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吻上了她的唇(清水)

    艾琳的童年并不幸福。

    她对父母的概念模糊,却也有过应有的幻想,时常憧憬如果自己拥有父母是什么样子,也时常会想……如果自己有个孩子会是什么样子。

    当然,她并不期待,这些想法只是闲暇时期大脑放空,在联翩的画面中那样一小个角落。

    安德尔不喜欢小孩,他对任何幼崽没有任何耐心——或者说他已经把所有的耐心交付给了安静的艾琳,甚至大多时候是希望她活跃一点的。

    他们没有聊过任何孩子的话题,但是他们……确实是夫妻。

    寻常的午后时光,安德尔怀抱着她,在艾琳以为他陷入熟睡时,对方忽然问她,“艾琳,你想嫁给神明吗?”

    艾琳原来已经放松的身子陡然僵硬,她紧张时喉咙就会像打了结一样。

    安德尔揉着她的眉心,“说话。”

    “……不知道。”她茫然的眼神落在房内静静燃烧的壁炉,飞溅的火星像是她的心跳,“你是说哪位神明?”

    安德尔无声地笑,她感受到对方微颤的身子,“你说呢?你还认识哪位神明?”

    她没有明确的同意和拒绝,安德尔却在第二天带来了纯白的婚纱,繁复而华丽的层叠裙摆,精密优雅的蕾丝流苏,拖曳的头纱光彩溢目。

    看起来不是一天之内准备的。

    艾琳木着一张脸任由他打扮,服饰不仅考虑了美观性,穿起来也同样贴身舒适,她不安绞紧的手被安德尔一点点掰开,无名指扣上了一枚冰凉的戒指。

    他吻着她的后颈,戴有同样款式的戒指的手与她十指相扣,按在了梳妆台上,“你喜欢吗?”

    雕琢得玲珑剔透的红宝石倒映着二人的影子。

    她是后来才知道那是神明的心。

    *

    “你的父亲……”艾琳斟酌着用词,先转移了话题,“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少年坐在她的对面,轻摇了下头,“我只知道这里面有邪恶的女巫,他们说能进入这片森林的人就可以获得勇者的称号,我就尝试了一下。”

    艾琳觉得少年有点幼稚,像极了魔王。

    “那……”

    好像知道她要问什么,少年没有犹豫,“我没有过去的记忆,但是好像有人指引着我来到此处,告诉我这里能找到我想要的答案。”

    “啊……”艾琳点点头。

    沉默了一会儿,“你知道黑暗神吗?或者说魔王?”

    少年点头,除此之外看起来对这些关键词没有更多的反应。

    艾琳抿了抿唇,“是这样的,他应该是你的父亲。”

    少年眼睛睁大了些。

    “而我……我应该不是你的母亲。”她紧张地缩起脖子,“我可能是你父亲的最后一任妻子,他已经死了,不是我杀的,是意外。”

    少年眼睛瞪得更大了一点,艾琳怕他说出什么自己没法接的话,硬着头皮抢先道:“就是,如果说你在这里能逐渐恢复记忆的话……这座古堡可能是你父亲留给你的遗产,我,我大概是,看守人……所以……你,你以后……就把这里…当你自己的家……就好……”

    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细若蚊咛,她紧张地抓紧自己的裙摆。

    “遗产?”

    艾琳点点头,捂着自己的脸,“我只有一个……很小的请求。”

    “你能自由进出,能不能……带我离开这里?我不会带走任何东西……”

    少年看着艾琳低顺的态度,双眸中略过一丝自己也没有察觉的冷意。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听到这番话时,内心会突然升起一股燥意。

    隐约有画面从眼前闪过,被荆棘缠绕的少女身上的衣物被鲜血染湿,一次又一次地陷入昏迷,一次又一次在古堡中醒来。

    他思忖片刻,“你先带我熟悉一下这里吧。”

    与艾琳那双碧色的双目对视时,他无辜地歪着头,“抱歉,我现在也不确定自己有能力带你出去。”

    “……好。”艾琳叹了口气。

    是她强人所难了。

    她介绍着古堡里的每一个角落。

    走着过去数年她都不会走过的路径。

    安德尔死去之后,她就很少去那些没必要的地方了。

    “这是……藏书室。”她使用着拘谨的语言,“这里有很多魔法书,你应该会很喜欢,你父亲也很喜欢待在这里……”

    浩瀚的书海在眼前铺陈开来,少年只是张望了一下,没有多加好奇,反而看向了艾琳,“那你呢?”

    “我……”她当然是很讨厌这里,可以说是古堡里最讨厌的地方了,那点苦恼的小表情藏也藏不住。如果是安德尔问她这个问题,艾琳一定会选择沉默,然后被对方硬逼着说出个“讨厌死了”的回答。但是面对自己突然多出来的好大儿,她撑出一个苦巴巴的笑,“我还好吧。”

    少年眯起眼笑了一下,“是吗,那我们可以常来。”

    “不喜欢?那以后常来吧。”

    声音话语逐渐和魔王重合。

    艾琳:“……”

    他的模样和魔王相似,却比对方更加坦率,那些不会在魔王脸上露出的表情,出现在青涩版的他身上让艾琳有些恍惚。

    艾琳带着他绕了大半个古堡,累得直喘气。

    她的活动量很久没有这么大了,而且……这里居然处处都有安德尔留下的痕迹,时常让她陷入莫名的情绪当中,好像这么久了才意识到对方彻底离开了自己。

    少年双眸暗沉,“还是休息一下吧。”

    艾琳点点头。

    二人坐在餐桌前,自动准备好的热气腾腾的食物让少年有些惊讶,“这些都是魔法准备的?”

