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美娜

    清晨六点半，金美娜被闹钟吵醒，她在一米二的单人床上翻了个身，内心挣扎片刻，睡眼惺忪的撑起身体。

    蛋黄鲜rou粽的香气飘进卧室，她微微一笑，糯声喊外婆。老人家觉浅，兼夏季昼长夜短，每天醒得老早做饭，不像金美娜，正在发育的年轻身体，感觉总也睡不够。

    葛慧珍把拳头大的粽子夹到碗里，剥开粽叶，酱色的糯米油光发亮，用筷子分开，喷香的热气扑鼻，半肥半瘦的五花rou香的流油，咸蛋黄红润可爱。

    “囡囡，快来漱口吃早饭，吃完好去上班呢！”

    “好，马上！”

    金美娜三两下把幼稚的粉格小熊睡衣扒下，发育良好的两团丰盈随着她起身的动作活泼地弹跳两下，十平的小卧室里有一面落地镜，映出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浓密如云的秀发垂在腰间，纤腰一握，双腿笔直修长，清晨的阳光透过米白色的蕾丝纱帘打在她白皙的皮肤上，蒙上一层梦幻的柔光。

    和高考结束，此刻正躺在被窝会周公的同龄人不同，金美娜不打算继续读书，她成绩不好，顶多只能上个民办大专。海市的民办大专学费一个赛一个贵，动辙一万起步，外婆供她读完高中已经很不容易了，再勉强读下去除了浪费钱，没有任何意义。

    她想清楚这点后就毅然决定开始工作，得益于出色的容貌，她在社交平台上传了几张自拍，便有人主动私信她，拉她进了同城通告群，大力向群主和几个管理员推荐她，她被安排着当了几次品牌活动的礼仪小姐，和电视节目专门用来引流的美女观众，三周就赚了几千块。

    金美娜对这个工作还算满意，虽然累了点，但酬劳丰厚，比在奶茶店站一天划算多了。

    三天前群主发布了一个活动，12号某私家庄园将举办一场红酒发布会，与会者皆是有身份的人，需要十二位漂亮的礼仪小姐，负责引导客人入场，以及倒酒端酒。

    发布的礼仪小姐名单上，金美娜的大名排在前列，紧接着群主又发来一张图片，上面是一条浅蓝色的修身抹胸礼服裙，丝绸质地，腰间缀着一圈镂空白纱，裙摆及膝，款式俏皮中透着一丝性感。

    由于场合比较高端，举办方要求礼仪小姐统一穿他们提供的礼服。领队将她们这些被选中的礼仪小姐临时拉了一个群，约定好时间地点，又单独叮嘱年纪最小的金美娜注意提前穿隐形bra和丁字裤，把她闹了个大红脸，同时又很感激。

    经验不足，若非领队提醒，她真不知道还有这讲究，连忙上网下了单。

    东西到了，外婆虽奇怪这年头的内裤布料怎么越做越少，但还是帮美娜洗好晾干，整整齐齐叠在衣柜里。

    此刻，她取出提前备好的硅胶胸贴和丁字裤穿上，托着胸对镜欣赏片刻，小脸浮现一丝红晕，有点太性感了吧……

    这个会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脸红的傻瓜，收拾好后进厨房端饭。

    说是厨房，其实就是在两个小卧室中间的走道隔出的狭长空间，灶台和水池呈L形分布，灶台上下挤满了调料罐和碗筷，紧贴水池的还有一个大冰箱。饶是葛慧珍勤快爱收拾，厨房依旧小得转不开身。

    金美娜最爱吃蛋黄鲜rou粽里的五花rou，咸香多汁，用筷子夹进口中，肥rou部分入口即化，顿时喜得眉飞色舞。

    她吃得小嘴油汪汪的，还不忘嘴甜:“外婆的手是不是开过光?怎么做什么都这么好吃?”

