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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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手是柔软的。 张辽不是没有摸过女人的手,孩童的手,那些手或丰腴或软嫩,漂亮的偶尔会有,但总归是不称心如意的。 现在这双细细摩挲着自己的掌纹的手柔软的好像一用力就能掰断,然后露出白森森的骨碴与鲜红血rou。所以他只能摊开手,竟然不敢使力。 广陵王的手十指尖尖,又细又长,此刻翻来覆去的看自己长着粗粝茧子的手掌,他腕骨伶仃,手掌又比自己生的窄,需得以两只手捧着才方便相看,给人一种微妙的倒错感,好像对方是真的很年幼一般。不知是否是皮肤太过娇嫩的缘故,他的指腹与掌心都透出浅色的粉来,颇像狸奴的rou垫。 “将军掌纹清晰,深刻绵长,主财运亨通。且自然摊手之时,掌窝呈聚拢之势,可以蓄积财物,虽然手指略开,有漏财之象,但入大于出,不必顾虑。” 张辽还在疑惑对方这话几分真假,正欲收回手来,广陵王却借着袖子的遮挡,以指尖轻轻在他掌心勾勒,描出个数字来。 张辽叫那软绵绵的痒意弄的条件反射般地合手握拳,却将对方的手也一并攥住。 “广陵王这话可是当真?” 对方笑着抽回手去,“如假包换。” 两人具是人精,张辽见何进未按计划行事,且只付了定金,迟迟不肯再给欠款,心中早就不肯再纠缠,只怕何进想着空手套白狼,他强龙不压地头蛇,虽然不惧,却仍担心禁军以平息宫变为由,对他的亲信出手,如今广陵王愿意出价,他自然没什么好犹豫的,暂时放下养女阿蝉之事不表,与对方达成了协议。 于是二人便结伴去赴宫宴。 入禁门时,广陵王欲翻身下马,但余光瞥见张辽却没有一点想下来的意思,而且比自己还要快两步。 侍从持长戢欲要拦下他,但张辽冷哼一声,双腿夹紧马腹,便让胯下神俊越过宫阶,直朝内殿而去,然后照夜便兴高采烈的抬高了蹄子,紧跟着追过去。 广陵王来不及收紧缰绳,早已随着张辽进了殿上,他心内暗叫不好,但面上却做出倨傲之态,果然看到殿内左侧位的何进起身,指着自己大骂不敬。 身后的传来侍从的声音,是禁军见阻拦不了,急忙追上。 殿内一时乱糟糟的,好不热闹。 刘辩见状,将手中酒盏重重拍在桌案上,对何进跟禁军怒目而视“放肆,广陵王是朕的同堂兄弟,先帝是他的亲伯父,行走御前不下车架又能如何?谁敢拦他!” 这一段话喊的声嘶力竭,隐隐有些破音,足见他的拳拳爱护之心。 何进面色难看,这话是将他的脸面踩在地上,但外戚和皇族总是隔着一层,实在是戳他这个当娘家人的心窝子。 “是臣失礼了,方才两匹马儿被雀鸟惊扰,烈马难驯,才冲撞陛下,今日乃是张将军庆功宴,和气致祥,臣自请三杯助兴,请陛下开宴吧。” 广陵王冲刘辩眨了眨左眼,示意他不要出头,只乖乖待着走过场就行。 刘辩不满地冲广陵王撅了下嘴,但还是照着他的话举杯敬酒,开了宴席。 除却侍奉的宫女和小黄门,内殿只有刘辩,何进、何苗,广陵王并一个张辽。 席间气氛尴尬,何进朝张辽敬酒,对方不咸不淡的喝了,对恭维也没什么反应。 刘辩用黑纱扇子挡着脸,小声同广陵王说话:“你怎么才来?我坐的屁股都疼了。” “去谈生意了,等下别说话,乖乖待着。” 广陵王见他这样做,面上多了些笑意,刘辩这样子同小时候上课跟自己讲话一模一样,只不过那时用来挡住面颊的是书简。 他侧过头小声跟自己耳语,卷卷的长发垂在颊边,很像粉玉雕琢的小姑娘。 现在当然也很漂亮就是了,许是方才等人时喝多了酒,刘辩颧骨附近染上深粉色,模样艳丽得惊人。 何进看到刘辩当着自己的面同广陵王耳鬓厮磨,仅用薄纱扇子遮掩,脸都要贴在一起,心内分外鄙夷。 他知晓贵族和高官中流行豢养娈童,好男风并难以启齿,反而被视为风流雅事。何进虽然只喜爱娇软女子,但浸yin风月之地,免不了尝个新鲜,可一切都是建立在他为上位者的前提上。 是以他极其看不惯这个外甥,刘辩本来就生的肖似其母,五官精致,脸又小巧,美丽有余却不堪为帝。