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新的生活

    1.

    即使过了三年，亚历克斯的房间里依然没有太重的生活气息。一是因为他东西本就不多，二是因为他始终觉得这里不是自己的家。

    “你就还住莱斯利隔壁这个房间，被子什么的都给你铺好了。你自己布置一下，还需要买什么尽管告诉我们，千万不要拘束。”

    欧阳辉和李玉梅给亚历克斯准备的房间，是他小时候来也住过的客房，家具陈设都没什么变化。除了一些日用品，在窗台上，他们摆了一张亚历克斯上次来时，四人在多伦多动物园拍的合影。照片上的他还是个小男孩，面露尴尬的微笑。莱斯利骑在欧阳辉的肩膀上，做着鬼脸指着旁边的小熊猫。面对照片亚历克斯突然不知所措，他知道接下来的日子里这张照片都不可能挪地方了。它就像他人生里所有其他事物一样，突然就出现在了那里，没有问过他的意见，除了默默接受他也不知道有什么别的选项。他在照片旁又放上他和爸爸继母弟弟的全家福；在书架上放了几本书；在床头柜里放了一本圣经；把衣服一件一件挂进衣柜——这是他的全部家当了。

    2.

    莱斯利在本地一所顶尖的男女混合式私立学校读高中。像其他同龄人一样，莱斯利有许多小伙伴和广泛的兴趣爱好。她喜欢明星，喜欢唱歌，喜欢打游戏，喜欢玩滑板，也喜欢打冰球。对于女儿的喜好，女儿想做的事，欧阳辉从来都是尽全力支持的。欧阳辉常年工作繁忙不着家，总会为自己在女儿成长中的缺席感到歉疚。因此，莱斯利从小到大想要的，只要不是太离谱，爸爸都会尽量满足她。李玉梅总是埋怨欧阳辉把女儿宠坏了，从小到大没被拒绝过没吃过苦没经受过任何挫折教育，以后走上社会肯定会吃大亏。欧阳辉则不以为然——

    “你那都是我们以前老一套的教育方法，孩子没事儿吃啥苦啊，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吗？我们赚钱不就是为了让孩子过上更好的生活，不用吃我们吃过的苦吗？“

    因为欧阳辉的制衡，李玉梅也无法给女儿施加太多压力。作为一名典型的东亚父母，她只能把自己望子成龙的一腔热血暂时先洒在大一点的儿子身上。她希望能把儿子培养成第二个欧阳辉，这样才能弥补自己当初为了第二段婚姻把抚养权留给那个钓鱼佬，让儿子在小地方长大的亏欠。好在儿子还算争气又听话，钓鱼佬对于自己对儿子的人生安排也没什么干预。

    拥有这样的人生和完整家庭的莱斯利，让亚历克斯在潜意识里羡慕着。他想不到莱斯利的人生可能有什么烦恼。而莱斯利对这个哥哥也充满了好奇。莱斯利对亚历克斯并不熟悉，他们彼此生活的地方天南地北，每一次见面，两人都会比上一次见高出恨不得一个头；每一次见面，都仿佛是在见一个新的人。

    “所以你平时都干些什么呢？”对什么都充满好奇，有恃无恐的14岁少女，在哥哥的房间里翻来翻去，翻翻他的照片，翻翻他的书，又一屁股坐在他床上，毫无边界感。

    “我干什么……我上学吧。“亚历克斯说出了那天的第一句废话。

    “废话。“果然莱斯利毫不客气，“谁不上学啊，我也上学——我是说你除了上学还干嘛，比如爱好什么的？”

    “我也不知道。我可能喜欢运动吧？以前踢足球，也打过一点篮球，现在就健健身。“

    “每个我讲过话的男的都跟我说他的爱好是健身。“莱斯利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明星呢？”

    “明星？我不追星。“亚历克斯回答得很果断。

    “那你听音乐吗？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歌手？“莱斯利在床上挪来挪去，不依不饶地追问。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听一点吧……“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无聊程度有点超过了，亚历克斯又改口道，“我比较喜欢麦可·布雷的歌吧。“

    “麦可·布雷……你像是会听他歌的人。“

    ”阿黛尔的歌也不错。“

    ”阿黛尔……你也像是会听她歌的人。“

    然后两人都沉默了，亚历克斯觉得自己像在被审讯一样，他用喝水缓解自己的尴尬。而莱斯利的目光又落在了那本圣经上。

    ”所以你会打飞机吗？“莱斯利用问晚饭吃什么的语气问出了这种问题。

    ”噗——什么？？“亚历克斯一口水差点喷在了电脑上。

    ”打个飞机你那么激动干嘛——我是说，你把这个放在床头，你打飞机的时候不会觉得……你懂我的意思吗？“莱斯利看似是真的很真诚地在问亚历克斯这样的问题。

    亚历克斯脸涨得通红，一边慌里慌张擦着桌上的水，一边对莱斯利说：“我不懂你的意思，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请你出去吧。“

    他并非不懂她的意思。神只是让我们不要纵欲，没有让我们灭人欲，从现在开始一直禁欲到结婚，未免有些……不太现实。亚历克斯总是这样安慰自己。所以从他第一次体会到那样的快感后，他以年为单位限制自己享乐的次数。而每次享乐过后，他都会陷入非常短暂的自我厌恶中，然后虔心忏悔。

    “好啦好啦，我开玩笑的，你别较真呀。“莱斯利吐了吐舌头央求道，“不如你跟我打游戏吧？我有好多游戏，有些双人模式的平时都没人跟我打。”

    ”我不会打游戏。“亚历克斯唯一打过的游戏是小时候在电脑上玩的那种单机游戏，后来看弟弟打过，但打打杀杀的没有引起他什么兴趣。

    ”我教你呗～能比上学还难吗？我这边有射击类的，有跑酷类的，有打怪升级类的，你要是不喜欢太暴力的呢我还有马里奥，星之卡比啥的……“讲到打游戏，莱斯利滔滔不绝。

    于是自此，亚历克斯被莱斯利开发出了一个新的爱好。

    其实到现在他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真的喜欢打游戏，还是喜欢陪meimei打游戏。又或者，他只是单纯喜欢和meimei做任何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