    葛慧珍眼神慈爱，嗔道:“油嘴滑舌，好吃就多吃点，你还在长身体，不要怕长胖……”

    老人家就是这样，总喜欢把孙辈养得白白胖胖，并引为健康，生怕他们减肥，一说起来就唠叨个没完。

    金美娜表面附和，内心腹诽，相比群里某些女生，为了减肥可以连续三天只喝水，她已经很放纵了，荤素不忌，连肥rou都吃，感谢mama给她的好基因。

    她咽完最后一口粽子，擦擦嘴，说:“外婆，我先走了，还要提前到场化妆彩排。”

    葛慧珍递给她一个保温杯，“里面有六个粽子，蛋黄鲜rou和蜜枣馅的，和同事一起分着吃。”

    葛慧珍今年68岁，退休前是小学老师，思想比较传统，认为只有加入某个单位才算正经工作，无法理解美娜这种自由性质的职业，更不知道外孙女的工作性质，就是跟在一群陌生人屁股后面求单接单。

    为了不让外婆担心，金美娜只好谎称自己有公司，每次活动都是和认识的同事一起，大家会互相照应，没什么危险，外婆这才认可了她的工作，否则宁愿让她去奶茶店站一天，好歹稳定离家近。

    美娜穿好运动鞋，接过保温盒放在玄关的矮柜上，然后将外婆抱进怀里，视线从老人家花白的发顶，滑至这套不到四十平的老房子。

    从她有记忆以来，就一直住在这套房子里。进门处是玄关，左手边是多功能矮柜，上层置物，下面放鞋。再往里半米，与厨房相连的客厅一览无余，餐桌、沙发、电视柜……因家具的存在，本就局促的空间更显逼仄。外婆的卧室只有九个平方，小时候她邀请同学来家里玩，为了满足她小小的虚荣心，老人家把房子重新布置了一番，将所有有碍观瞻的杂物都堆到了自己卧室，一堆就是好几年，直到美娜高一暑假，做主给外婆卧室做了大扫除，这才清爽了些。

    这么多年过去了，房子除了变得更旧，没有任何变化，但外婆对她好的回忆，却在老旧小屋的衬托下历久弥新。

    金美娜是私生子，mama金俪在她四岁那年死于抑郁症自杀，从那时起，便是她与外婆相依为命。

    和许多贫困家庭长大的女孩不一样，金美娜对钱并无执念，有钱当然很好，但没有钱她也能一样开心。外婆是教师，但对她的爱并不因分数低而减少半分，从小她有什么想买的她都尽力满足。在爱里长大的美娜，在金钱方面没什么匮乏感，驱使她凭借容貌，做一些突破底线的事。

    比如赶通告，有时难免会遇到某些不怀好意的男人，提出一些肮脏的交易，遇到这种情况，她扭头就走，宁愿不要钱，也不想被这些人恶心。可却有同行的女孩子，面对那些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人，犹豫片刻，然后换上一脸娇笑，和他们走进了更衣室……

    外婆给了她一个家，也给了她许多的安全感，让她能对这世间的诸多丑恶勇敢说不。

    想到这里，美娜拍了拍葛慧珍瘦小的肩膀，有点像哄小孩。她净身高168，穿鞋超过170，把只有155的外婆搂在怀里，大人小孩的角色像是移了位。

    不过一开口，撒娇依恋的语气瞬间将她暴露:“我爱你，外婆。”

    “整天rou麻兮兮，快点走，不是时间来不及了?”葛慧珍拍了拍她的屁股。

    “嘻嘻。”金美娜拎起保温盒，半只脚踏出大门，眼中闪过一丝挣扎，终于扭头道:“……晚上我可能不回家了，庄园离得远，活动预计晚十点半结束，实际可能更晚，地铁都没了，您放心，公司会安排酒店的。”