    “嗯。”

    他意味不明道:“那看来我父亲,很在乎你。”

    “……”

    艾琳咬着唇,不知道怎么回答对方。

    在他眼里,自己是不是已经是个讨人厌的后妈。

    食毕,少年道:“你还没有介绍你的房间呢。”

    “我的房间?”艾琳莫名其妙,她的房间还要介绍吗?

    “上楼右拐第一间就是了,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少年做了个了解的手势,“如果我遇到了意外,会去找你的。”

    艾琳心想,在自己家能出什么意外。

    她想问对方什么时候能带自己离开这里,但又不好意思询问第二遍,只能回到自己的房间,继续自己的睡眠。

    梦境中,刚刚整洁而昏暗的藏书室内,被萤石照得明亮得如同白昼,各种书籍零散在地面,上面密密麻麻地书写着抽象的咒语和资料。

    艾琳苦大仇深地抱着砖头般的古籍,恨不得把书吃到自己肚子里。

    安德尔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把她视为了自己的继承人,逼迫她背诵一本又一本晦涩难懂的魔法书。

    夜间choucha,魔王神情平静地看着她,脸上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嘴里的责骂却一句比一句狠。

    “你怎么这么笨?入门级别的魔法你也没法施展出来?”

    “我怎么会瞎了眼把你这样的废物捡回来?”

    “我还不如捡根木头立在那里,起码不会让我心烦。”

    “小孩,你是不是故意的?”

    艾琳埋着头岿然不动,任魔王东西南北风。

    她能理解对方望子成龙不成的心情,但是她是真的没有任何天赋,对魔法的钝感当然也是她倒霉的一部分,村里三岁小孩都能施展出来的魔法对她来说难如登天。

    不能因为她的厄运,就默认她有毁天灭地的潜能吧,那也太过分了。

    但是最后想法还是归结于——完了,要被魔王赶出去了。

    魔王虽然脸冷,大多数时候是面瘫的,但是话真的很多。

    等他数落完,已经是深夜。

    他凭空一抓,手中多了一杯红茶,敛眸抿了一口,“行了,回你房间吧。”

    没有赶她离开。

    艾琳松了口气,昏沉沉地迈出一步,忽然腿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魔王挑了下眉,“小孩?”

    她浑身发烫,饥饿和寒冷让她失去了行动的力气,整个人瘫软得像烂泥一样虚弱,她难以走回那个冰冷而简陋的房间。

    当时的古堡是名副其实的古堡,破败而凋敝,作为神明的流放地也许刚好,但对脆弱的人类艾琳来说,根本不是合适居住的地方。

    魔王好像终于发现了她的不对,走下了神座,按住她微弱跳动的颈动脉,然后解下披风盖在她身上,把她包成了一团。

    寒冷顿时消散。

    意识朦胧之际,艾琳感受到甜腻的药剂涌入喉腔,痛苦逐渐褪去,她睡了个好觉。

    隔天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房间焕然一新,起码天鹅绒填充的枕被是先前没有的,而窗子也不再像个岗亭一样漏风,房内烧着暖融融的壁炉。

    她迷茫地走出房间,因为失神而踏空了台阶,生硬的石阶在视野中逐渐放大,她正要迎接熟悉的疼痛,被人从背后一把揪住了衣领,“小孩,你怎么这么笨?”

    “……真麻烦。”

    后来古堡里便铺上柔软的毯子,有些魔法毯子还会在她摔倒时一把卷住她。

    餐桌上,摆放着松软的白面包和香醇的牛奶,还有一瓶蓝色的药剂水,味道和昨夜梦中唇齿间的甜腻一样。

    “吃完了快点去藏书室。”魔王没有多加解释,也许他把她愚笨的原因归结于她脆弱的体力,也许这些对他来说也只是举手之劳。艾琳舔净唇边的奶渍,发现魔王的视线已经不知何时从书籍移到了她的面上,低垂着如海一般幽深的双眸。

    她瑟缩了一下,“那我走了。”

    “去吧。”他又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当然,事与愿违,她还是掌握不到任何魔法的精髓。

    魔王后面骂多了,艾琳也就习惯了,彻底摆平心态——反正她就是烂,他能怎么样。

    他也只是动动嘴皮子而已。

    只是骂的内容越来越奇怪,还会逼着她做出诚实的回答,万恶的精神cao控类黑魔法。

    “你不想成为伟大的魔法师吗?不想报仇吗?”

    “……我觉得现在就很幸福了。”

    “你对魔法世界没有一点好奇吗?”

    “……我好像只对你感到好奇。”

    “你这么笨,到底会什么?”

    “……我会听你唠叨废话啊。”

    “昨晚没睡好吗?怎么精神还这么差?”

    “……外面的鸟叫得太大声,白天光太刺眼了我睡不着……”

    “午饭怎么样,还合胃口吗?”

    “……就,一般般。”

    “你这身衣服穿了多久了,是不是该换一身了?”

    “……可我不会做衣服。”

    “……”

    “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艾琳。”

    “艾琳。”魔王舒展着眉,眼里浮上星点笑意,“我叫安德尔,记住我的名字。”

    到最后,她的衣帽间里也装满了各种款式的服饰,古堡一点点成了后来精致温馨的模样。

    “艾琳,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这次魔王没有按着她的额头逼她说话,而是抬起她的下巴,吻上了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