果斷的發動攻擊,用數隻精神觸手刺穿巨型土象的精神屏障並癱瘓牠的一切行為。

    「准將!」後方傳來趕來的哨兵呼聲。

    哨兵隊們接到指令就立刻向這飛奔而來,趕到時就見到褐色的龐然大物應聲倒下,他們幾個已經目瞪口呆,紛紛不可思議且崇拜看向艾爾文。

    「快!把人先帶回安全的地方治療。」艾爾文低聲發出命令,哨兵們趕忙回神並架著受傷的夥伴們回到城外區。

    剛消耗大量精神力的艾爾文在能量熱能平復之後立刻被風雪吹得直打冷顫,鼻腔流出的新鮮熱血不到幾秒就半凍住在人中附近。艾爾文用袖子草草抹去鼻血就準備跟著最後一波回徹的哨兵們一起先回到城外區,但冷不防聽到旁邊一位哨兵的驚聲警告。

    艾爾文來不及轉頭就被人撲倒在地上滾了幾圈,他驚恐地往剛才的方向一看,原來竟是一隻小巨型土象。

    那隻小巨型土象應該是剛才那隻母象的孩子,牠一直趴在地上利用自己的保護色隱身,艾爾文因為收了精神網絡才沒注意到牠,而牠在目睹母親離世之後才憤而要攻擊敵人。

    發現自己的攻擊沒能成功,小象有些生氣,牠舉高鼻子嘶鳴了一聲之後又往那些還未撤退的哨兵們衝撞,哨兵們拉著艾爾文四處閃躲,可這隻小象因為體型較小而更加靈活,他們幾人驚險地閃避幾回死亡衝撞之後發現地板傳來不明的震動,哨兵束耳一聽,低聲喊著:「糟糕,有其他巨型土象往這跑來了!」

    被兩位哨兵帶著跑的艾爾文心一驚,顧不得身體的不適再次散開精神網絡,不開還好,一開才知道竟然有四隻巨型土象往這聚集,他們現在身後又有小象追殺也不可能停下。

    艾爾文目前可放出的精神網絡範圍內只有從這裡撤退的哨兵們,他心想就算他放大網絡範圍去尋找其他哨兵隊,他們也不可能立即趕到,那唯一的方法只有先解決後頭的小象這個最近的危害,試著往這個方向逃。

    「準備反擊,目標後方這隻巨型土象,前進!」事不宜遲,艾爾文叫住周圍幾位哨兵,然後舉起左手指象後方,於此同時,再次釋放精神觸手往小象前進。

    哨兵們聽從艾爾文的指示一擁而上,艾爾文的精神觸手率先抵達,他聚力一擊,讓小象疼的停下腳步,哨兵們輪番揮刀,但仍人數不足以解決小象,與之纏鬥了好一陣。

    艾爾文使出最後一擊就頭疼的撐不住滑坐在地板上,原本微量的鼻血大量了湧出,沾滿了他軍綠色的領子,甚至流進裡頭的白色襯衫。

    「可惡...」艾爾文咬著牙埋怨著自己無能,要是自己有力量一擊斃殺了小象就好了,但現下他能精神力已經嚴重不足,經歷過上次的混沌,艾爾文也不太敢再次開啟能量限制的閥門,一時間陷入兩難。

    眼看又有兩名哨兵被小象撞飛,艾爾文不合時宜的想起里維那天的話,雖然他之前的確沒有吸收哨兵的訊息素補充精神力的經驗,但自己早已不是那種有資格為了未來的哨兵伴侶還得守身如玉的嚮導了,他與許多哨兵有過精神結合的事實不假,如今為這種事糾結的自己就顯得太過矯情了。

    艾爾文用左手拖著自己往最近的哨兵靠近,努力呼喊著對方的名字,想要在吵雜著環境中引起對方注意。

    電光石火之間,灰濛濛的沙幕被一道急速的龍捲風劃破,那隻垂死掙扎的小象身上瞬間皮開rou綻,像是在一瞬間被無數銳利的刀刃反覆切割,最後落地的只有皮rou退去的象骨。

