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 真相掩于砂砾之下（上）

    这对加雷斯家族而言是难以启齿的金额。塞西尔似乎不打算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转头便要离开。卡俄斯拉住了他。

    「这是很严肃的问题。」卡俄斯的声音沉了下来，「如果你的行为是出自友情，那我会很高兴地收下，我接下来说的话你也一句都不用听。但如果不是，哪怕这对你而言压根算不上钱，我也理应还给你。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把话讲明白。精灵可能无法理解如此委婉的语句。但倘若此时不说，之后要是再收下不明不白的礼物，卡俄斯必会良心难安。

    塞西尔的目光微微闪动，他转过身，直视卡俄斯的眼睛，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然而他的声音被打断了。

    是尼尔。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张漂亮的色纸，将其折成一朵盛开的纸花，踮起脚递给了塞西尔。

    「谢谢哥哥送我礼物。」他弯起眉眼，卷翘的睫毛随之轻颤，「也谢谢哥哥体谅jiejie。书上说好意应当是相互的，但我现在只能拿出这样的礼物，希望哥哥不要介意。」

    塞西尔怔愣地接过那朵纸花。它的确只有一张纸的重量，轻得在手里几乎握不住。

    「……嗯。谢谢。」他说。

    接着尼尔就再次跑开了。他偶尔会有这种不符合年纪的行径，卡俄斯早已习以为常，在她看来，这只是孩子格外懂事的表现。然而塞西尔显然没见识过这种情况，他自从接了那朵纸花后就一直发着愣，全程跟在卡俄斯身后默不作声地走路，一直就这么走到了城门。

    白天出城的人不少，每一个都要经过门卫的检查，因此必须站在原地等候队伍。

    卡俄斯拍了拍塞西尔的肩膀：「我弟弟是不是很可爱？」

    这一下终于把他拍醒了。塞西尔看了一眼在他们前面兴奋地转来转去的尼尔，诚实道：「你弟弟很懂事。」

    接着两人便陷入了沉默，话题一时间僵持，卡俄斯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刚想回头去查看尼尔的情况，就听见塞西尔极轻地说了什么：「……友。」

    「什么？」

    「我说，玩偶是以……『朋友』的名义赠送的礼物。」这次他加重了语气，语调听上去也格外生硬，「你之后也可以送我礼物。」

    尽管他讲出这番话的时候，看上去是如此的不情愿，但卡俄斯清楚塞西尔的为人。要他倾诉衷肠，和要他命没什么区别。他能亲口说出「朋友」这个词汇，就让卡俄斯足够感动了。她不禁再次拍了一下塞西尔的肩膀——这下险些没把人拍得往前踉跄——感动地回答：「一定，下次送你个两倍大的玩偶！」

    塞西尔：「不必非得是玩偶——」

    他讲到一半，突然顿住了。

    金发精灵像是突然从梦中惊醒一样，表情带着些诧异，环视了一圈周围。他微微拧起秀丽的眉毛，问卡俄斯：「我们为什么在城门？传送法阵不在城外。」

    「因为我坐不起传送法阵。」卡俄斯诚恳道，「我毕竟是买个玩具都要掂量掂量的人。」

    其实也没那么严重。卡俄斯杀了那么多魔物，金币积蓄已然达到三位数，想要正常生活还是绰绰有余。但她考虑到日后还有复活大业要完成，钱财必然是要存起来，平日里能省则省。花在尼尔身上的无关紧要，但是传送法阵这种贵族的奢侈品，还是算了。

    「……」塞西尔闻言，眉毛皱得更紧了，「你……」

    他叹了口气，似乎有些头疼。

    「往好处想。」卡俄斯安慰道，「确实浪费时间，但一路乘坐交通工具过去，能观赏沿途的风土人情……」

    「不，我不是说这个问题。」塞西尔直截了当地说，「我忘记了。我乘坐传送法阵不必付费。」

    卡俄斯：「……啊？」

    接着塞西尔直接将卡俄斯和尼尔带到传送法阵处，为卡俄斯展示了一番何为「年费vip会员」的待遇。法阵的工作人员见到塞西尔，那叫一个亲切体贴无微不至。加雷斯家族贵为雷德斯公国的掌权家族之一，对于传送法阵拥有运营与修缮权，在乘坐时无需进行任何开销。

