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

  漢吉和莫布利特已經被驚得說不出話,而其餘狀態還堪負荷的哨兵也震驚不已,以前他們做精神疏導可是要排隊登記的,如今見識到艾爾文不同於先前嚮導們的高效率,他們一個個眼裡無一不是崇拜的神色。

    艾爾文走到最後一間靜音室時,他在裡頭發現了一位明顯不是哨兵的少女,里維上前和女孩說了幾句,女孩才依依不捨地放開一名男哨兵的手到旁邊,等女孩走出靜音室後,他才施展了廣泛性的精神梳理。

    等精神梳理結束,那名原本女孩一直牽著的男哨兵才有了動靜。

    「弗蘭!你嚇死我了...」女孩見人終於有了反應,馬上又衝回男哨兵懷裡哭喊。

    名為弗蘭的男哨兵拍撫著哭泣的女孩,一邊說著自己沒事了,抱歉讓她擔心了。

    艾爾文看了一眼女孩,突然開口:「你是嚮導?」

    女孩警戒性的看了艾爾文一眼,但沒有說話,直到里維淡淡地說了一句:「伊莎貝爾,回話。」女孩才說不知道。

    城外並沒有塔這類的機構,艾爾文心想或許城外也有許多已覺醒卻不知曉的嚮導,他蹲下身看向女孩,「你做的很好,若不是你的幫忙,弗蘭撐不到現在。」

    伊莎貝爾睜大眼,她能感覺到自己似乎有著特別的能力,尤其當知道弗蘭有生命危險的時候,她就試著想要幫忙,但自己搗鼓著也不知道有沒有用,如今得到了別人的肯定,她臉上浮起羞紅,「真的嗎?」

    「嗯,以後你也可以幫助更多哨兵。」艾爾文伸出手溫柔的拍了拍女孩的頭,表示自己可以教她。

    艾爾文替近千位哨兵先做了一輪緊急疏導,漢吉發現那些已經呆滯好幾天的哨兵們終於能正常說話後都鬆了一口氣,莫布利特也終於放下心中大石,有些感性的滴了幾滴眼淚,就在大家沉浸久違的雀躍時,只有里維注意到了從地上站起的艾爾文踉蹌了幾步後用手背擦去差點滴流下的鼻血。

    5.

    「准將辛苦了,我送您到安全區裡,雖然這裡的屋子不及城內的好,但都是有定期清潔維護的。」莫布利特看艾爾文才剛來就馬不停蹄的幫他們解決了首要的麻煩,他深怕對方累了就提出先送對方回去休息的提議。

    就算在城外,仍有一處劃為嚮導安全區,艾爾文一聽不著痕跡的咬了下牙,他笑稱這裡不是城內,自己也不需要住在安全區內,況且還有許多哨兵需要幫忙,來往安全區實在太耗時。

    「可是...」這下莫布利特為難了,就因為知道艾爾文的珍貴,他更不能讓艾爾文暴露在危險當中,雖然城外不像城內必須遵守死板的法條,他也不認為城外的人會對艾爾文不利,但這周遭三不五時的有奇異的生物闖入,實在不比城內安全。

    艾爾文的堅持讓莫布利特不知該如何是好,兩人僵持不下時,里維才說若艾爾文認為安全區太遠,自己家樓上還有一間空房,「你總不會認為有人敢動到我頭上吧?」他隨後又冷冷地補了一句,這句話雖不大聲,但聽力極佳的哨兵們可沒有人漏聽。

    「不敢不敢...」莫布利特連忙擺手。

    見莫布利特眼神中還是有擔憂,里維歪了下頭又問:「那是怕我沒把房間打掃乾淨?」

    「不、不、不。」莫布利特搖頭如擺鐘,他怎麼敢質疑兵長的清掃能力呢!城外誰不知道兵長最注重環境整潔了。

    「嗯,就這麼定了。准將,這邊請吧、」里維一個擺手後就自徑甩著黑色披風先行走了,沒有停下來要等人的意思。

    艾爾文有些錯愕對方這有些我行我素的行為,但莫布利特只是嘿嘿嘿的陪笑著讓艾爾文趕緊去休息,而其餘哨兵在里維轉身之後依舊齊刷刷的朝他敬禮,由此,艾爾文能感受到里維在這的地位是不容置疑的,他也只好入境隨俗。

