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
志愿者就地在山下搭起了密密麻麻的帐篷,大石村的村民们也陆陆续续地开始往山下走。 这一趟并不轻松,因为还伴有时不时便晃动的余震。 之前薄顺他们三个遇到的那场是当地迄今为止最大的一场地震,薄顺的老家在内陆,从小没经历过相关的事,若非此次平言言也身处其中,恐怕他这辈子都不大可能体会到渺小人类在天灾面前无能为力的感觉。 次日清晨,薄顺终于从自愿者那里借到了一个充电宝,屏幕重新燃亮后他发现自己居然有十几个未曾接通的未知来电。 会不会是言言?他想。 于是拨通了这个号码,片刻后,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这时他才知道这个人是李侃,也就是那个平言言总是挂在嘴边的小李哥。原来平言言所在下山的第一小队出事之后,山上的同事们除了联系救援队之外,也在一一通知家人。 平言言留给单位的联系号码是薄顺的,所以从救援队搜救了两个小时还没消息起,他们就陆陆续续开始给出事的同事家人打电话,薄顺这才想到,自己第一时间居然忘记了联系在现场的平言言同事。 关于现场的情况,李侃也含糊其辞,他的意见是让山下的薄顺千万不要上山,倚山山脉这一块数年来地震频发,余震事小,但是若将山体晃动到二次坍塌可就事大了。 现在这个情况还没有太糟,根据救援人员的推测,大石村外的山体土质万幸比较柔软,第一小队成员生还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就这样,薄顺怀揣担忧和魏成东暂时充当起了临时区的志愿者,第二天地方政府又调来了一支抢险队伍,也挖开了一些坍塌的废墟,可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第三天,半山腰的搜救队终于传来了消息,挖到人了! 是当地一个给记者带队的本地女人,随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人救出来的时候已经断气好些时候,薄顺远远地看了看掩盖女人的白布下露出的伤痕,就像是废墟里裸露的丁点儿血rou。 这一刻他终于把之前如蛆附骨般的绝望化作了实质。 这种感觉跟他之前干着急还有区别,当时没有落脚的地方,听到消息后就相当于搁浅的活鱼,只知道瞎蹦哒,可这一刻死神却从他眼前经过了,倒下的树,针扎似的把一个个从他面前经过的灾民脸抛向空中。 那里面没有一个是他的平言言。 其实他也知道,人如果真的还活着的话不可能这么多天都无声无息的,人活一口气,她就算是铜墙铁骨也该吃饭喝水吧,三天过去了,如果她受伤需要请求援助,如果她饿了,干粮也该吃完了。 这已经是个极限了。 可她还是没有消息。 下午的时候山上终于撤离了第一批记者,这时魏成东才知道,这批从A市明都社来的记者在当地已经相当出名了,他们一共来了13个人,第一批下山的5个人,如今已经找到了两个,两个都是切实跟着带路女人一起被埋在了地下。 平言言他们凶多吉少。 不知是不是第一小队同伴的境况感染了其他人,这批记者接连三天都不愿意下山,出了事后村里和灾情区上上下下跑得不亦乐乎,发了一堆第一现场的独家报道。 直到第四天,薄顺才终于看到了这些天以来的第一个熟面孔,是李侃,也就是那个天天被平言言挂在嘴边的小李哥。 他听说了薄顺到来的消息后,原本第一时间就是要下山的,谁知余震接连不断也就罢了,灾情现场也相当惨烈,这一来二去也就耽误了。 明都社作为a市数一数二的新闻社每年“派边”的人数都有限,有平言言这种转正第一年就摇到号的,自然也有李侃这种好些年也摇不上号的。 今年还是他第一次出来,地震刚刚发生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就是给平言言打电话,他们一小队这么些人,也就只有平言言跟他是一个部门的。 