    「兵長!」哨兵們像是看到了救世主般大聲驚呼。

    「安靜!先帶著受傷的兄弟們離開,另外幾隻怪物已經朝這個方向過來了,你們想辦法繞開牠們回到後方,准將我來負責。」里維迅速且清晰的交代完命令,哨兵們想都沒想就應聲行動。

    還坐在地上的艾爾文想要朝哨兵招手的左手還在半空就看見有道黑影切開朦朧的遮罩向他走來,可風雪黏著的沙土讓一切都太過模糊,艾爾文是等到對方在他身前站定,才看清了那人是誰。

    里維半張臉黏著不知是誰的血,灰藍色的眼在紅褐色的對比下本該是更加明亮,可此時卻比混濁的空氣更灰暗。艾爾文的嘴角原本認為哨兵聽到了他的呼喚而慶幸的微微上揚,可一發現來人是沒預料到的里維時,他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幾下後逐漸向下延伸。

    艾爾文從慶幸到訝異再到尷尬,他水藍的大眼微睜後慢慢恢復如常,可又像是不願落居下風一般再次張大眼迎向對方的視線,但很快的又被一種無形的、莫名的、像是隱沒在他體內的恐懼,他還是臣服了本能,垂下了視線。

    擅於洞察的哨兵自然將艾爾文一系列細微的變化盡收眼底,他蹲下身,把手往自己衣服來回抹了幾下,才伸手拂去對方金髮上的雪灰,然後替人將披風帽子拉起來戴上。

    「我上次只是開玩笑,沒有特別的意思,我本來想要跟你說的,可是一聽到你的回答之後,我...我太忌妒了,所以才賭氣不想和你說明了。」里維用自己勉強還算乾淨的一塊衣料幫艾爾文擦掉鼻下的一片血痕。

    艾爾文內心一震,有些不可置信的緩緩抬起頭,里維那張該是面無表情的臉已不復在,細微的皺褶在他的眉間、眼尾、嘴角,他幾乎能想像被血漬覆蓋的臉頰也會是紅色的,他喉頭滾動,嘴唇抿了又抿,好一會才氣若游絲般的說自己也沒有和別人有過這樣的交流。

    「...沒經過同意,是犯法的...」艾爾文又小聲地補充。

    里維瞳面浮動,原先輕搭艾爾文肩上的手轉移至對方被凍僵的臉頰上,他在無人察覺的情況下吞了口口沫,鄭重地開口問道:「你如果需要,能不能只考慮我?不...請只考慮我。」

    或許是無法消化這突如其來的情況,強大的哨兵之首吐露出了同等告白一般的邀請,艾爾文愣愣地盯著對方,里維見人遲遲不回覆,一向講求效率的他現在也秉持著這項原則,他用衣服抹了把臉將臉上的血汙去掉,扶著艾爾文的臉慢慢靠近,試探著對方是否有拒絕的意思,可直到他們鼻尖相頂,艾爾文也沒有出手推開他。

    里維也不常與人有過親密接觸,不甚熟練的將臉微偏,讓彼此的鼻子不會在相貼時打架,然後張口攫住了對方帶著雪與沙的乾裂嘴唇。

    嚮導之於哨兵就如同一顆不斷產生能量的電池,哨兵們總想從嚮導們身上得到安撫自身的力量,就像是一隻隻血蛭,一旦扒住了,就不到飽時不放手,可有些奇異且讓哨兵們尋到由頭發揮的現象是當哨兵身上的訊息素注入嚮導體內時,嚮導又能從中再生出新的能量。

    艾爾文感受到嘴邊的溫度,他情不自禁的閉上眼去接收從里維身上傳遞而來的暖意並開啟牙關吸吮著彼此口齒間的汁液。帶著訊息素的唾液隨著食道流至體內並蔓延到四肢各處,外頭的風雪不再嚴寒,帶著對方能量的物質正在他體內發生化學變化,產生滾燙卻不灼人的熱度溫暖著他。

