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 掠山涉水之愿（下）

    黛西到底是行驶了一整天的沙地车，靠在暖洋洋的篝火边上，没多久就昏昏欲睡了。她倒不是故意将差事都扔给卡俄斯，只是有她在身边实在令人安心，远比一个人时容易睡过去。

    就在她脑袋点了不知道多少次，差点就要迷迷糊糊地倒在地面上的时候，突然有谁摇了摇她的肩膀。

    黛西睁开朦胧的双眼，熟悉的身影就站在她眼前无法聚焦。卡俄斯不停地摇晃她的肩膀，声音听上去似乎有些焦急：「黛西，醒醒，情况有些不对劲。」

    黛西因为这句话彻底惊醒了。她惶然地睁大了眼睛，盯着卡俄斯的面具，哑着声音问道：「怎么回事？」

    「我听到有什么声音。」卡俄斯言简意赅，却很郑重，「通过地面传来的，很重，似乎是什么东西的脚步声。原本离我们有一段距离，但徘徊了一段时间之后，朝我们这边过来了。」

    黛西好像听见了什么鬼故事，立刻去检查自己是否还配着短刀。短刀老老实实地待在那里，周围仿佛死了一般的宁静——真是奇怪了，她竟然连那群男人的鼾声都没听见。

    「我们得把其他人叫起来，可能是魔物……」黛西觉得自己的舌头有些捋不直，她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一边走到其余沙地车上摇醒众人。

    卡俄斯始终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着远方的动静。等到所有人都从睡梦中转醒，那个声音已经靠近了他们一大截。这东西体型不小，速度很快……沙漠中哪有这种魔物？

    「去把沙驼兽都叫醒！」哈里森迅速做出决断，「我们立刻返程，有魔物朝这边过来了！」

    「等等，要逃？！」彼得斯惊道，「沙驼兽拴着车，连沙虫都跑不过，我们不应该留下迎击吗？！」

    「来不及了！」哈里森用比他更大的声音喊回去，焦急道，「我们现在就出发，别做危险的事！」

    彼得斯却不服，还要与他继续争论。可未等两人又说些什么，跑去驾车的人却发出了一声极为惊恐的叫喊：「沙驼兽！沙驼兽没动静了！」

    这一声堪比平地惊雷，让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无比难看。黛西立刻铁青着脸跑过去，捧起沙驼兽巨大的头颅仔细探查情况。

    一连看过五只，她面色惨白地站起来，冲着哈里森摇了摇头：「没有气息了，五只都是。没有看到任何外伤，应该是毒死的。」

    「什……」哈里森面如死灰。

    没有比这更糟糕的消息了。没有沙驼兽，他们就无法返程，他们带的食物根本不足以支撑他们走回利波城。

    整个营地陷入一阵诡异而又宁静的沉默，众人面面相觑，纷纷在彼此的脸上看到了无尽的绝望。玛姬害怕得直发抖，现在更是缩成一团哭了出来。

    「怎……怎么会这样？」彼得斯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们睡觉之前还好好的！怎么可能一觉醒来就死了？！守夜的人呢？！」

    黛西立刻回答：「守夜的是我，但是——」

    「你到底在干什么？！」彼得斯怒吼道，「有人给沙驼兽下毒，你完全没察觉到吗？！」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黛西也怒了，回骂道，「有人下毒这么大的动静，不应该会把所有人都吵醒吗？！再说守夜的不只我一个，索尔也——」

    「行了。」哈里森哑着嗓子说，「吵也没用，先想想该怎么办吧。」

    「吵也没用……你竟然说吵也没用？」彼得斯冷笑一声，看向哈里森，「我们在沙漠腹地，周围连个鬼影都没有！结果我们的沙驼兽被毒死了！你是没睡醒吗？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卡俄斯缓缓地皱起了眉。

    她当然知道彼得斯想要表达什么。他想说下毒的是他们自己人。然而现在已经顾不上担心谁是内鬼这种问题了……

    那声音在接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卡俄斯甚至已经能感觉到，它每行动一步，脚下的沙土都在微微晃动。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黛西说，「想办法追上摩诃商会的人，或者伏击他们，我们必须把他们的沙地车抢到手。」

    这应该算是一个不错的解决方案。他们就位于摩诃商会返程的必经之路上，而那只车队必然带着足够的沙驼兽。沙漠里的恩怨不会带到城市之中，没人在乎他们是死于自然、魔物又或是人类之手。

