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啊!三思啊!

    武氏皇朝，子女夺权，一波三折，原以为皇子登基尘埃落定，众人总算松了一口气，可不足数月，那不成器的家伙居然夜探勾栏，惹上不该惹的病，伤重而亡。

    “唉，这可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拥立皇子的大臣在这个早晨，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是无奈到无话可说，一脸败相，默默离开了殿堂。

    “皇女殿下，明日殿下将继天立极，臣下一切已准备妥当，可如今仍有一事需得殿下亲自处理。”

    “何事？”武昭在水镜前照看身上的皇袍，由于时间紧迫，数十个绣娘连夜赶工，才在短短三天之内，缝制了一件布满金线的精美龙袍。

    侍女将珠冠佩戴至武昭的头上，一头乌黑粗长的长发皆盘与冠中，干净利落，那股通天的皇家气势已可窥见一斑。

    珠冠上的珍珠珍贵，白润，垂落额前，晃动反亮，十分吸引目光。

    可尽管如此，宫殿中的大臣们，第一眼被震住的，却仍是皇女那双沉静，漆黑的眼瞳，目光如镜，也如其人。

    “殿下，是关于先皇纳入宫的三千女，该如何处置？”站立在最前方的胡子大臣上前了一步，俯身掬手询问。

    “殿下，明日之后，可需为殿下招入合适的幕僚？”一白面大臣低头询问。

    “不急。”武昭思考了一会，“容后再议。”

    挥散众人离去，武昭走至桌前，一株海棠花开烂漫，清香馥郁，她垂腕写下了一道旨意。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武朝第十三代皇女武昭即日即位，天命所归，今上达天听，布告天下，咸使闻知，钦此。”①宫女收回圣旨。

    一道又一道的女声，将这场大典的重要信息接连往外唱诵，宫道两侧跪满了士兵官员，一路通往宫门外，雄伟大门外俯跪了数以万计的百姓，满脸喜气。

    刚登基的武昭事务繁冗，文华殿熙来攘往，宫女们抱着厚重的文书匆忙离去，大臣们再度拜见求入。

    翌日，武昭终于想起怀里的那份文书，唤来宫女前去宣旨，她埋头处理着先皇积压的公事。

    。。。

    “传女皇陛下旨意，后宫嫔妃，除萧贵妃以外，全部遣散出宫，不愿离去者，念其深情不改，皆送至西北皇陵为先皇守陵。

    萧贵妃因怀有先皇遗腹子，特许在宫中养胎，一切特例维持不变。”宫女朗诵着手中的黄卷，笑脸相迎。

    萧馥听着宣旨，不由得一愣，背后抓着的玉簪险些摔得粉身碎骨。

    “贵妃娘娘，可得小心保护龙胎。”宫女将黄卷递到旁侧站立的小宫女手上，鞠躬离去。

    “啊？我怀孕了？”萧馥震惊，“我怎么不知道？”

    “娘娘，我们还跑吗？”丫环提着两大袋包袱，从房内跑出来，包袱里面叮当作响。

    萧馥当即也有些混乱，“呃，要不，暂时别跑了？”她急病乱投医，问起小丫环来：“你觉得呢？”

    小丫环不过十四五岁，一肩一个硕大的包袱，把她压得矮了几寸，她凑到萧馥身边，差点把萧馥挤得弹飞出去。

    几支步摇叮叮当当，前倾中，尾端勾在萧馥的头发上。

    “抱歉娘娘，我只是想跟您说些悄悄话。”小丫环才想起来，嗨呀两声放下了大包袱，干净的地面上熏起了些许飞尘。

    萧馥立直了身体，脸上的痛苦表情也收了起来，好奇地凑过耳朵。

    小丫环生怕门边的宫女听见，捂住嘴说道：“小姐，你之前跟女皇陛下吵架，骂她什么了？”

    以至于她偏偏为难你一人。

    萧馥倒抽一口气，忘记了这一茬，着急忙慌：“快，收拾东西。”

    可等两人准备出门时，却被门外的宫女拦了下来，“娘娘，保重龙胎要紧，请贵妃娘娘回宫歇息。”

    萧馥哪有什么龙胎啊，她入宫不过短短一月，先皇皆在外流连忘返，面都未曾见过。

    “宣太医来，我真的没有怀孕啊！不信你打我两拳。”萧馥有口说不清，向油盐不进的宫女解释。

    “娘娘。”大宫女从远处走来，她头顶的花饰与平常的宫女不同，躬身礼后，平静地宣旨，“贵妃娘娘，女皇陛下邀请娘娘至文华殿享宴。”

    萧馥顿时腿软退后了一步，以表达她的不可置信和生不如死。

    盛妆点缀，换置了一整头的发饰，萧馥第二次穿上那身贵妃宴袍，抹胸长裙差点挤得她喘不过气来。

    小丫环早已被提到一边去了，大宫女体态娴雅，举止间颈首纹丝不动，“娘娘。”她细声唤道，一边给萧馥调整服饰。

    “这小宫女若是其他事务宫女，且无关紧要，若是侍奉您，还尚缺一些。”