    里維向後退時,嘴唇攫著對方的直到最後一刻才肯放開,艾爾文被磨紅的唇水光瀲灩,引的里維忍不住得寸進尺的問:「還要再一些嗎?」

    艾爾文本習慣見好就收,可在"不用了"三個字脫口之前,意猶未盡的曖昧讓他有些羞愧的不敢直視對方,可他聰慧的他很快的尋到一個合理的藉口,於是這一次他主動伸出左手拉住里維的衣領,自己朝對方靠近。

    「再一點的話,我應該可以解決掉兩隻巨型土象。」艾爾文紅透的耳尖是他內心想法的具象,眼前的哨兵沒有揭發嚮導,配合的托起對方的臉,讓彼此的唇在情況不明的危險之地再次交會。

    10.

    准將終於回到了兵長家住了,看來兩位長官終於和好了。

    自從解決巨型土象的入侵之後,大家也都敏銳地發現先前總是一臉疲倦的准將現在每天都容光煥發,原本就白皙的皮膚更是白裡透紅,在這冷颼颼的冬季裡,如同雪地裡盛開的鮮花一般,耀眼奪目。

    大夥們雖然不清楚原因,但這位如再生父母的長官能身體康健,大家自然也是樂見其成。

    也許是顧及艾爾文的形象又或許是自己不願外人窺探艾爾文,里維每日的補給工作仍是在室內進行,艾爾文汲取訊息素的時候很乖巧,甚至會認真的直挺著身板子,閉起眼一下一下的吸取。

    里維也沒敢造次,深怕多餘的行為都會讓好不容易願意敞開心房接受自己幫助且願意提出需求的艾爾文感到不適。

    有了訊息素的幫忙,艾爾文空虛的精神力倉庫才終於不再坐吃山空,他在前線的表現也越來越勇猛,在與里維的搭配之下,鏟除入侵物種的效率越來越快速,有了更多空閒的艾爾文,也慢慢讓一些新手嚮導跟著哨兵隊一起行動,訓練他們能夠加入前線作戰。

    艾爾文來到城外區不知不覺過了一年,就在他習慣於這樣的生活時,城內卻要傳喚他入城,而這一次里維也在入城的名單之中。

    城外區的大家在知曉之後都很擔心,因為以往從城內派來的嚮導從未在他們這裡待超過三個月,只有艾爾文在這裡待的最久,他們很緊張是不是艾爾文也要被召回城內了。

    艾爾文不知曉城內人到底有什麼詭計陰謀,他雖然安撫著城外的大家,但還是先跟莫布利特商議好若是自己無法回來,未來該如何作戰還有如何保護這些未登記的嚮導們的安全,這才跟著里維進城。

    他們兩人一入城就被帶上一輛高級的轎車,車這種高級物資是城外區沒有的,所以里維一坐上車時就一直不斷打量這會移動的金屬,顯得很有興趣,但反觀艾爾文,他全程正襟危坐,連下了車也沒有緩解他的緊張。

    軍方的人員把兩人帶進塔裡,里維在軍方的要求下用塔內最新的儀器重新做了等級測試,可沒想到最先進的儀器也無法顯示結果,只知道里維的能力肯定是在目前最高級的S級之上。

    比起研究人員的興奮,艾爾文倒是一點都不意外,只要看過里維有如殺神降臨般的戰鬥力,不會有人懷疑他到底有多強。

    塔內的人員認為里維的能力對他們來說就像謎團一樣,所以就以黑暗哨兵先稱呼他,因為里維實在太稀奇了,他們抓著他陸陸續續做了許多測驗,其中他們測出里維的精神波不像一般哨兵容易產生波動,十分平靜,不需要嚮導的調節就可以維持良好的狀態,而且里維的精神屏障堅硬的甚至比嚮導精心架構的屏障還要穩固,就算是S等級的嚮導也很難滲透或是入侵,所以也不怕精神攻擊。