    「还好，还好。」奎因像是松了口气一般，拍着自己的胸脯说道，「还好当时跟着摩诃商会的路线走了。」

    「……少装傻了，哈里森，奎因。」黛西的声音冷了几分，几乎能坠出冰碴子，「你们之所以会跟着摩诃商会的车队走，不就是因为预料到了如今的场面吗？」

    「你在说什么傻话，黛西？」哈里森问道，「突然之间说些什么呢？」

    黛西却不吭声，只是拧起眉，相当失望又难以置信地看着哈里森，还有与他站在一侧的奎因。哈里森坦然地与她对视，可奎因却有些坐立难安地撇过了头，没有回应对方的视线。

    气氛无比冰冷而又僵持。玛姬试探性地碰了碰黛西的手，却没有得到任何反馈。她只能悻悻地把手抽回去。

    「……我说……」

    冷不防地，卡俄斯突然开了口。

    她始终望着远处那与茫茫沙地交界的昏暗天空，红云翻涌，将被掩盖在天地一片的赤色下的月亮露了出来。月光凛然，照亮了底下那条弯弯曲曲的沙河。

    以及，一个逐渐显露出身形的巨大黑影。

    「我说，都别吵了。」卡俄斯慢慢将手杖移到了身前，「再吵下去，命都要没了。」

    在亲眼见到的那一刻，所谓「逐渐接近的声音」才在众人心里有了几分真实感。大部分人都是身经百战的雇佣兵，绝不会为了一只魔物自乱阵脚。月光稀薄，距离又太远，实在分辨不清那究竟是什么魔物，大家只能纷纷握紧手中的武器，准备好迎战、抑或是即刻逃跑。

    然而。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那身影并没有朝这里行进太久，便在众目睽睽之下钻进了沙地中，接着便再也不见踪影。

    「……什么情况？」奎因满脸懵地问，「它逃了？」

    卡俄斯立刻便趴下去，将耳朵贴在沙地上，聆听地下的动静。可沙漠不比坚实的地面，里面乱七八糟的声音远比她想象的要多，她只能勉强分辨出这东西似乎莫名远离了他们，却分辨不出具体向哪个地方去了。

    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一幕。众人疑惑归疑惑，危险暂时解除，倒是松了口气。但没人因此彻底放松下来——他们的问题依旧没有解决。

    「这样吧。我们分成两队，一队留守在这里，一队拿着少量食物，去找摩诃商会的车队。他们的规模远超我们，行进速度很慢，我们并不会相距太远。然后再想办法……想办法把他们的沙驼兽弄到手。」哈里森沉吟片刻，说道，「……如果成功了，便派人回到这里通知其他人，想办法集合——」

    「那如果失败了呢？」彼得斯追问。

    「……等到明天七点为止。」哈里森斟酌出了一个合适的时间，「如果七点还没回来，那么剩下的人就带上食物，尽量往回赶，无论如何，都要在黄昏之前逃离火山监狱的领地。人数减少了，食物和水应该就能撑更长时间。」

    「你的决策向来不会出问题，老大。」某个雇佣兵听完，毫不犹豫地说，「但倘若那个把沙驼兽毒死了的内鬼再度发难，计划不就又会被打破了吗？」

    「很简单，只要让绝对没有问题的人去找摩诃商会就行。」黛西说，「留在这里的人互相盯紧点，谅那人也不敢做什么。或者趁着等待的时间，想办法把这个人揪出来。」

    不少人都是托付过后背的关系，此时突然让他们玩一局「狼人杀」，揪出谁才是叛徒，大家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卡俄斯没吭声。

    「的确，而且只是留在这里，也不需要消耗什么精力，应该……」

    未等那个雇佣兵说完，彼得斯便皱着眉开口：「话倒是说得轻巧。你又要怎么找出‘绝对没问题的人’？谁敢拍着胸脯说他‘绝对没问题’？」

    「哼。」黛西冷笑一声，「索尔。」

    彼得斯似乎是没预料到她会说这个名字，愣了一秒，才有些生硬地回呛：「你凭什么说索尔就一定没问题？她明明是最晚才加入……」

    「你长脑子了吗？」黛西不耐烦地说，「索尔想杀我们，需要玩什么无聊的内鬼游戏吗？！要不是她把我们叫起来，我们睡到明天早上都不知道出了事！在梦里被杀掉也毫无察觉！」

    「好了，吵够了没有！」哈里森突然厉声道。

    他这一声让所有人都险些吓了一跳。身为这个小团体的老大，他平日里从没有说过什么重话，更别说吼人了。

    见众人都沉寂下来，哈里森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好像无比疲惫：「黛西说得没错，索尔……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只要让索尔挑选出她也觉得没问题的人就行了。」

    「……」

    「……」

    见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集中到了自己身上，卡俄斯环视一圈，从每个人的眼神里看到了大同小异的复杂。大家都不想被冤枉，但也不认为此行前去是什么好差事，回不来的几率远大于成功。

    她叹了口气，抬起手，一气呵成地点了几个人。哈里森、奎因、黛西，还有彼得斯。

    其实与信任无关，只是这四个人都会开沙地车，到时候派人回来通知的时候更方便一些。内鬼到底是谁，在不在这里面，无关紧要。

    ——毕竟她早就知道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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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是谁呢（棒读）完全猜不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