    「謝謝。」跟上里維腳步的艾爾文向對方道謝。

    「應該是我們要謝謝你,謝謝你幫助了我們。」里維不知何時掏出了一塊折成整齊四方形的手帕,艾爾文愣了一下,直到對方直接把手帕塞到他手裡,艾爾文才有些不明所以的接過手帕。

    就在下一秒,艾爾文便知道了用處,他另一邊的鼻腔也流了血。

    艾爾文有些侷促的用手帕擦乾淨鼻血,有些惱羞自己出醜,可是今天輸出的精神力的確比以往都來的大,以前調查兵團的先鋒隊伍至多也就一百人,他的精神觸手最大的覆蓋量最多也是一百多人,今天雖然一次也是一百多人,但是連續輸出十來次也夠他精疲力盡了。

    「你這樣沒事嗎?」里維眼神示意了一下。

    從上一次到現在,里維的表情及語氣一向都是這般淡漠,艾爾文無法用精神網絡感知里維的存在,就更不用說以精神波動去判斷這個人表情、詞句後的含意,只要面對里維,他先前所有身為嚮導的優勢通通不復再,這讓艾爾文很苦惱,但他並不想被看不起,端起從容的笑容說到自己休息一晚就可以恢復了。

    「這個我洗完再還給你。」艾爾文禮貌地說。

    「不用了。」

    里維直接的回絕讓艾爾文有些尷尬,他只能從方才對方與莫布利特的談話中猜到里維應該是對清潔有講究的人,或許是因為這手帕沾血後就髒了,對方不想要了吧?

    「那我留著了,謝謝。」艾爾文試圖讓自己別太難堪。

    里維樓上的那間房雖然不大卻十分乾淨,里維帶著艾爾文進入時細心的介紹房內的設施,他說自己就在樓下,有任何問題都能找他。在離開前,里維像是想到了什麼特別留下一句:「若是遇上說不出話或是動不了的情況,連續吞嚥三次,我會找到你。」

    這句話讓艾爾文覺得古怪,但他已經累得不想再去思考其他事,簡單的梳洗後,艾爾文從窗戶向外看去,樓下的街道上有攤販在叫賣、有馬車和行人走動,這種熱鬧是安全區裡沒有的。他靜靜的趴在窗台上觀察著這得來不易的喧鬧,在不知不覺當中睡著了。

    隔天,當艾爾文剛換好衣服,房門就被敲響,里維在門外說可以下樓吃早餐。

    艾爾文走下樓的時候,里維已經坐在座位上喝茶了,他拿杯子的方式很特別,用手指拖著杯緣而不使用手把,艾爾文有意無意投去好奇的視線,也許是想開起話題,他主動問了對方為什麼不直接用杯子的手把。

    「會碎掉。」

    「這樣啊...」艾爾文依舊分不清對方到底是認真還是在開玩笑,「這你做的?」他又繼續指著桌上的餐盤內的食物搭話。

    「嗯,你期待看到香煎樹皮或烤皮革嗎?」里維又冒出了一句。

    感覺對方每一個回應都是在針對自己,艾爾文雖是想與對方打好關係但也不想每每伸出友誼之手就撞上硬牆,於是他選擇不再說話,安安靜靜的吃著盤裡的煎蛋和烤麵包。

    此時低著頭將注意力轉移到美味食物的艾爾文沒有發現一旁不斷投來的探究視線,自然也沒有意識到盤子內本該是一塊完整的rou塊為何被分切一口大小並整齊的擺在盤子裡。

    用餐完後,艾爾文跟著里維再次回到基地,里維的住所離營地也就幾分鐘的路程,這一路上艾爾文沒有像昨日一樣主動和對方說話,好在這段沉默也沒持續太久,到了基地後,艾爾文再次替還住在靜音室的哨兵們各別調整,里維則是像往常一樣到邊防巡邏。