    黑暗哨兵既沒有哨兵時常被詬病的精神狀態不穩定,還擁有比嚮導更厲害的屏障,看到數據的人員全都嘖嘖稱奇,讚嘆里維的存在只能用"完美"兩字來形容。

    艾爾文幾乎是全程陪著里維做完每項測驗,直到下午,他才接到軍方高層的指令要回去覆命,離開前他和里維先道別,這讓里維有些不悅,可艾爾文也只能先安撫幾句後匆匆離去。

    「令人意外阿...史密斯准將,喔不、艾爾文,沒想到你在城外過的挺滋潤的?」艾爾文一進到元帥辦公室後馬上得到了一句諷刺性地招呼。

    艾爾文淡然的略過對方說的,恭恭敬敬的向坐在椅子上的德雷托夫元帥行了軍禮。

    德雷托夫見對方仍是那副榮辱不驚的表情,自覺沒意思才打消了想繼續挖苦人的念頭,他將雙手撐在桌面上用手背撐著下巴,「你還記得希干希納計畫吧?」

    艾爾文面部肌rou一抽,他當然記得這個他當年在調查兵團提出的計畫,可是那時卻被團內的哨兵軍官否決,他們不往艾爾文認為可能藏有珍稀資源或是其餘人類的希干希納區探索,而是往完全不同的方向進行調查。

    德雷托夫淡淡地說調查兵團這一年開始往希干希納區周遭探索,發現那裡可能有寶貴的能量資源可利用,絲毫不提當年他任用的哨兵軍官為何做出錯誤的決策,也沒有對提出此項計畫的艾爾文表達任何感謝之意,只是說著雖然認為希干希納區有極大的可能性,但是那區有著不管精神力或rou體都非常強大的怪物,以目前的調查兵團來說是無法突破的。

    「艾爾文,你也知道我國有多少人需要生存,取得新的能量資源是刻不容緩。好再天無絕人之路,有了阿卡曼這樣不怕精神攻擊的黑暗哨兵出現,擊敗希干希納區裡的怪物也只是時間上的問題了...」德雷托夫如邪佞般低笑著,然後再度開口:「今天找你來就是想問問你,你知道阿卡曼那小子喜歡什麼類型的嚮導嗎?」

    艾爾文呼吸一滯,很快知道了這個問題的意思,德雷托夫雖是軍方之首,但仍與軍中的另一隻勢力互相較勁,他們兩方網羅新勢力的方式簡單粗暴,就是以自己手下控制的嚮導去勾引哨兵軍官。

    在帕國,哨兵強迫嚮導與之結合是死罪,但若是嚮導陷入結合熱而讓哨兵與之結合卻不犯法,一般來說不管哨兵意願為何,都絕對無法抗拒嚮導在陷入結合熱時所發出的交和信號,所以這也成為了軍方高層控制手下哨兵軍官的方式,他們通常會通過控制嚮導親屬的方式威脅嚮導聽從指示,而嚮導則不得不在這些高層的威逼之下讓自己的哨兵伴侶替他們做事。

    「可是...實驗結果表示黑暗哨兵不需要嚮導。」艾爾文努力以平穩的語調闡述觀點。

    德雷托夫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他用手抹去笑到滲出來的眼淚,「艾爾文,你不是哨兵,可能不知道嚮導對哨兵的吸引力有多可怕,況且不需要不代表不想要啊?你和他相處得比較久,他喜歡什麼類型的女生?還是男生?羅傑少校家的閨女挺不錯的,年輕貌美的S級嚮導,重點還非常乾淨。」

    艾爾文不知道對方最後的一句話是不是故意針對自己,但無論如何他的確受到了不小的打擊。

    「你不知道就算了...希望阿卡曼這小子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就是了。」德雷托夫聳聳肩後又將話題轉回到艾爾文身上,「艾爾文你今年也快三十歲了吧?照常來說你也該找個哨兵成家了...不過你別擔心,我會替你物色好對象的,只是在那之前,記得聽話些,別有不該有的想法。」

