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碎

    早餐时间静的诡异。

    瑞恩中队长尤其委屈,昨晚尽心尽力陪女友玩了一个晚上的游戏,仅仅因为一条未关紧的门缝挨了好大的一巴掌。

    一大早,又是低气压,连带着三马克一片的火腿都变得索然无味。

    还有戈蒂那小鬼……看什么看?!他摆出一名帝国党卫军该有的凶狠!

    “……”

    戈蒂做了个鬼脸,脑袋随即被俾斯曼先生拍了两下。

    再去看海雯娜女士。此刻她正因面前的荷包蛋切的不够漂亮而不停规训男友,面对持续的抱怨,瑞恩叔叔保持了一贯狗腿的迎合,一切都是如此割裂。如同被她藏起来的小人画本,看似严肃的场景夹杂在众多粗浅yin荡的性画面中,这一切,要她如何将它们当成只是一种来自单方面的暴力行为,亦或是一场纯粹的惩戒。

    戈蒂心痒难耐。 一直以来,自己都是孤军奋战。她无法宣之于口,更耻于承认,甚至羞于进一步的幻想。

    小人画本曾让她振奋,但远不及亲眼所见。

    她迫切地想要得到交流,要说什么呢?她也不知道,她只是在茫茫人海中突然发现了可能与自己一样的人,迫切的想要得到一份承认。她守着秘密独自享受,同时备受困扰,需要得到同类人的宽慰。

    然而再想也是徒劳,接下来几天,即便有许多与海雯娜女士独处的机会,她始终未能问出口。

    假期在快乐和遗憾中结束。

    圣诞接近尾声,节日的氛围逐渐淡去, 广播里的元首又开始了激情澎湃的演讲,青少年团的口号声不知疲倦的准时在街上报道,与此同时,新的犹太人律令变得更加严苛。

    不过,这与她毫无关系。

    海因里希更忙了。戈蒂开学的日子更晚些,独处的时间里,她几乎将自己泡在书堆。

    与此同时,女人娇羞痛苦的求饶声每晚准时找她报道,让她不得不一次次将手探进内裤。

    她一次又一次,不知疲倦,稚嫩的身体在她手下宛如变成一件大型新玩具。

    但少女很快不知足。柏林的二手书店再一次成为她的目标。

    这是条老街,位置比较偏僻。书店们往往分布在老旧的阁楼或者楼与楼间的缝隙,看起来更像废纸屋。成捆沾满各地尘土的二手书、碟片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纸页堆的满地都是。来这的顾客各种类型都有,这一带鱼龙混杂,是各色人群聚集地,海因里希是不会允许她来这种地方的。

    但这种地方最有可能发现新奇的东西,比如她那本藏在床头柜的珍贵小画本。有时候,连克斯特纳先生的书都能找得到。 克斯特纳是有名的大作家。戈蒂还在中国的时候不知翻过多少遍他的《埃米尔捕盗记》,以至于发现另一本《小圆点和安东》时,立即要跟店主买下它。