加上对广陵王颇有优待,言语之间竟多有小女儿情态,如菟丝子绕他身侧,简直让他觉得自己的脸面也要一并丢尽了。 堂堂天子,委身做下,传出去岂不是要让天下人都笑掉大牙? 刘协非他何家的血脉,但胜在年纪小,好掌控,总比这吃里扒外,又娇纵任性的便宜外甥强的多。 何进不由得畅想自己扶持小天子登基之后,总揽大权的样子,可眼下要紧之事就是确认张辽是否按照计划,带来亲兵,好在今夜发动宫变。 所以宴会结束之后,他盛情邀请张辽住到自己的府邸偏院之中,实则是为了送去宫门钥匙,并再次确认。 张辽百无聊赖的把玩手中钥匙,摆手送走了还想留下来与他交谈的何进。 “天色已晚,我就不送了。” 态度强硬的拒了何进,张辽的余光瞥见庭院内的柏树叶片微动,不由得勾起唇角,毫不犹豫抬手,将手中的铜匙投掷了过去。 果然从柏树的树冠中滚出个人来,有些狼狈的摔到树下,还滚了一圈,身上挂着柏树的针叶,手中紧紧攥着那把钥匙。 “多谢张辽将军。” “你倒是客气,只是那厮若强闯宫门,你要如何应对?” 毕竟何进只是想师出有名,顺便把自己摘干净。但要是真到了那一步,发现自己被人愚弄,何进未尝不可直接杀进去,到时候再找人顶罪就是了。 广陵王起身拍打身上的针叶,又理了理头冠,“那就只能请人救驾了。” “哦?可是禁军皆在何将军掌控中,又有谁救的了驾呢?” 张辽实在想笑,这小孩真是个妙人,几句话就让他都有些心动。 广陵王又将宫门钥匙交还了回去,“自然是我的贵人。” “你胆子真是大的很。” 张辽没有马上接过钥匙来,反而伸手弹了一下广陵王被柏树针叶划出红痕的额头,“死小孩,不许对你的女官动手动脚的,更别想着让小姑娘给你鞍前马后跑腿卖命。这一条你若是应下,这单子我就接了。” “我从未有过逾越之举,张将军怎么总是计较我的嫁娶之事,难不成我手下女官有你的红颜知己不成?” 广陵王叫张辽那一下弹的往后仰头,额头都红了一片,自然是有些不满,尤其是这人见面就问他的女官,如今谈事还扯到女官上,这就让他不得不多想了。 张辽冷笑一声,“你倒是替我cao心上了,有这闲工夫,不如去好好的陪陪你那同堂兄弟,省的夜里闹起来将人吓坏了。” “……好吧,你不爱说我也不提就是了。张将军,那你不接,我可就拿走喽?” 广陵王晃了晃手中钥匙,当着他的面塞进怀中,在对方的默许后翻墙离开,再度回到宫中。 他不可能信一个人,纵使把宝压在张辽身上,自己也安插了死士在何进身边,事情一但有变,就即刻格杀,他则要守着刘辩,好安稳渡过这一夜。 刘辩见他去而复返,自然高兴不已,上来迎他。 “不必留人侍候,我和陛下许久没叙旧,今夜小酌两杯。” 小黄门一脸为难,盯着皇帝的饮食起居是常侍的命令,他怎么敢违抗。 “广陵王夜会陛下,这一句话就够你交差了,不要扰人雅兴。” 广陵王随手脱下厚实的外披,向前两步,任刘辩拉了他的手往怀中揣。 “你的手好冷,广陵王,让我来为你暖一暖。你能感觉到吗?这里……在为你而跳呢。” 小黄门立即垂了头,不敢再看,匆匆退了出去,还带上了门。 “好了,我手凉,别冻着你。” 广陵王想要抽出手来,却被对方按住,手掌下的肌肤温热滑腻,隔着薄薄一层的肌理和骨骼,能够感受到对方逐渐加速的心脏搏动带来的震颤。 “不……就这样,让我把你捂热,不要推开我,广陵王,你怎么一点都不想我,我想你想的都要疯了。” 刘辩说着就带上了一些泣音,他今日喝了几杯酒,又见到自己的亲舅舅联合外人意欲谋害自己,心绪动荡,情绪难以自抑,本来以为广陵王要去宫外守着,如今对方却来到自己身边,惹的他又喜又悲,眼看就要哭出来。 “辩儿,不要害怕,我会在这里。” 广陵王抽出一只手来,抱住刘辩,两人面颊相贴,细碎的,带着安抚性质的轻吻落在刘辩的额头与眼角,吻去他羽睫上的泪珠,“我们的辩儿是好孩子,我无论如何都要救你的。” “你怎么才来啊……” 刘辩的抱怨声很轻,他的眼泪一颗一颗,圆圆的,像是低光荷叶面上明亮的露水,落到广陵王的脸上,又叫他吃进嘴里。 眼泪是苦的,但他的广陵王向来喜欢甜的,于是刘辩就低头去亲他,让他别再哄自己,平白受这样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