    金美娜飞速说完就心虚地想溜，被葛慧珍迅疾地一把揪住，一分钟前的温情脉脉仿佛错觉，现在站在玄关对峙的，是发威的狼外婆和瑟瑟发抖的小红帽。

    葛慧珍对金美娜多数时候都是宽容甚至是溺爱的，从她身为教师却从不勉强外孙女学习就能看出，一方面是她总觉得女儿金俪后来之所以不走正道，就是因为她小时候自己对她太过严苛，一个早年丧夫的寡妇，生性好强，憋着一口气想要那些背地里看笑话的人打脸，唯一的女儿便被寄予厚望，被压得喘不过气，青春期叛逆与人鬼混，成年后勾搭有妇之夫未婚先孕，生下小孩后没几年就被抑郁症折磨得不成人形，含恨自杀。女儿金俪的惨死是葛慧珍终生难以释怀的伤痛。

    另一方面，金美娜继承了金俪的美貌，甚至青出于蓝，但性格也许随了生父，一点也没有母亲天生的忧郁内向，非常活泼开朗，简直是葛慧珍的开心果，但同时也很懂事。在金俪刚去世的头一年，葛慧珍一下班就对着女儿生前的照片哭，自责曾经的自私与严厉，小美娜就会爬上外婆的膝盖，把柔软的小脸贴在外婆心口，手里握着一根棒棒糖，奶声奶气地哄着:“外婆不哭，囡囡给外婆吃糖糖……”葛慧珍听完，整颗心化成一汪水，变成眼泪流出，悲伤也跟着流走，她从小美娜的安慰中汲取了重新振作的力量。

    可疼爱归疼爱，葛慧珍对金美娜的纵容并非没有界限。未免步金俪的后尘，她给美娜规定了门禁，晚9点必须回家，更不许她在外留宿。随着美娜出落得美丽动人，这个规矩越发严格，颇有一种天王老子来了也无法撼动的架势。

    见葛慧珍神情冷肃，好似一尊邦硬的铁疙瘩，金美娜咬牙，觉得她都已经成年了，工作性质注定使她无法继续严格遵守门禁，是时候反抗一下了。

    她反抗的形式就是弯腰，小鸟依人地靠在葛慧珍身上，牛股糖一样地耍赖。

    “哎呀外婆，人家又不是故意的，那么晚了，地铁又不会等我。”

    “那就打车回来。”葛慧珍不为所动。

    “您就不怕司机是坏人?”

    “那你干脆别去了，请两天假，领导不至于就开除你吧?”

    “会的！名单都定好了，我要是临时不去，领导要赔钱的！外婆，你不是从小就教我守信用吗？可不能双标噢。”这话半真半假，但被金美娜说得信誓旦旦，比真果粒还真。金美娜虽不擅读书，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小骗子，谎话张口就来，演技也是炉火纯青。

    见葛慧珍神色略有松动，她赶紧乘胜追击:“您放心吧，我肯定不会乱来的，酒店是标间，我和女同事一起住的，晚上您可以电话查岗，为表清白，小的陪您聊一晚上天都行！”

    葛慧珍被她逗笑，掐掐她的脸蛋:“小滑头，一点也不像你妈。”

    “我这么聪明，自然是像外婆啦。”金美娜眉飞色舞地奉承。

    这么个会哄人开心的小宝贝，换别人早就晕头转向了，但葛慧珍头脑仍旧清醒。

    她点点头:“那你去吧，但是你先给我保证，务必洁身自好，尤其是离那些个有钱男人远一点。外婆不指望你出人头地，大富大贵，天下毕竟没有免费的午餐，咱们不去攀那个权势，更不要做有违道德的事。有时候，我真是宁愿你生得丑一点，这样我就能少cao点心了。”

    本来金美娜听着前半段，还有些伤感的，那些看似质朴的大道理，皆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痛教训，金俪去世时她还小，对母亲并无深刻的记忆，悲伤早已随着时间淡至近无，可外婆却始终无法释怀。

    但听到最后一句，美娜却撅起嘴来，“算了吧外婆，要是我长得难看，您肯定更cao心了，cao心怎么才能把我嫁出去。”

    趁葛慧珍没反应过来，金美娜捧住外婆的脸，“吧唧”亲了一口，“拜拜，慧珍老师，乖乖等我回家，给你带凯司令的栗子蛋糕～”

    作者有话说：背景部分借了上海的设定，但由于我不是上海人，所以对白就是普通话内味，请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