    不到一周,已經有大半的哨兵在艾爾文的幫助下回歸到平日的隊伍之中,城外的軍防總算是回到正軌。

    莫布利特深知艾爾文的到來並不能根本解決城外區的困境,與艾爾文商議之後,決定私下培養嚮導,不再依賴城內人的施捨。莫布利特與漢吉開始在城外區之中尋找已覺醒或是半覺醒的嚮導人選,以穩定的收入做為交換,招募他們入軍隊和艾爾文學習。

    這個計畫沒有上報給城內,因為艾爾文知道一旦這些嚮導們登入嚮導名冊同等失去自由,他自己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所以不希望身在城外的嚮導們步上自己的後塵。

    當初待在靜音室幫助友人的伊莎貝爾也是加入秘密計畫的嚮導之一,她跟在艾爾文身邊學習,對於這一位溫柔又細心的導師是越來越崇拜,儘管里維成天在外巡邏,依舊能從伊莎貝爾對他的滔滔不絕之中得知艾爾文今日在軍營裡又做了哪些事。

    「伊莎貝爾,該停消了...」看著自己的青梅竹馬扒著日理萬機的里維,弗蘭無奈的拉開伊莎貝爾,這才讓她放過里維。

    伊莎貝爾和弗蘭是里維看著長大的,雖然他沒長兩人幾歲,但一直把兩人當作弟弟meimei看待,以兄長自居,照顧著他們。

    當初也是因為身為哨兵的弗蘭在長期無嚮導疏導之後陷入十分危急的情況,里維才會鋌而走險的闖入城內想要帶走一個嚮導出城。

    「既然他那麼厲害,你就好好跟著人好好學,以後我們還得靠你呢、」里維了解伊莎貝拉心性高,有時候也讓他和弗蘭很擔心,如今對方有了目標,他便推波助瀾,希望對方是真能學習到東西。

    「那是自然!我以後肯定會像老師一樣厲害,做你們大家無堅不摧的後盾。」伊莎貝爾笑嘻嘻的許下壯志,兩位男士對看了一眼,笑著搖搖頭。

    6.

    城外充實的生活體現在艾爾文永遠都不充足的睡眠上,雖然先前在調查兵團時也很忙碌,但起碼在當時有其他幾位嚮導可以一同協助安撫哨兵或是分擔替哨兵調整精神狀態的工作,可現在在這,他得一人包辦全部。

    如今除了照顧城外區動輒上千數量的哨兵之外,艾爾文還得抽空教導新手嚮導該如何控制自己的精神力。

    在啟蒙階段的嚮導特別脆弱,艾爾文除了教他們如何建立自己的精神屏障之外,還會一個個仔細檢查並且替他們再次加固初次建造的防護。

    艾爾文在替哨兵們疏導時也會詳細解析著方法和流程,這些嚮導雖然都是第一次學習,但自己的親友或多或少都有分化出哨兵,因為見識過哨兵因精神混亂而痛苦的模樣,他們都很認真學習,希望能幫助到親朋好友。

    而哨兵們也很願意讓這些新手嚮導們嘗試,雖然不靈巧的精神觸手時常弄痛他們,但他們也無怨言,一直鼓勵著新手嚮導們。

    這種相互理解和尊重的融洽氛圍是艾爾文在城內沒有體會過的,他也不知不覺融入其中,對於哨兵與嚮導的事務都是親力親為,盡可能的想要改善城外區的狀況,可是就算嚮導的精神力再強大也不是用之不竭的,他們仍是需要從休息當中恢復輸出的精神力,而忙於工作的艾爾文來到這才一個月有餘就已過上一沾床就睡得不省人事的生活。

    原本艾爾文以為只要撐過初期就會輕鬆些,但夜半裡響起的刺耳警報讓他意識到自己太天真了。

    艾爾文迷迷糊糊地被頻繁的鐘聲吵醒時,房門也被急促地敲響。他搖搖晃晃地去開門就看到里維已經著裝完成的站在他房門口,「他們來了,我先去看看。」艾爾文還未完全清明的腦袋瓜子無法分辨里維所說的"他們"是什麼,但從對方語畢後欲轉身的動作,艾爾文知道對方只是禮貌性的通知他而已。

    既然不帶上他又何必特意來講?