    这番描述在原作中从未出现。卡俄斯简直看得目瞪口呆。她从不知道贵族身份还能这么用，毕竟连奥菲莉亚乘坐传送法阵，也得老老实实地排队付钱。在法阵运行的准备过程中，工作人员甚至还给卡俄斯和尼尔两人送来了小甜点。

    传送法阵带来的眩晕感对卡俄斯而言还算可以忍受，她甚至没有什么额外的不适。她刚要站起来，却感觉肩膀格外重。塞西尔和尼尔两人都倒在她的肩上，面色苍白、眼神涣散，对法阵的反应似乎很大。

    如果她没记错……之前期末考试的时候，从学院传送到考试场地内部，塞西尔表现出的反应也相当剧烈。卡俄斯没急着起来，任由两个人在自己的肩膀上靠了一会儿，打算等到情况平复了再动。

    塞西尔只靠了一会儿，便察觉到情况似乎不太对劲。他强撑着让自己站起来，给自己施加了简单的森系治愈魔法。他在这样的情况下都能构筑回路，这不禁让卡俄斯感到佩服。他紧接着就给尼尔施加了同样的治愈魔法。

    尼尔似乎相当不适，魔法也对他毫无作用。他咳嗽了两声，缩进卡俄斯的怀里，声音细弱地叫着「jiejie」。卡俄斯回应着他的呼唤，轻轻摸着尼尔柔软的头发，试图让他能更加舒服一些。

    塞西尔又为他施加了一个更高星级的法术，尼尔的神色终于有所好转。

    「尼尔，头还晕吗？」

    走出设置传送法阵的魔法师协会分部，见尼尔似乎对眼前崭新的景象提不起兴趣，卡俄斯担忧地问道。

    他们目前所在的位置是因塔瓦赛市的西区，走不了多少路就是城门边境，届时就是沙漠地带了。到那里，尼尔若是展现出更加不适的症状，卡俄斯就必须考虑将他送回圣树之城。

    尼尔摇了摇头：「谢谢jiejie。我没事了。也谢谢哥哥。」

    他倒是一口一个「哥哥」喊得挺顺利。显然塞西尔也很受用，不然不至于收到朵纸花就发一路的呆。喜欢孩子似乎是精灵族的天性，哪怕是塞西尔这样的精灵族也一样。

    由于马尔库斯王国的特殊环境，境内未曾设置任何传送法阵，因此他们只能将终点设置在堪培拉王国的因塔瓦赛市。之后的路程应当与哈里森他们无异，毕竟沙漠中的交通工具有限，除了步行，就只有沙驼兽这一样选项。

    然而她的想象力还是太匮乏了。

    贵族的身份在哪里都适用。塞西尔在圣树之城能受到优待，在堪培拉自然也可以。

    他们出城门甚至不需要查验身份，毕竟塞西尔那精灵王族的特征格外明显，身上携带的魔晶卡也全然可以证明。接着城门口的负责人便吩咐下属将高速沙地车带过来，还配备了一个通识路况的车夫，直接为他们提供了交通服务一条龙。

    「哞——」

    看着眼前这只身材肥胖、形似骆驼的生物，卡俄斯试着在自己的大脑中搜寻了一下知识。它外表有厚重毛发覆盖，通体沙褐色，四足、腿短，长尾拖地，身后拉着一辆不封闭的小车，车底滑板状，有点像卡俄斯上辈子见过的雪橇车。

    这应该是「沙驼兽」。趁着塞西尔和负责人交涉的时候，卡俄斯和尼尔站在那只生物附近，细细地观察起它的样貌。不过如果她没记错，沙驼兽的眼睛应该是褐色的，而非绿色……

    「jiejie。」尼尔问道，「这是什么？」

    嗯？卡俄斯有些诧异地看了看尼尔。他看了非常多的书，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说不定比卡俄斯还深，因此他这一路上才只是表达出了好奇，从未提出过问题。这还是他第一次提问。

    「这是『绿眼沙驼兽』。」

    在卡俄斯说话之前，牵着沙驼兽缰绳的老人就回答了尼尔的问题。他皮肤黝黑，面部线条硬朗深刻，时间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明显的痕，身体却依旧无比结实。

    「小少爷之前没来过沙漠吧？」老人和蔼道，「贵人们在沙漠中都依靠沙驼兽赶路，它们性格很温和，跑得快，吃得也少。这种绿色眼睛的比一般的跑得更快，不过要不好使唤一些。」

    哦，绿眼亚种。那她不记得就很正常了。卡俄斯想。这条大概不考。

    尼尔点点头，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卡俄斯，好像在求表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