    哨兵元帥的氣場一變,空氣瞬間凝住,艾爾文不由得發顫。

    「你一年多沒回來了,先去補打抑制劑,明天就自己先回城外吧。」德雷托夫語畢就把人打發了。

    艾爾文出去後被專人引到了醫務室,當初他簽下的合約之中就有一條是放棄擇偶的權力,只要軍方高層一日不指派他的哨兵配偶,他便會年年被抑制結合熱的藥劑限制,儘管有心儀的對象,只要無法產生結合熱也無法完成最終的結合綁定。

    城內與城外不同,施打完抑制劑的艾爾文被按照規矩送回安全區,一年多沒回到這的艾爾文覺得這裡十分陌生,明明曾住在這裡幾十年,他依舊無法在這找到半點歸屬感。

    11.

    回到自己分配的住所,艾爾文一路上的心煩意亂在回到這座牢獄時戛然而止,他突然覺得自有些可笑,以為到了城外區就能擺脫束縛,可到頭來他也不過是被人放了長鏈的狗,主人一拉就得回頭,那些所謂的自由也不過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他抬起左手先脫去右半邊的軍服外套,再抖動身子抖落左半邊的外套,就在他準備撿起外套時,才赫然發現有人先一步替他將外套拾起。

    「你怎麼在這?!」艾爾文被突然出現在身後的里維嚇了一大跳,但他感知不到對方而且對方也曾闖入安全區,這麼想著好像也不太意外了。

    「那群人說明天再繼續實驗,我沒事就出來晃晃了,這你喜歡嗎?我買的。」里維從黑色軍服裡拿出一根粉色的圓形棒棒糖,他在城外沒看過這東西,但味道聞起來很好吃的樣子。

    身穿嚴肅軍服的哨兵卻手持著一根形色可愛的糖果,艾爾文很難用一句話概括如今的感受,他覺得對未知事物好奇的里維特別可愛,可德雷托夫先前的話又讓一種狹隘又複雜的情緒懷揣在內心。

    艾爾文忌妒著眼前這個擁有優異天賦的男人能成為親自去探索、親眼去見證"外界"的第一人,而他只能在帕國內耗盡他剩餘的價值,這讓他感到無比悲哀,可當艾爾文以為這份妒意已是此生之最時,他又赫然發現自己還有更忌妒的東西,他忌妒著未來能與里維與之匹配之人。

    鼻酸引的艾爾文眼角通紅,內心波濤洶湧的負面情緒正在劇烈撞擊,使他混亂無比,他無法保持平時的自若,只能強行維持面無神色的狀態。

    里維注意到艾爾文似乎不是很開心,但他讀不了對方的心,一陣快速分析之後,他想起艾爾文對於安全區的抗拒,於是他將糖果又塞回懷裡,一手拿著艾爾文的外套,將人托抱起就往窗框一蹬向外跳。

    「你要幹麻?」艾爾文壓低著聲,不想引起騷動。

    「出去阿,你不是不喜歡待在這嗎?」里維一臉你這是什麼蠢問題。

    「你要出城?!這...這牆太高了!」安全區就是依著高聳的牆邊而建,艾爾文見里維貼著牆面以方才蹬窗的反作用力向上,但很快就慢了下來,但里維不慌不忙的尋到牆上的一處突起,輕巧一踩又繼續向上。

    艾爾文目瞪口呆的看著里維帶著他一路從平地飛躍至高牆的最頂端,彷彿像長了翅膀一樣。

    這座城牆並不是帕國人所建造,是當初人們發現這個上古文明留下的遺跡,才湧進裡頭建國,以帕國現今的技術根本造不出如此高的城牆,所以後來建造的牆面都不及上古的城牆高,但勉強能將帕國包裹在城牆之內。

    目前帕國人所增設的各種設施均是在後期建造的矮城牆之上,古老的高城牆仍保有原本的模樣,帕國人民也很少來到古城牆之上,因為即使是哨兵也很難上到這麼高的地方,而在艾爾文發現里維可輕鬆地來到城牆上時,先前不解對方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安全區的艾爾文如今也有了答案。

