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 沉没于破晓时分（上）

    沙虫没有发声器官，只能传出最简单与低级的吼叫。

    火焰在夜空中升腾，将漫天黑影烧成焦黑的粉末，尽数洒落在地面。周围的空气在短时间内被消耗一空，弥漫着难闻的焦味，像是什么化学材料燃烧的味道。黑烟漫天，刺耳而尖锐的嘶吼一阵又一阵，久久没有平静。

    卡俄斯没有耽误时间，解决掉其余所有漏网之鱼，又确认没有新的沙虫钻出来后，迅速招呼其他人去查看沙驼兽的情况。众人还是心有余悸，连身体都摇摇晃晃，便本能地听从了卡俄斯的指挥。

    然而现实却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沙虫对这群沙驼兽没有兴趣，但依旧在混乱中不小心弄死了其中一只，另外几只噤若寒蝉，趴在地上久久不肯动弹。众人无法，只能下车想办法安抚。

    其他人都围在沙驼兽边上，而卡俄斯站在原地，只觉得心底那股不安越来越强烈。

    快走。

    她的潜意识在这么告诉她。

    别在这里停留！立刻离开！

    那股感觉实在过于强烈，令她一时间竟然难以呼吸，不知不觉间，额头已经遍布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

    她大口地喘着气，好不容易才缓过来，便抬起头，眯着眼看了一圈周围。

    无果。沙驼兽依旧不敢动。

    尽管另外四个人没有放弃，但卡俄斯有种预感——已经来不及了。

    「别……别管它们了。」她有些气虚地开口，「别管它们了，快跑……」

    她的声音太轻了，只有距离最近的黛西听到了这句话，颇有些疑惑地站起身，走过来探了探她的额头，轻声念了句「没发烧啊」又收了回去。

    「你怎么了？是太累了，还是这里的气味闻得不舒服？」她说，「我们和其他人约定的时间是明早七点，距离那会儿还有很久，不用着急。」

    卡俄斯的脸色又苍白了一些。她现在感觉周围的空气沉重而粘滞，像是浆糊般，简直令人无法呼吸，腿像是灌了铅一样完全动弹不得。

    她刚想抓住黛西的手，抛下这些沙地车，先徒步冲出去。可脚刚一落地，突然发觉有些不对劲。

    她在走下坡？

    ……不，等等……

    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卡俄斯悚然。

    什么下坡？！

    是地面在往下沉！

    脚下的沙地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不停旋转着的小型「漩涡」，正在飞速扩大，将包括沙子在内的全部东西都吞进那漆黑一片的巨口之中！

    「怎么回事？！」

    「是流沙！抓住身边的东西……」

    卡俄斯想说话，却见到不远处那团不息燃烧着的篝火，正在慢慢升高。

    一米、两米，沙粒汇聚成河流，扑簌簌地往下滑落，直到那团篝火越来越高，超过了卡俄斯的视线。

    她听到一阵悠长而高亢的嘶鸣，如同来自远古，来自干涸而开裂的大地。

    一个如小山般的巨大身影，从地下慢慢浮起，直接将地面上的东西顶了起来，彻底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原本还趴伏在地面上不肯行动的沙驼兽们，瞬间爆发出一阵凄厉的悲号，接着就像是死去了一样，再也没有一点声息。

    月光洒落，卡俄斯只能看清那道身影的一角——那是一小片被金属般的鳞甲所覆盖的表皮。

    那是——

    「地龙……」

    有人这么低声念道。声音里是挥之不去的绝望。

    ●

    利波主城南侧沙漠，火山监狱领地外围。

    一个稍小的营地之中。

    图兰德尔一手拿着烟斗，随意地从一边的火堆里抽出一根木柴，把里头的烟草给点上了。

    吸了一口之后，他眯着眼看向夜空，不说话。

    不知不觉间，红云再次涌了上来，将月亮全部笼罩在云层之中，没透出半点光。

    「我看这个天象，就不吉利。」他吐着烟圈，慢悠悠地说。

    「呦。」他边上的棕发男人看了他一眼，「您还懂天象呢？不如算算，咱们商会什么时候完蛋？」

    「早他妈该完蛋了。」图兰德尔哼笑一声，「戴维利，陶特那边有消息吗？人还活着几个？」

    「你他妈分明就是把人推出去送死，连信号弹都没给他一个，能有什么消息？」名为「戴维利」的棕发男人翻了个白眼，「要是对面过来的是那个『索尔』，那还玩什么？」

    「那不一定，我给他留了后手。」图兰德尔咂了咂嘴，「但要真是用了，我们也不用去救援，这就打道回府得了。」

    「我早就提醒过你，图兰德尔。铤而走险可以，但别他妈跟个疯子一样。」戴维利冷声道，「就算那个奎因听了你的话，哈里森他们也不是吃素的。」

    早在知道图兰德尔突发奇想，与哈里森的心腹奎因做了「交易」的时候，戴维利就觉得这事儿不靠谱。后来得知这人都已经把索尔和她的小白脸绑回来，结果什么也没干又把人放回去了，戴维利无语得简直要吐血。

    迷香最多只能让人下半身起点反应，怎么图兰德尔连脑子都被熏傻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什么奎因，什么哈里森？」图兰德尔懒洋洋地说，「不认识。我就在乎『索尔』，为了她，死点人没什么。」

    「……你的索尔乐意搭理你吗？」戴维利懒得说话了，「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所以现在怎么办？就跟个傻子一样在这里干等？」

    「别急。」图兰德尔抬起头，又看了眼天空。

    「今晚还没结束呢。」

    ●

    身体先于大脑行动了。

    在听到那句「地龙」之后，卡俄斯条件反射地一跃而起，跳上了巨兽的身躯。鞭刃飞舞，狠狠地与它坚硬的表皮相撞，发出金属敲击般的声音，于黑暗中迸射出火星。

    那表皮简直比钢铁还要硬，让卡俄斯不禁想起了曾经斩杀过的第一只魔物，「十眼魔蛛」。那些小东西也有坚硬如铁器的外壳，因此寻常雇佣兵完全奈何不了它，只能借助魔法。

    可现在……

    地龙像是被她的动作激怒了，剧烈地晃动起巨大的头颅，试图将上面的卡俄斯甩下来。它疯狂地摇晃，沉重的四肢一次又一次践踏沙地，激起恐怖的震动。

    卡俄斯咬着牙，努力维持自己的平衡，勉强朝着地面上的其他人喊：「离这里远一点！别被踩到！」

    沙土飞扬，她根本看不清地面上的情况，也不知道哈里森他们都在哪里。她死死攀住地龙颈侧一块凸起的鳞片，努力不被甩飞出去。

    右手紧紧地抓住鳞片锋利的边缘，不用看也知道，现在已经鲜血淋漓。

    她却顾不上疼痛。

    如同她没有猜错的话，最初她所听到的那阵脚步声，就是来自这只地龙。期间它沉入地底，于是她再也没法察觉到它的动静。

    而地龙，是能与「巨石人」相提并论的黑铁级魔物。它可以吞噬周围的以太，甚至能借此使用简单的魔法。

    说起魔法……卡俄斯试着构筑回路，可无论做出怎样的努力，却依旧无法使用。

    她的手杖只是简单的材质，想要砍裂鳞甲，完全是天方夜谭。

    ……现在，究竟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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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陷入绝境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