    若放在平時,艾爾文肯定會在冷靜的分析後體諒里維的決定,可惜此刻的艾爾文是一位剛睡醒的、未得到良好休息的嚮導,一直被理性壓抑的無名火趁著他睡意朦朧之際向外洩出,他幽幽說了一句我馬上好就走回房裡開始換裝,連門都沒帶上。

    里維因對方的舉動愣了一下,已經向後的腳跟停頓半秒後又收了回來,他從走廊的窗戶看到哨兵們已經踩著屋頂往事發處集結,然後轉回頭看向半掩的門板。以他絕佳的視力從門縫探去,只有一隻左手的艾爾文正笨拙地脫下睡衣,然後從衣櫃裡拉出他並未妥善放置而留下皺褶的軍服。

    站在門口的里維歛下眼,思忖了幾秒後在未受到對方邀請的情況下進到對方房裡。他走到對方身後,提起艾爾文托在地板上的右邊衣袖,拉開衣服幫對方套上。

    在發現衣服憑空落到自己肩上時,艾爾文才猛地回頭,他張著嘴想要說自己來就好,但里維已經行雲流水的扣上軍服的釦子並理好他的衣領。

    艾爾文僵在原地,想到外頭情況緊急,自己卻連衣服都沒法穿好,硬是拖住里維的時間。意識到自己無能的羞愧讓艾爾文愣是沒擠出一個字,他有些不情願卻也無可奈何的任由對方替他穿好衣服。

    「謝謝。」待衣著整齊了,艾爾文才出聲道謝。

    「不客氣,走吧。」里維沒有在意眼前嚮導乾巴巴的謝意,領著人走到事發區域。

    兩人剛抵達,一般民眾已經疏散完畢,這區域最靠無人區,時常有怪物侵犯,所以居住的人數不多,在此駐守的哨兵隊已經越過邊境抵禦入侵者了。

    艾爾文看到哨兵們合力對抗的東西時大吃一驚,那並不是里維在來時路上提到的鋼齒鼠,而是另一種比鋼齒鼠還巨大的生物。艾爾文在調查兵團時有見過牠們,牠們形似上古時代所記載的黃鼬,但是體型是當時的幾百倍,而且偏紅的皮毛帶有極高的溫度,若是不小心觸碰到,就如碰觸到火焰一般,所以當時調查兵團是以火皮鼬稱呼牠們。

    這群火皮鼬似乎是追捕著鋼齒鼠而來,可是據艾爾文所知,牠們的分布區是離這裡隔十萬八千里的地方,怎麼會跑到這了?

    「伊莎貝爾,你先回去,這太危險了。」離艾爾文他們不遠處的弗蘭正勸著小嚮導退到安全的地方,但小嚮導卻說自己也能幫忙。

    注意到兩人爭執的里維立刻加入了勸說的行列,他讓伊莎貝爾不要胡鬧。

    伊莎貝爾看里維和弗蘭喝成一氣,心裡頭很不服氣,看到艾爾文就衝過去討聲援。

    艾爾文面上訕訕,他當然不希望自己教導出的嚮導是像城內塔裡出來的嚮導只能躲在哨兵身後等人保護,可是伊莎貝爾他們目前學習到的技能還太少,他不可能眼睜睜的讓這群才剛學會站立的幼兒上前線送死。

    「伊莎貝爾,你知道怎麼樣的嚮導是好的嚮導嗎?」艾爾文柔聲說道:「一個好的嚮導是不畏生死、不懼苦樂,可勇敢的承受夥伴們給予的痛苦並且無悔的接受共同的結果。你很勇敢,願意跟著大家一起抵禦外患,這是成為一個好的嚮導非常重要的一點,可是你真的準備好了嗎?」

    「如果因為還沒準備好就貿然上戰場,這不管是對於你自己或是你的夥伴都是一件不負責任的行為。」見女孩晶亮的大眼暗下,艾爾文的左手輕放在對方單薄的肩膀上,「需要嚮導的可不只有哨兵,現在有很多人同樣需要你。」

    伊莎貝爾順著艾爾文的目光望向後方,剛從這撤離的居民們有些無力的跪坐在地上,有些則是默默流淚,伊莎貝爾了然的睜大眼,她認真的向艾爾文說自己會盡可能幫助他們,然後踏著堅毅的步伐向後方走去。

    「走吧!」艾爾文朝還處在原地看著伊莎貝爾的里維和弗蘭,一個輕盈的墊步之後,毅然決然的向正在與火皮鼬廝殺的哨兵隊那端奔去。

    7.