    「你不是說出入城要申請許可?隨便出去會給你造成麻煩吧?」里維將艾爾文的外套鋪在地上之後才放下艾爾文,讓他坐在外套之上。

    被里維抱了一路後,艾爾文後知後覺的感到害羞,縮著雙腿至胸前,將臉靠在膝蓋上,遮掩紅暈。

    身在至高處,艾爾文背後是城內區而前方則是城外區,但這個高度實在太高了,牆下的一切事物都顯得如螻蟻般渺小,甚至有些看不清。艾爾文向下俯瞰後才往上仰望,他水藍色的瞳孔瞬息間被巨大的一輪明月霸佔,沒想到自己離月亮那麼近,甚至有種伸手就會觸碰到月亮的錯覺。

    「這裡有你想吃的嗎?」坐在艾爾文一旁的里維出了聲。

    還處在驚訝之中的艾爾文發現這個位居世界之巔的男人竟從懷裡掏出一件件零嘴,心中有種說不出的違和,可又想到生在城外區里維肯定是在物資缺乏之下成長,說不定連糖是什麼都不知道,艾爾文不免心疼,於是他搖著頭讓里維自己吃就好。

    里維似乎很喜歡那根粉色的棒棒糖,他用手將棒棒糖的一角捏了下來放進嘴裡,濃郁的甜味讓他表情鬆動,似乎很滿足。

    艾爾文收回視線,心知多看一眼就會多一分不捨,可他知道自己的確配不上里維這樣的哨兵。他的評級不到S級,充其量也只是前線經驗豐富的A級嚮導,又況且他還是那種身上帶有許多哨兵印記的不潔嚮導,怎麼能和那些出生在軍閥世家的S級嚮導相比呢?

    他也不得不認同德雷托夫那番不動聽的話,自己的確不該有那些逾越的想法。

    心情低落的艾爾文突然嘗到一絲甜味,里維趁他分神之際往他嘴裡塞了一塊碎糖,難得稚氣的說這個好吃。

    碎糖在艾爾文口中化開,甜汁順勢流至喉嚨,卻轉化成苦澀流入體內,這雖然不是他第一次吃糖,可是他清楚的知道以後再也不會有比這一顆更好吃的糖了。

    思自此,艾爾文感覺自己這一生不論如何努力、不管犧牲什麼,他仍是和自己最想得到的東西擦身而過,他不由得開始怨天尤人,感嘆人生不公,可這些話他也只能憋在心裡,自己承受,因為這個世界就是這麼的殘忍,它不會因為你多可憐就輕易放過你,也不會永遠對你溫柔,所以才讓人在得到一點暖意時,格外珍惜且感念。

    「你不喜歡嗎?」看著艾爾文的額頭竟慢慢抵在膝蓋上,吃的挺歡的里維奇怪著對方的反應,他伸手拍拍艾爾文的肩膀,才在晃動產生的縫隙間瞧見對方淚眼矇矓。

    里維大吃一驚,詢問對方怎麼了,艾爾文將眼淚擦在小臂上後抬起頭,搖頭說著沒事,但卻隱約覺得身子有點怪異。

    今夜無風,就算在置身高處也不算冷,但艾爾文卻感覺自己好像感冒了,不但頭有點暈、身體也在發熱。

    「...我想回去了。」艾爾文向里維提出請求,卻換來里維審視的目光。

    「回去之後呢?你想找誰替你解決?」里維的目光突然變得有些陰鷙,與方才那個吃糖的天真孩子天差地遠。

    艾爾文因為處在暈眩,一時間理不出里維的意思,可腹部的痠軟讓他連簡易的坐直都沒辦法,他整個人癱軟在了自己的外套上,開始大口的喘著氣。這種陌生的感覺是艾爾文從未經歷過的,斷斷續續的思考後,艾爾文才後知後覺的懷疑自己莫不是發結合熱了?!

