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拉她的人自然是叶明华。

    竹秋快速掐断了算计，英气而不失美貌的脸上浮现出笑意，顺着那一拉向叶明华靠了过去，抱着叶明华的手臂娇声唤了一声“君上”。

    叶明华好美人，却不喜欢在美人身上费心竭力，更喜欢美人围着自己转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样子，说是“样子”，是因为她其实不太在意身边的人内在如何。

    她喜欢的只是表象罢了。

    叶明华对女子一贯喜欢的是五官柔美性情柔顺如如意或者容貌清丽外柔内刚如景璃那一款，竹秋美则美矣，却太过英气太像男子，因而她宠了竹秋两次后，便失去了兴致。

    尚未得宠就已失宠的竹秋痛定思痛，开始把自己往娇弱柔美的方向伪装，才将叶明华的注意力又勾了回来。

    过去她一直嫌弃梅真人花太多时间打扮自己，以至于修炼缓慢，现在才知女为悦己者容乃是世间真理，你若是不将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在喜欢的人面前展现出来，又怎么能指望她喜欢你呢？

    竹秋身高与叶明华相仿，摆出一副小鸟依人之态其实有些不伦不类，但叶明华还是很喜欢她这样子，抬手轻抚了一下她的桃腮，耐心地道，“我要开始了，你是要跟我呆在一起，还是找个地方封闭神识呢？”

    啊？

    竹秋压根没留心叶明华先前和临渊在说什么，闻言茫然了一瞬后开始回溯记忆，才知道叶明华准备在祭坛施展幻术引诱修士前来献祭，想让她陪在自己身边免得被惑，临渊却忧心她因血祭之事影响心境，提议让她寻觅安静之地封印神识，故而叶明华才问她如何选择。

    竹秋自然知道临渊也是一番好意，仙修讲究修心炼神，遇见惨事无法面对便会影响心境难以晋升，而且她作为正派弟子承担斩妖除魔之事，对于血祭别说自己进行了，那是遇见就得拼命阻止的，否则必定生出心魔。

    但她也明白自己若是想留在叶明华身边，这种事不亲身参与也得熟视无睹，再加上她私心里自然是想陪着叶明华的，闻言便道，“君上在哪儿我便在哪。”

    “不会生出心魔吗？”叶明华问。

    竹秋咬咬唇，神色惨淡起来，“我过去听说万川界参与寰宇祭祀，已经觉得清浊同流醉醒一梦，前不久又得知师尊也曾行过此事，才知有时候是没有选择的。”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小人当道，君子蒙尘。

    在这个末世之中，要想蝼蚁贪生，便顾不得其他了。

    叶明华叹息一声，将她拥入怀中。

    她本是生于混沌的灵植，对于清浊转化并不在意，清盛浊衰也好，清灭浊生也罢，不过是千年一梦。

    可竹秋这样说着，却让她想起很久很久之前，那一场被罗睺挑起的龙凤大战。

    彼时她太小了，时睡时醒，只隐约记得龙祖来过两次后，九阴和哥哥突然带着她离开了章尾山，随着龙族不停迁移。

    九阴不再陪着她，总是来去匆匆，只有哥哥一直守着她。可九阴回来的时候会给她带来不同味道的鲜血，充满了灵力，再加上有很多新的龙陪她玩，她虽然不高兴但也也没太在意。

    龙族在龙祖和烛九阴的联手率领下高歌猛进，凤族则节节败退，直到原本中立的麒麟一族突然被凤族说动，凤族与麒麟族联手反攻，龙祖和九阴先后战死，龙族退回东海，她和哥哥也受龙族之累而身亡，被迫分开转世重生。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见过九阴。

    也再也不能向哥哥撒娇。

    临渊说她眼中只有自己，没有他人，其实是不对的。

    只是宇宙中唯二能让她看在眼中的哥哥和九阴，都已经不在她的身边了。

    临渊布置护界法阵，叶明华和竹秋则飞到了预留的祭坛处。

    那处位于九玄界之外不远的虚空处，阴风阵阵，竹秋本想拔下横江钗作为祭坛的支点，不料叶明华笑着伸手捂了一下她的眼，她眼识被隔了一瞬，再睁开时，眼前突然多了一座浮岛。

    浮岛分为两层，岛中有湖，湖中又有岛，是少见的岛中岛。大岛之上绿树青草流水奇石，景色清幽至极；岛中有湖，湖水血红深不可测，难以泅渡；血湖之内又有小岛，岛上亭台楼阁，仙禽异兽，奇花异草，宛如仙境。