    店主当时表情有点惊讶,他抱怨妻子的粗心大意,拒绝了售卖,并当着她的面把书扔进了火堆。

    当晚海因里希一回来,她就朝他诉苦了这件事。

    原来儿童文学在帝国被列为禁书,早在她来到柏林前,它们的大部份都已被当局集中焚毁,克斯特纳也早已遭到当局封杀。

    她对此十分不理解,但在这些事上,他总是不会好好回答她,还因为这个暴露了自己的踪迹,挨了好大一通训。

    戈蒂弄的满身灰,还是没有新发现,所幸她还淘了几本瑞典书,赶在太阳下山前登上了电车。

    她一路追着太阳赶路,生怕晚到一步被抓包。

    这下好了。

    戈蒂站在十字路口中央,最后一辆要转的电车早已驶远。马路对面停着一辆斯太尔,正是最熟悉的那一辆。

    过路的行人来来往往,无一人能将他遮挡。

    他静立于车边,未穿军装,披着黑色柴斯特大衣,金发一丝不苟,坦然接受着过路人的回头侧耳。

    好似天生就该万众瞩目。

    绿灯亮了,人群顺着鳞次栉比的高楼移动。晚霞将天空染的通红,如一瞬间被释放的野兽。

    戈蒂未能移动脚步,她的手停在半空——

    不远处,百货大楼的门口走出来一位漂亮的女人,穿着最新款的红色修身羊毛套装裙,夹着油亮的墨绿色皮包,笑意盈盈朝着斯太尔走去。

    一直冷峻的男人划开一抹笑意,绅士地护着女人做进副驾驶的位置。

    原来名花有主。空气中仿佛响起女士们无声的心碎,当然也包括马路对面的小不点。

    她几乎是一瞬间躲了起来,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她的心抛在半空,思绪已然停止。

    等过半响,才敢从躲藏物后小心翼翼探出头,而斯太尔早已不见踪影。

    ……

    戈蒂漫无目的的跟随着人流。

    她走了好久才找到地铁站。列车滚滚穿过半个柏林,等走出来,天幕已完全暗下,路边经过几辆执勤卡车,戈蒂收紧大衣,快步经过,又走了将近二十分钟才到家。

    一进门,急坏了的安娜立即迎上来,她差点要将电话打到俾斯曼先生的办公室去。

    “他不在办公室。”戈蒂甩下帆布包,声音消沉。

    “哦西西……你怎么了?你看起来脸色很不好……”

    “我错过了尾班车。”

    “那你怎么回来的?走回来?!从哪儿?”

    戈蒂摇头,“不完全是,坐了一段地铁。”

    “地铁站?那得走多久?”安娜一边说着一边帮她脱掉脏掉的外套,“这是去哪儿了呀,怎么弄的这么脏?”

    “我看,还是等鲁伯特先生上班再跑那么远玩吧孩子……天黑了外面不安全……”

    她无心回应,自顾自上楼,“我要洗澡了……”

    “那什么时候开饭?”

    “我不吃。”

    “那怎么行?让先生知道他会生气的!”

    戈蒂冲上楼,

    “我不吃!不要到我房间来!!”

    这是怎么了呀……安娜在楼梯口担忧地望着。

    骗子!大骗子!!

    几乎是一反锁房门,忍了一路的眼泪就喷涌而出。戈蒂扑到床上,她不断的告诉自己或许这根本不能代表什么,更何况海因里希又不是没有谈过恋爱,有什么好担心?!

    但泪水出卖了她的口是心非。她哭着爬起来,跑到更衣间,发狠似的把那件香芋紫的大衣甩到地上。或许她感受到的是深深的背叛,他在她面前装的那样不熟,那样无所谓,每天忙的没有时间来管管她,每当她问他时,他永远只会回她是应酬,像应付孩子一样应付她,背地里却早已与人苟且!

    又想起奥古斯特特意的安排,汉娜姨妈的询问,甚至连安娜都会时不时关心起这个话题,所有人都觉得他该是时候要去考虑这件大事。

    而布莱娜,她那样优雅与高贵,有着与他匹配的家世与外貌,有着她无法参与的成人话题,就连她都觉得他们是那样般配。

    而她……望着镜子里瘦削的身体,不知何时才能真正长大……可笑的是就连身份也从未能在这片土地得到真正的承认,更是帝国通婚法里面明明白白写着的劣等公民。

    狗男女狗男女狗男女!她不管不顾口不择言,

    陷入巨大的惶恐,比之当初他将她抛在南京、独自回国还要过犹不及。也许是那时实在年幼,就算再急也无法追赶,可她已经16,按照中国的虚岁,应该是17,很快、马上她会真正的长大,拥有法律意义上成年人的身份。

    可海因里希……戈蒂有预感,如果他再一次交往,恐怕是奔着婚姻而去,那么所有的一切还没有开始就要走向结束。

    越这样想她越心碎。她的爱恋几乎从哪个方面看都不可能会得到结果,对于这个年纪的少女来说,这简直是天崩地裂的惨事。

    戈蒂咬着被子,哭到力竭。

    更惨的是连大声发泄的权利都没有。她知道安娜就在门口,她过于反常的行为都会通过保姆尽数传到他的耳朵里。

    上帝……这实在让人感到失败透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