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印痕

    何嘉宏的背影是极为容易辨认的，只是路过匆匆一眼，程悦就认出了他。

    此时飞机正平稳地飞行在三万英尺的高空中，机内暖黄色的灯光昏暗，机外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给我来杯Cosmopolitan，谢谢。”

    听见程悦的声音，吧台旁低头沉思的何嘉宏抬头，安静地注视着她，脸上又浮现出似有似无的笑意，让人捉摸不透。

    程悦侧头朝他笑了笑，余光扫到他手中拿着的玻璃杯，好奇地问道：“那是橙汁吗？”

    何嘉宏解释道：“我在飞机上喝酒会晕机，橙汁是我的安全牌。”

    程悦觉得有趣，她总觉得何嘉宏是云端上的人，高高在上无可触及，如今看见这一幕，倒是彻底颠覆了他在程悦心中的形象，变得有血有rou起来。

    “这个给你。”她从兜中掏出精心准备的信封。

    “是什么？”何嘉宏茫然，他把信封前后看了几圈，开玩笑道：“里面是支票？”

    程悦小酌一口鸡尾酒，微微摇头道：“不对，再猜。”

    “门票？总不会是账单。”

    程悦见他没有再玩下去的意思，揭晓了答案：“感谢信。上次你帮我那么多，本来想请你吃饭的，但你的助理说直到十月份你都不会有时间。”

    “你有心了。”何嘉宏没有直接拆开，而是把信放进一旁，接着继续饮用手中的橙汁。

    这让程悦有些不满，她挑眉：“你不打算拆开看看？”

    “我以为你会希望我私下里一个人看。”

    四目相接，两人僵持几秒，何嘉宏拆开了信封。程悦在一旁看着他的指尖轻柔地捻起自己粘好的信封，不知为何觉得这个场面尤为色情，她不自然了吞了口口水，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不知令堂的身体还好吗？”何嘉宏关心道。

    “已经好很多了，托你的福。目前正保守治疗吃药控制，下个月再去复查。”

    “房子呢？事情解决了？”

    程悦笑了笑：“嗯，对方撤诉，也就彻底结束了。”她望着何嘉宏的脸，心里忽然萌生出一个想法，她问道：“难不成房子的事你也帮了我？”

    何嘉宏没否认，三言两语便轻轻地带过：“只是叫法务部稍微看了看。不过就算我不帮你，你也会胜诉的，所以也算不上什么。”

    程悦短叹一声，打心底涌出股对掌控生活的无力感，她说：“看来我又欠你一封感谢信。”

    “感谢信就不用了。”何嘉宏笑起来。他的笑容仿佛有种魔力，上一秒还是位高权重的商业大鳄，拒人三里之外，可一旦他向你微笑，下一秒就变成了那个陪你在院子里玩水的叔叔，慷慨大方又富有童心，让你轻而易举地就对他写下防备，做他忠诚的拥护者。“不过我真的不喜欢别人在公司意外称呼我为‘何老板’。”他狡黠地盯着程悦，像只潜伏在兔子洞口的狐狸，等着猎物自投罗网。

    “……抱歉，David。”程悦纠正。她被何嘉宏的目光攻势逼得微微颔首，把三个音节说的像是某种禁忌。

    飞机忽遇颠簸气流，吧台前的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扶了下桌子。何嘉宏手中的橙汁还剩下半杯，这一颠撒出来了一些，橙汁顺着他的手掌滴在地毯上。空乘见状连忙拿走杯子，又递给他了一些餐巾纸。

    他用纸巾擦拭的左手，又觉得没擦干净，便将婚戒取了下来，放在吧台上。

    空空如也的无名指上，戒指印痕清晰可见，程悦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脑袋中瞬间清醒了许多。她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却不知道是在笑何嘉宏，还是在笑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