第一次电话其实是接通了的,可是后来再打,就只剩断断续续的忙音了,他于是知道第一小队的同伴们是真的出事了。 对于薄顺这个年轻人,他其实还仅仅只是有点儿印象,平言言不是一个喜欢把自己生活挂在嘴边的人,但他也能感觉得到平言言跟她男朋友的感情的确不错。 得知他居然还没接到通知,仅仅只是看到新闻就连夜飞过来,他心里其实是佩服的。 到了第五天,平言言和另一个同事仍然没有消息,魏成东心里着急,薄顺的小脸一天比一天难看,这还一个星期没到呢,就从一个纯正的“小白脸 ”退化成了当代犀利哥。 他满脸青色的胡茬,下颌棱角分明得像是要把路过他身边的人都硌死,双目里头全是蜘蛛网一般的血丝,人活一口气,倒不是说单这个外表才几天时间能有多突飞猛进的变化,而是他发现这个家伙就像是个接连落榜的考生,眼睛里的光是一天黯淡过一天。 作为一个帅哥,人们第一眼其实是很难看出这个人的身材比例如何的,大家第一眼多数瞧见的都是这个人的气质,也就有了俗话说的气质型帅哥美女,若是放在从前,大家之所以能够一眼觉得薄顺这个家伙是个万里挑一的大帅比,除了摆得上台面的五官身高以外,也就是他老人家对什么都不屑一顾、高高在上的气质态度了。 钱曼平时虽总嫌弃小薄总性格怪异,不招人喜欢,可单看脸却从未说过一句不是,由于薄顺除了平言言万物不是人的处世态度,单位里的小姑娘对他颇有微词,可哪怕是这样,也从未有人觉得他面目可憎过,最多气狠了说一句:“除了帅,薄总简直一无是处! ”等等。 魏成东万万没有料到自己此生居然也能见证一回“帅哥堕落 ”的盛况,薄顺几乎是要把自己熬死了,这几天余震接连不断,山下志愿者搭建的临时棚区每天都有许多新的伤员送过来,从省城过来医护人员也陆陆续续准备就位。 他跟薄顺也干不了什么技术活儿,仅仅只能充当个活的劳动力,什么抬人啊,搭把手啊,就是他们几个。 薄顺尤其能跳,充分发挥了一个合格搅屎棍的能力,一会抬人的需要抬人,他冲上去;一会儿发盒饭的来了,他第一时间冲上去帮发盒饭的挨个挨个分发,时间久了,就连送盒饭的大哥都记住了这个热情异常的“ 哑巴小哥”。 粟平偷偷把他扯到旁边抽烟:“ 其实我觉得他这样也挺好的,好歹有个事做。” 魏成东:“是不错,但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其实你想想这叫个什么事儿啊,如果平言言这次没出事,他现在还好端端窝在办公室码代码呢! ” 粟平表示可以理解:“ 如果没这事的话,我现在还不是坐到局子里接单,害,谁能料到呢?” 这么一说,两个人都觉得人生真他娘的无常,心情顿时有些低落,粟平是正儿八经的西南警校毕业,毕业后原本是想着家里这两个老人,回老家派出所当个普普通通片儿警的。 可由于在校成绩不错,老人也不愿意,生拉硬拽让他去面试了市里的公安,这次事情过后,两个岁数加起来得有150的老人自知理亏,再也不说死也要死在老宅的话,他大哥连夜上山把两位老人背了下来,安置到市里了。 粟平却给单位打了个申请,继续留了下来。 中午十二点的时候,粟平接了个电话,说是距离这里七公里的小圆村突然山体垮塌,压了不少人,魏成东怕薄顺到第一现场之后再出点什么事,以他要第一时间等到平言言为由让他留在原地。 岂料这一留还不如跟着他走呢! 他晚上是7点跟着一辆拉医疗器械的车回来的,其实他的原意也不便久留,只是顺势去检查某人还好好活着没。 刚刚走到帐篷口,他就已经察觉出了些许不对劲,门口居然放着两个干干净净的行李箱,再凑近点儿则是一男一女尖锐的骂声。 “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心里没数吗?我们把你养到这么大,是让你千里迢迢跑到c省来送死的吗?” “那个女孩估计是活不成了,多大的人了,做事还这么没有分寸,你现在就给那个女孩儿的父母打电话,自己家的女儿还是应该自己来管,而你,马上跟我们回意大利,听到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