    這群火皮鼬的數量雖不多,但是光是一隻就幾乎得耗掉一隊的人馬與之拉扯,艾爾文一上前立刻放出精神觸手幫助哨兵們將痛覺的敏感度降低,要不依照哨兵的感官可能還未碰到火皮鼬的皮毛就能感受到刺人的灼燒感。

    里維雙手持刀就往最近的一隻火皮鼬砍,可沒想到火皮鼬的皮毛除了能產生高溫之外竟也十分堅固,這讓里維幾刀下去沒能傷到牠,自己反而像是握著燒紅的熱鐵一般,讓他忍不住罵了一聲。

    就在他思考如何解決這可惡的生物時,不知是從誰開始,竟同時往火皮鼬面向地面的腹部攻擊,大約五六個哨兵同時往其中一隻火皮鼬的肚子砍去,那一隻火皮鼬發出淒厲的慘叫聲開始在地上翻滾掙扎。

    而離里維更遠一些的一隊人馬也心有靈犀似的和這邊的一隊人一樣往火皮鼬的腹部集中火力,里維愣了一下就看到離自己最近的弗蘭一隊也如法炮製。

    「大哥,你朝他們肚子砍啊!」弗蘭出聲提示,里維依此法很快就單獨解決了一隻體格最大的火皮鼬。

    「奇怪,大哥你沒接到准將傳遞的訊息嗎?」弗蘭不解的抓抓頭,剛才艾爾文用精神網絡傳遞給大家火皮鼬的弱點,所以大夥們都朝著這個方向努力呢!

    里維古怪的看了弗蘭一眼,心中不經懷疑艾爾文唯獨漏掉他的理由,而此時被里維懷疑的艾爾文正跟在其中一隊哨兵隊旁邊幫忙。

    就在大家專心於繞到火皮鼬下方攻擊時,艾爾文站在的地面突然有了躁動,艾爾文的精神網絡感知到有生物靠近時,神經立刻緊繃起來,但身體還來不及做出反應時,一隻鋼齒鼠從地面鑽了出來。

    牠或許是發現哨兵們拖住火皮鼬,所以準備要逃跑,艾爾文驚險地往旁一閃躲過了從下而來的突擊,但鋼齒鼠衝破地面時揚起的塵土和碎石卻砸中了艾爾文。

    艾爾文的後腦被大小不一的碎石打中後,身子一麻,雙腿沒有力氣撐住牠的跳躍就直接摔到了地上。他試圖在塵土飛揚之中保護自己不被鋼齒鼠踩中,一個翻身之後卻不慎滾進了地面的裂縫,騰空的砂石在空中停留一會就隨著地心引力落了下來。

    腦部受到重擊後,艾爾文感到一陣悶痛,四肢也跟著麻木且難以作動,不斷流瀉下來的砂石慢慢淹過他的脖子,他逐漸感到呼吸困難,可是他動不了,也沒辦法大聲呼救,更可怕的是他發現想要放出精神網絡去尋找最近的人都沒辦法。

    窒息感攀升,艾爾文勉強仰起頭來,晨曦的光輝在他頭頂上,可他的視線開始模糊了起來。

    - 若是遇上說不出話或是動不了的情況,連續吞嚥三次...

    意識迷離時,里維那句奇怪的話浮現,艾爾文使勁地吞著帶著沙的唾液,可耳邊仍只有流沙滴落的沙沙聲,就在他的鼻子要被掩埋之際,一隻手從天而降,拎著他披風的帽子把他從地板的裂縫中拽了出來。

    從砂石中掙脫的艾爾文只瞥見了一抹黑,隨後就失去了意識。

    當艾爾文醒來時,他已經躺在軍醫院的病床上,漢吉見人醒來,在一旁連拍著胸膛高喊著好險艾爾文沒事,在她準備高聲發表感性言論前,莫布利特連忙以不要打擾病人休息為由,把女友拉出病房。