    怎麼可能?他才剛打下抑制劑而已。

    艾爾文蜷縮著身子,向里維投去求助的眼光,他說話都開始含糊了,卻拜託對方趕快帶他回去自己的住所,可這句話似乎激怒了身旁的哨兵,哨兵按住艾爾文的肩膀,用惡狠的語氣逼問對方是想去找誰解決結合熱。

    「嗚、我自己...能、能解決...」初次經歷結合熱的嚮導根本不知其威力,他的衣服都已經被汗水浸溼卻還是自顧自的重複著無用的話。

    里維沒有想到從塔這種正規機構訓練出來的嚮導會有這般天真的想法,他冷笑了一聲,可從對方面對這件事的生澀反應之中獲取莫明的喜悅,他拉開艾爾文蜷縮的身子,像大人教導孩子般的成熟口吻說道:「結合熱不可能一個人解決的,你現在需要的是你的哨兵。」

    感覺自己身上的重量,艾爾文扭動著身子掙扎,他唯有的左手推搡著傾身而來的里維,此時的他早拋下那些平常對外時表現出的老於世故,像個幼童般哭哭啼啼著說自己不想要這樣。

    看到艾爾文的反抗,里維很是難堪,他一直認為兩人早已心靈相通,可沒成想艾爾文卻如此抗拒與他締成連結,他咬緊牙,咬牙切齒地問著對方為何不想。

    「我不要...嗚、哨兵...哨兵、沒辦法...抗拒嚮導、嚮導的交和信號...」

    從艾爾文斷斷續續的言論之中,里維理出了頭緒,心中的鬱結迎刃而解,剛才胡亂的妒忌也全變成了心疼,他單手握住艾爾文不斷掙動的手將它貼在自己胸口上,另一手托住艾爾文一直搖晃的臉蛋讓他看著自己。

    結合熱產生的熱度讓艾爾文像是被投入一口大鍋內烹煮,他的金髮濕成了一縷一縷的,散亂的黏在他臉上,水藍色的瞳面像是匯聚了一面湖,從湖的邊緣不斷落下顆顆晶亮的水珠,看著好不可憐。

    里維望向那雙淚眼,用他低沉的嗓子溫柔地對著已經迷離的嚮導說:「我是個不需嚮導的哨兵,所以我想要與你親近、想要與你合而為一,不是因為你是城內的人,更不是因為你是嚮導,只是單純因為你是艾爾文,是我敬佩的、我愛慕的、我想要珍惜的艾爾文。」

    「艾爾文,你願意讓我成為你的哨兵嗎?」里維用鼻尖輕點著對方的濕溽的鼻尖。

    艾爾文無神的淚眼對著溢滿柔情的男人,緊皺的眉頭讓眼眶縮小,淚水夾雜著他內心的不甘心與委屈汩汩落下,他拉著男人的衣領,在被對方全面佔領呼吸之前,破著聲,哽咽地說著:我願意。

    12.

    艾爾文醒來的時候,天色還未亮,東方地平線上隱隱約約散著白光,正緩慢地將夜幕推開。

    他身上披著的那件偏小的黑色軍衣外套剛好遮蓋住蜷縮起雙腿的自己,上頭附著的木質淡香在吸入鼻腔時帶來了無與倫比的安全感,讓他忍不住將自己高壯的身子縮進外套裡,想要被包裹在其中。

    外套的主人發現了艾爾文的動靜,他溫聲開口問對方是不是冷了,但艾爾文在外套裡搖著頭,凌亂的金髮露在外套之外隨之晃動,像是活潑的陽光正在舞動。

    等艾爾文賴床賴夠了,他才拖著還在痠疼的身子緩緩爬坐起來,可還未等他坐定,他已經被另一隻同樣枕在里維結實大腿上的生物給震住了。艾爾文看著熟悉的白獅正慵懶的將頭靠放在里維腿上,任對方撫摸那一身潔白純淨的柔軟皮毛,甚至在里維撫摸至下巴時,還會發出咕嚕嚕的滾水聲。

    從那年精神屏障破裂之後,艾爾文就將自己的白獅收回到精神世界裡面了,再後來他一直處於精神力匱乏的狀態,自然也就沒有餘力再具現化自己的精神體,所以現在再次看到自己的白獅,真有種恍若隔世之感。

