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叶明华垂眸看了临渊一眼，摇头道，“你知的不是罪，是惧。”

    临渊跪行过去，想伸手去抱叶明华的腿，却被如意和温雅挡了下来，抬头仰望着叶明华，泪落如珠，“女君。临渊真的知罪了！求您再给临渊一次机会！”

    叶明华扯下腰间弯刀的刀穗，掷在他的身前，有些意兴阑珊地道，“我已经给了你很多次机会。”

    她叫临渊去宣和，是想冷一冷他，让他好好想想自己错在哪里——她不是不知道临渊要她修行是为了她好，可是应龙和东皇太一可以这么做，临渊却没这个资格，哪知道他出去十几年都不安分，竟敢将苏悦毁了容后才带到自己面前。

    一个萍水相逢的玩物而已，有什么资格过问她喜欢谁讨厌谁呢？莫不是真以为她喜欢他，便要与他天长地久了吧。

    “女君！”临渊真的怕了，他知道叶明华这么说，就是再无转圜余地，当下扑过去想抱住叶明华，温雅便起水幕将他和叶明华隔开。

    “你很聪明，也很能干，看在你还有用的份上我不会赶你离开。”叶明华的声音从水幕之后传出，隐隐约约听不清明，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从今天起，你只是我的下属，不是我的情人。”

    东皇太一和应龙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有淡淡的嘲讽。

    区区人族，不过叫叶明华宠了几十年，就看不清自己的身份，敢和他们一起插手叶明华的修行不说，竟然还敢阻拦叶明华寻觅新欢。

    却不知，前者是他们数万年的陪伴换来的，而后者，更是他们都不敢做的。

    “下去吧。”叶明华说。

    临渊心有不甘，但见东皇太一已经向自己看过来时，也只能叩首在地，拾起刀穗恋恋不舍地退了出去。

    叶明华的目光移到苏悦身上。

    苏悦屏声敛息，不敢抬头看她。

    他隐约觉得，叶明华不会轻饶了他。

    但出乎他意料的，叶明华看了他一眼后，缓缓道，“苏公子风姿出众，就是容颜鄙陋了些，叫人见了实在厌恶。”

    她从棋罐中拈起一枚白子，化作一副白玉面具，丢到他的面前，说，“以后就带着这副面具出门吧。”

    苏悦用颤抖的手捡起那副面具，白玉面具之上的脸谱，和他过去的脸一模一样。

    他缓缓将面具扣在脸上，知道自己以后再也不会将之取下。

    毁了容的丑人，连清粥小菜都说不上。

    更没有自视甚高的资格。

    叶明华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苏悦背对着房门，缓缓退出房间后，才转身离开。

    转身之时，已是汗湿法衣。

    临渊回归以后，停滞已久的搭建护界法阵之事重新开始，只是随着宣和大世界的修士不断搬迁过来，要处理的事务越来越多，要划定各派势力范围，定供奉之例，安排巡逻，种种事务繁杂至极，有时候不免分身万千仍觉难以应对。

    叶明华虽为九玄界界主，却一向懒得处理事务，东皇太一和应龙自然也是不必指望的，如意灭界可以治界不行，苏悦可以用却不可只用他一人，临渊思来想去，便去跟叶明华讨了温雅来帮忙，想借万川之力制衡宣和一派。

    叶明华没有为难他，一口应下。

    临渊怔了怔。

    他本来准备了许许多多的理由来说服必定会为难他的叶明华，然而正在听温雅抚琴看如意跳舞的叶明华看都没看他一眼，便一口应了下来。

    她竟真的已经对他毫不在乎。

    他便抬起头仰着脸看她，好叫她看清那对她曾经十分喜爱的红眸，眸中含着一层水雾，问，“女君还有别的吩咐吗？”

    她那么喜欢他的红色眼睛，将之用细绳编成刀穗，佩在腰间，放在手中，反复把玩。

    她那么喜欢看他哭，在床榻之上用种种手段折磨他，将他玩得崩溃落泪仍不肯罢休。

    如今她喜欢的二者又融为一体，他想，总值得她看一眼了吧。

    叶明华便终于看了他一眼。

    红唇轻启，吐出冰冷话语，“如果你再为这种小事打扰我休息，我便要责罚你了。”

    临渊又哭又笑，笑得喘不过气，又哭得哽噎难鸣。

    临渊临渊，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他以为是他精心编织的情网网住了她，却不知道她不是游鱼而是飞鸟，只是暂时在网中驻足，他略一收网，她便飞开了去。

    世间最恨最痛，不是从未得到，而是得到以后再行失去。

    临渊想，他本可以如温雅一般侍奉在她身边，陪她个几百上千年时间直到她厌倦，然后再如如意一般退为近侍，纵然难以分润雨露也依然可以看着她，却因为自己的贪心与愚蠢，提前失去了她。

    魔气在他体内翻腾奔涌，他俊美的面容之上有一颗颗葡萄大小的瘤状物浮现出来，在他的脸部肌肤之下快速游走，修长的身躯逐渐变化拉长再分叉，一步步走向失控，走向崩溃。

    “天魔还会变成这样？”叶明华静静地看着临渊，红眸中既无恐惧也无厌恶，甚至连困惑都只有极为轻微的一点，她认识的天魔不少，但个个除了死了还能不停重生外似乎与未堕浊的时候并无区别，临渊这种直接异化成八爪鱼或是倒悬藤蔓的样子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别看。”一只宽大有力的手掌蒙上她的双眼，将她的眼识阻隔，应龙从背后抱住了她，蒙着她的眼沉声道，“只是他太弱罢了。”

    所以他和太一是不会变成这样的。

    “你知道我不会害怕没有危险的东西的。”听出应龙言外之意的叶明华放松身体靠在他怀中，懒洋洋地回应道。

    眼识被隔之后，耳识似乎变得更加敏锐。

    “看着我……”临渊原本低沉的声音骤然一变，变得缥缈空灵起来，曼妙的声音带着难言的蛊惑，引诱听到的人去追寻。

    但与此同时，叶明华还听到了有什么细长滑腻的东西在地上窸窸窣窣爬行，像是蛇的鳞片在刮着地面。

    紧接着，便是流水的声音和火焰焚烧的声音。

    温雅结印召唤，一条无头无尾的溪水出现在殿内，成环形将叶明华和自己等人护在其中。

    东皇太一抬手，遥遥点向临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