    漢吉的那一聲高喊,讓艾爾文清醒了不少,很快的,站在他床邊一群愁眉苦臉哨兵們闖入了艾爾文的視線。他們發現艾爾文看過來後就開始哽咽著懺悔,明明他們是離艾爾文最近的一隊人馬卻沒注意到對方身陷危險當中。

    幾名身強力壯的男女哨兵們一個接著一個抽著鼻子,悲憤地檢討自己太失職了。

    「是我自己沒注意到...」艾爾文安慰道,但這番話反而讓一群人又更激動了。

    艾爾文知道哨兵對嚮導一直都有超乎尋常的守護慾,看這些哨兵們的情緒波動劇烈,他正想放出一些安撫性質的訊息素時,一直坐在床邊的里維終於出了聲:「喂、喂、喂...這是在幹麻?」

    里維視線掃過哨兵們,他們立刻噤聲、站直。

    「過去發生的事情無法改變,你們是在糾結什麼?難道我帶出來的哨兵全都是只會拘泥於過去的飯桶嗎?丟不丟臉啊?」里維啐一聲,鼻腔哼了哼後又說:「看清自己的不足就給我死命的做到最好,再敢發生一次,我會親手讓你們知道什麼叫想哭都哭不出來。」

    里維陰森森的吐出這話,哨兵們一個個點頭如搗蒜。

    「聽懂了就滾出去繼續努力,還站在這偷懶給誰看呢?」里維一說,一群哭鼻子的哨兵立刻整齊劃一的滾出病房。

    病房裡瞬息陷入寂靜,就算是聽力不及哨兵的艾爾文此刻也能輕易聽到病房內空調吹送的聲音,儘管一直以來都無法讀取里維的精神狀態,但艾爾文也明顯的感受到對方散出的低氣壓,若現在他能夠移動自如,他肯定會識相的迴避,但可惜他目前是一名臥床的傷患。

    令人窒息的空間讓艾爾文不經想閉眼裝睡,可是很快又否決了這個想法,畢竟這位哨兵連他吞口水都能聽到了,他不認為能騙過對方。

    思至此,艾爾文尋到了由頭開口,他謝謝里維救了他,試圖用感謝的聲音替房內增添點聲響,可是對方沉默不語,沒有回以客套的說詞,甚至連視線都沒分過來。

    艾爾文敢怒不敢言,到城外的這些天,他沒有看過里維的情緒起伏有過大的時候,他認為里維根本穩定的不像是一位哨兵,可是他以一擋百的恐怖戰鬥力又恰恰反駁了這點,這絕對不是普通人類或是嚮導能做到的,所以里維這人一直讓艾爾文費解。

    現在艾爾文是真的感受到里維在生氣,而刺激一位生氣的哨兵絕對不是一位聰明嚮導會做的選擇。

    「...對不起。」既然道謝不能,那道歉總有用吧?

    許是從軍多年在軍中替太多哨兵排憂解難,安撫哨兵已然成了艾爾文的職業病,但是在里維面前,艾爾文自知他與普通人類無異,既然嚮導的能力完全無法用在里維身上,他只能嘗試些嚮導不會使用的笨方法。

    里維的眉尾一挑,終於張嘴說話,但卻是如質問般嚴厲地反問道:「為什麼道歉?」

    啊...是呀!艾爾文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要道歉了,現在還得絞盡腦汁的替這個歉安個名目,敢情受傷的人不是他而是里維吧?!

    艾爾文其實挺憋屈的,但還是在搜腸刮肚了一番後想到了一件事,於是他如同做錯事後試探的口吻問:「因為...我沒告訴兵長火皮鼬的弱點?」

    原本認為里維不會計較這種事的艾爾文卻發現里維太陽xue上的青筋凸了凸,他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這個時候艾爾文大可態度良好的道歉,可他卻反常的想替自己平反,「這...真不能怪我。」