    萧馥默然，在桌镜反射上，看看不服气瞪着眼的小丫头，又看看身旁仪态规矩的大宫女，红唇微启道：“可我只想要她，怎么办？”

    大宫女搀扶她站起身，长尾摆在地面扫荡，贵妃之颜倾国倾城，此刻更是达至巅峰。

    “我自会为贵妃娘娘想好法子。”

    文华殿中已坐满了官员大臣，这只是一场小宴会，菜式从简。

    “萧大人，听说女皇陛下只留了贵妃于宫？”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到半天，宫中的旨意已通传至外。

    萧大人无言点点头，避开那些调谑的眼神。

    他哪知道啊，他在这边尽心辅助皇女殿下，meimei居然不声不响怀了皇子的孩子，让他在这群人之间尴尬极了，这么多人都没怀，怎么就他meimei怀了呢！萧大人拍腿大憾。

    “女皇陛下驾到，贵妃娘娘驾到。”宫女喊着，文臣们纷纷站立躬身，迎接门外的人影。

    萧馥交握着手，在大门外碰见武昭时，不由自主抽动了一下脸，她在需要镇定时，还是能装模作样的。

    “女，女皇陛下。”低头行礼。

    武昭在她面前停了几秒，才答应“嗯”了一声，两人接近一年多未曾相见，此刻地位处境大不同从前，都觉得陌生得很。

    萧馥细细嘶了一声，除了她别无他人能听见，她抿紧了嘴唇故作镇定，随着武昭一步步往殿里走去，两侧的灯笼亮着澄明的黄光，两人并肩携手的身影照落地面。

    小心脏扑通扑通乱跳，她目不斜视，忽略两边站立的官员，直到走到前头，才发现没有自己的座位。

    “贵妃随我一起坐。”武昭不由拒绝地牵着她走上阶梯。

    “卿家请坐。”武昭向旁边的大宫女点头，示意宴会开始。

    游龙一般的御厨宫女捧着菜式上来，动作划一整齐，同时放置在大臣们的矮桌上，八道凉菜，八道热菜，桌面恰巧满当。

    萧馥抽了抽桌下交握的手，没抽出来，她转头瞥了下武昭，见她没有丝毫反应，又转了回去。

    萧大人牙酸得在台下盯着她。【你怎么在这？】

    萧馥瞪眼【你以为我想啊！】

    萧大人轻轻朝下瞄了一眼她的肚子，虽然被桌子挡住，但本来也是意传，【你怀了？】

    萧馥正想摇头，突然手指被捏紧了一把，武昭笑道：“吃吧，别饿着孩子。”

    一顿宴饭，吃得萧馥是浑身不自在，虽然不耽误她拿筷子，可她也从未试过与人这般，亲密坐在一起牵着手吃饭啊。

    “你，你不许喝酒！”萧馥下意识按住了前来敬酒的酒杯。

    两人在相邻间对视着，还没等萧馥后悔找借口挽回，武昭首先服软，“行。”

    “娘娘不让喝酒，我以茶代酒，敬林大人一杯，承蒙照顾。”武昭另一手举起茶杯。

    桌下的手指间抚摩着，香软的手捏出了几道红痕。

    底下的大臣们只道是美谈，纷纷笑道：“女皇陛下与贵妃娘娘关系可真好。”

    萧大人呵呵陪笑，身旁人的眼神又从调戏变成羡慕嫉妒遗憾，他老萧命真好，鸡犬升天！

    有眼人皆知，这是一场属于女皇陛下与幕僚大臣的聚会，是谓庆祝女皇登基，柳暗花明又一村。

    正常没有不长眼的在宴上胡说八道，惹君不欢，可酒过三巡，总有些意外。

    “女皇陛下，您不能留着先皇的孩子，那一派人不到乌江心不死，您在造就大麻烦。”台下的大臣跪倒在地，摇摇晃晃，已醉得不知自己在何处。

    可他此话一出，宫殿中的气氛突然便凝重万分，推杯换盏之声霎那间停息，大部分醺醺然之人瞬间提起了精神，惊讶对视着。

    武昭托着脸，闻言转头看来，萧馥正夹住一只卷虾要往嘴里送，察觉到她的目光，顿时停住了筷子。

    “吃吗？”萧馥询问。

    武昭点点头，捏捏她的手，示意要喂。

    萧馥小心翼翼地从右递到左，生怕这颗虾子掉落下来，弄脏了皇袍，那可麻烦了。

    台下十几位大臣眼望鼻，鼻观心，可是此方过于寂静，耳朵仍在接收着台上传来的声响。

    “陛下啊！三思啊！”那唯一跪坐在走道上的大臣，躺倒在地上，挥动着双手，闭着眼喊话。

    “来个人把他送回去吧，醉得说胡话。”武昭挥手，见大家都吓得不敢再动筷，当即宣布先回宫休息，剩下的人可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