    “湖心岛！”竹秋惊呼出声。

    她从未到过湖心岛，却在古籍之中看过关于它的描述，湖心岛是叶明华在春风殿时的居所，她以血湖隔绝外界，若是有人想见她，必须要先经过血湖。

    不渡血湖，不见浊花。

    血湖以仙魔人妖之血积成，不可飞跃，不可漂浮，要想顺利渡过血湖，要么投入足够的祭品再行进入，要么直接身入血湖以自身为祭，但不管用哪一种方法，唯有合体期及以上的修士，方可通过。

    成功渡过血湖的修士，方可见到叶明华，若是叶明华喜欢来人，便会与其春风一度，若是不喜，便会将之再度推入血湖。

    而那不幸落湖之人，若是未经天劫证得仙魔尊位，饶是渡劫大能，也只能化作血湖的一部分。

    “对，这就是我的湖心岛。”

    叶明华拉着她的手，飞上大岛，在血湖之前停了一停。

    血湖感受到主人的归来，平静无波的湖水骤然翻滚起来，如一壶烧开的开水向上冲起，血腥之气扑鼻而来。

    无数血色莲花花苞自血池之中升起，徐徐盛开，铺就一道莲花之路，通向内岛。

    “这真的是湖心岛？”竹秋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她能闻到血湖的血腥气，也能听见莲花花瓣依次打开的声音，也许她弯腰伸手，还能从湖中摘取一支真实的血莲。

    可她分明知道，湖心岛已经在浊花去世后被如意魔主摧毁，连它曾经身处的世界都被如意魔主所吞噬，便是以仙魔之力逆转时间长河，也不可能让它再度出现。

    “幻术本就处在虚实之间。”叶明华拉着她踏上莲花之路，“可逆真为假，也可以虚为实。我以我记忆中的湖心岛为根基搭建了这个幻境，再借璃儿之力逆转时光，便可回到真正的湖心岛。”

    竹秋余光瞥见自己方才踩过的血莲骤然收缩为花苞，飞快沉入湖中，不由得深吸一口气，紧紧抓住叶明华的手不敢放开。

    她毫不怀疑，若是叶明华此时松开她的手，她便会堕入血湖成为血湖的一部分。

    因为按照古籍中的记载，这血湖沉积的不只是鲜血，还有无数和叶明华相关的爱恨嗔痴，它们的主人有多爱着叶明华，就有多恨着叶明华身边的自己。

    好不容易踏上内岛，竹秋才软软靠在叶明华的身上，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

    “君上又戏弄我。”竹秋用一双水色杏眸望着叶明华，娇艳容颜之上惧色未褪，娇声抱怨道，“若是君上方才松手，我也不要活了，您怎么不这么对临渊魔尊呢。”

    她说的是不要活，而不是不能活。

    叶明华虽知她秉性刚强绝不是那种为了情爱之事寻死觅活的人，可见她愿意为了讨自己欢心而撒娇扮弱，还是忍不住对她又喜欢了几分。

    “没办法，谁让他是魔尊。”叶明华轻笑一声，在她的鼻子上刮了一下，“我的幻术对大乘期无效，再怎么颠倒真假拨弄虚实也骗不了他，只能欺负下竹秋这种小家伙了。”

    言罢又道，“也是竹秋可爱我才想欺负啊，换一个人，我才懒得搭理。”

    竹秋眨眨水汪汪的眼，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左思右想，方道，“那君上欺负得轻一点嘛，人家好怕的。”

    或许是在末世之中蝼蚁求生久了，更易轻掷生死，效那飞蛾扑火之举。

    须作一生拚，尽君今日欢。

    被叶明华引领上血莲之路那一瞬，她突然明了雪融看着叶明华的眼眸，为何总是隐含说不出的哀伤。

    不管她对它做什么，只要她不离开，它都会接受。

    可接受了，也仍会疼。

    她其实不是在撒娇扮弱，而是一字一句，都出自肺腑之言。

    若是叶明华将她推入血湖，她不会挣扎求生，而是会甘心化作这血湖的一部分，守护着她，滋养着她。

    浊花叶明华，便是由这无数血rou滋养而生的绝色。

    喜欢上她，无异于走上一条漫长的荆棘之路，无时无刻不在疼痛，无时无刻，不在以自身痛楚取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