    「哈?」里維發出了一聲低沉的疑惑。

    「誰讓我的精神網絡感知不到兵長,我當然沒辦法像通知別人一樣通知兵長你。」

    「為什麼感知不到?你不是嚮導嗎?」

    「我才想問呢...」艾爾文嘀咕著,對於里維的質疑,他也有些來氣,「那得怪兵長...我讓伊莎貝爾他們也試過了,沒一個嚮導能感知到兵長的。」

    見里維臉色越來越差,艾爾文有種索性破罐子摔破的心態,把先前的不滿一股腦的全吐出來,「我們嚮導本就是依賴感應他人的精神波動、精神狀態與人相處的,可我就是感應不到兵長你的,而且兵長又老那一張臭臉,我哪知道兵長在想什麼...」艾爾文又小聲地碎念,「還說什麼吞不吞口水的奇怪話,當初我還以為是什麼城外流行的笑話呢...那不就好險我還謹記兵長的話嗎...」

    里維原先的確有點不開心,但看著躺在床上不像平時般表現出成熟穩重的艾爾文,在對方因為躺著而噘著嘴嘀咕時,他忍不住抽了下嘴角,有點想笑,「叫我里維就好...這句話是認真的。」

    聽出里維語氣裡的調笑,艾爾文瞟對方一眼,發現那一張原本面無表情的臉似乎有點不同,比平時更僵硬的面部表情好像...好像在憋笑?!

    艾爾文撇撇嘴,覺得里維這個表情挺可愛的,「喔...那你也叫我艾爾文吧、」艾爾文說完後又朝里維瞄去,這次里維沒崩住,兩邊嘴角微微向上但那雙死魚眼卻仍在堅持著。

    或許是將心中藏的話全都說出來後覺得輕鬆又或許是覺得自己這把年紀了還有這種幼稚的行為感到可笑,艾爾文不顧後腦勺還刺疼著,自己格格笑了起來。

    雖然艾爾文受了傷,在住院期間仍不得閒,不能下床的時候就把伊莎貝爾他們招進病房裡面繼續授課,讓學習不中斷。同時,他也鼓勵新手嚮導們發揮所長,替哨兵們做精神疏導,若是遇到比較棘手的,就讓他們把那哨兵抬進病房,他坐在床上教。

    等艾爾文在漢吉層層把關的確認沒問題之後,艾爾文才被放出了軍醫院,原本莫布利特想讓他再休息幾日,但艾爾文卻馬不停蹄地回到前線。

    這些分布在帕國周遭的怪物們像是商量好了一般,每年秋季就會接連侵犯帕國,而今年出沒的物種比往年的多,好幾種是長年駐守在城外邊境的資深哨兵都沒見過的,以至於邊防的哨兵們只能邊打邊找出有效率的方法解決入侵者,這大幅的消耗著哨兵的體力和精神力,所以嚮導的存在在此時更為重要。

    在艾爾文有條理的循序教導和新手嚮導孜孜不倦的雙重努力下,新手嚮導已經開始承擔起哨兵在戰後的例行性精神疏導,艾爾文則是將重心轉往邊防上的協防。

    因為艾爾文的受傷事件,現在哨兵們都會特別留意艾爾文出沒的位置,艾爾文雖然很感謝他們的關心,可是非常不喜歡這種行為,或許他是一位自視甚高的嚮導,但是他堅信自己有能力能保護自己,也希望夥伴們能相信他,不要認為自己也是只能被哨兵保護的柔弱嚮導。

    艾爾文雖不開心,也沒敢明說,怕拂了這些哨兵們的一片好意,只不過在一次與里維共進早餐時忍不住提了一嘴,而那天之後,艾爾文赫然發現哨兵們似乎恢復如初了,雖然他不明就裡,但心情好上許多。

    經歷過上次病房內的"溝通"後,兩人除了將彼此的稱謂從軍階改為名字之外,互動上也熱絡了許多,只要是警報解除可回到家休息的時候,里維都會親自下廚並邀請艾爾文一起用餐,在飯桌上來往許久了,可聊上的話題也就多了。

    而且現在里維說話時總會在最後補上一句"這是認真的"向艾爾文強調自己不是在說笑,艾爾文沒有想過對方會去在意自己先前對他的吐槽,還做到這種程度,他覺得有些抱歉,也逐漸對這位看似冷漠的哨兵改觀,認為其實里維是一個挺有趣的人。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