    「...」艾爾文怔愣的看著許久未見的精神體正和他的哨兵親暱互動,頓時間害羞的不發一語。

    感應到艾爾文的想法,里維挽起嘴角,伸出另一隻手撫摸著艾爾文的下巴,然後將人拉到自己身邊,往對方唇上偷了個香。

    「精神體會反應主人的精神狀態,你也想我摸摸你嗎?」里維打趣的問。

    艾爾文嘴上想反駁,可白獅蹭動里維的舉動讓他的任何狡辯都顯得蒼白無力,如今已經可以輕易知曉艾爾文想法的里維在調戲對方這點是越發嫻熟,艾爾文那張正氣凜然的臉露出羞紅後,他滿意的笑出了聲。

    「...不公平...為什麼你不放出你的精神體?」艾爾文皺著臉抱怨著。

    里維眨眨眼,顯得很無辜,他說自己從未收起精神體,牠一直都在關注著艾爾文。

    「誒?」艾爾文朝四周張望,但並未發現有其他精神體,就在他以為里維在騙他時,突然肩上多了一個不輕卻也不會帶給他負擔的重量。

    艾爾文揚起頭,天空被墨色壟罩,一隻黑色冕雕正展開雙翼降在他肩上,可尖銳的爪子卻以合宜的力氣虛抓著他的肩膀,沒有讓他感到半點不舒服。黑色冕雕低下頭,用堅硬的喙輕輕叼起艾爾文金色的髮絲後又放下,來回了數次,像是在替他理毛。

    「我第一次進城的時候,你問我為什麼找你幫忙,那時我說看到了你,其實是黑晝牠看到了你,牠的直覺一向很準。」里維淡淡的笑了,並未明說是怎樣的直覺。

    里維接著又說黑晝一直盤旋在高空看著艾爾文,包括自己不在他旁邊的時候(當時吵架的時候),這也是為什麼自己總是能快速鎖定且找到艾爾文的原因。

    艾爾文聽的雙頰發熱,原來自己一直被人"監視"著,這點讓他好氣又好笑,可心中又泛起一絲甜蜜。

    「艾爾文,你想去那嗎?」里維話鋒一轉,突然指向地平線那頭緩慢升起的朝陽。

    艾爾文先是一愣,在對上里維的視線時才意識到對方所指,他歛下眼皮,似是想迴避這個問題。

    「白夜都告訴我。」體會到對方不想宣之於口的苦澀,里維牽起對方的手,以拇指摩娑著對方的手背給予安慰,「那不正好嗎?黑晝這傢伙正好會飛,還能飛的又高又遠的,既然你想要到那,那就一起去吧!」

    里維的右手拉起艾爾文的左手一同指向遠方,艾爾文怯懦的視線從自己的雙腿上移至自己的手臂再從手指頭一路延伸至已經露出半截的旭日。

    頃刻間,他肩上的重量消失了,擁有烏黑的羽色的鳥兒朝著無邊無際的天空展翅飛翔,艾爾文癡癡地望著藍天上逐漸變小的黑點,清澈的淚珠順著他金色的睫毛落下,滴在他噘起的顫抖嘴唇。

    里維摟著伴侶的腰,靜靜地陪著他看向日出。

    過了許久,艾爾文帶有濃濃鼻音的聲音才有些納悶的問里維,「白夜牠...不會太重嗎?」他想起剛才鳥兒可是抓著明顯比牠還大隻的白獅在飛。

    「黑晝可以抓著自己體重五倍以上的獵物飛行,當然...我不是指白夜是牠的獵物。」里維解釋完後頓了一會,表情有些古怪的又補了一句:「也許某方面算是...」

    13.

    後地星紀850年,帕國首位黑暗哨兵加入調查兵團,執行希干希納計畫,而他的嚮導伴侶則因其豐富的綜合資歷接掌調查兵團的總指揮。

    目前,他們正在往未知的道路上前進。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