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萍水

    “娘，你说南寨有啥好去的。”

    崔阿妹正缝着包，冷不丁听见坐旁边打下手的崔爱珍问。

    她拿针给线打个死结，接过闺女手中的剪刀，顺带瞟了一眼人。

    瞧见崔爱珍眼里不肯挪窝的好奇和丁点羞怯，她娘心里便明白了。

    崔阿妹没学过科学，却晓得人和自然间有些隐秘。她自己从一株嫩苗日臻蓬茸，裂果洒在四仙寨的种子也依循同样的轨迹抽青，直到含苞破颜，花粉四散。

    “饭好吃，人好看，床好住。”崔阿妹只给了寥寥数语。

    “就光这？怪不得他们不爱去呢。”崔爱珍撇撇嘴。

    “谁们？”

    “坐树底下那群人呗，他们说那死过人，晦气。”

    崔阿妹闻言面上显出鄙屑，说：“少听他们的，一伙擦粉进棺材的货。西边楼里也死过人呢，这会儿他们看不见了，天天巴着想住进去。死人晦气不想去？分明是兜里没子还要装！”

    西边赌场棋布星罗，看场的就住它们附近，那群人油水没少捞，自己身价抬上去顺带搞出个“富人区”，寨人们没少做住进去的美梦。

    虽说外在戴了个高端的帽，内里还是那套，死人当然免不了。这回死的还是崔阿妹的老熟人——那位美丽的珍珠女人。

    崔阿妹听到她的死讯心中警铃大响，越发肯定爱炫得出事，说不定这人就是被得红眼病的给谋财害命了。

    正所谓：以人为鉴，可以知得失。古人的智慧让崔阿妹给当场顿悟了，她把钱藏好，握着炫耀的度，对旁人拉高了防备，哪怕是在床上见情夫也紧着嘴。

    这姿态让崔爱珍有模有样学了点，不过她娘是躲躲藏藏、怕人知财，她给演变成贪夫徇财，一心钻在钱眼里。

    因而她的心思转过来了，问：“那去一趟得要多少？”

    崔爱珍看见她娘笑眯眯伸出几根手指。

    “五块？”

    说出来的数被否决，崔爱珍自己加了个零，脸上的笑没影了。

    “傻姑娘，哪能那么点，五十还算便宜的哩。”崔阿妹瞧见女儿没了兴趣的脸，添一句，“人还给你按摩呢，技术好得很，全套给你整得舒舒服服。”

    “那也不行，干事就干事，还搞什么按摩，耍忒多花招，不就坑钱吗？隔天我得去树下点点头，那群人说得蛮对，是我钱包觉得晦气。”

    崔爱珍皱巴着脸，越想越觉得南寨那些店漫天要价。

    “娘掏钱让你去行不？”崔阿妹边织花边说。

    崔爱珍知道她娘有钱，就藏在她那屋床下。这一听就更不愿意了，说：“有那钱你不如给自己多买几块好膏呢，整这虚的干啥。”

    崔阿妹笑得前仰后合，外头跟感应似的响起吵架声。

    “呵！我猜肯定又是死老李偷看人洗澡被逮了，不要脸的老货。”崔爱珍去拿茶瓶接水，晚上她也要洗澡。

    出门路过公共浴室，崔爱珍瞅见刘嫂子头发上挂着浑水，抓着老李头骂，旧木门被她吓得吱呀乱响。

    她瞧着这小老头被教训，心里痛快得很，脸上的笑又上来了。

    这公用的都冲泥水，厕所还好，洗澡是让母女俩受不了，每天领那点井水不够用，只能去买。

    崔爱珍嫌家里地方小，就去了公用浴室一回，衣服还没脱，转身踢开门扣住了老李头。

    老鳖货被打得抱头鼠窜，崔爱珍拎着水回家，以后再没去过那儿。

    她扭头欣赏老头表演滑稽戏，冷不防撞上了人。

    这人坚硬的后背磕得崔爱珍难受，还没等她开口骂人，就听见头顶雄浑男声道：“你有啥事？”

    崔爱珍揉着头看他，然后愣住。

    眼前的男人高她一个头多，非得仰视才能看全他的脸。

    浓眉大眼，五官线条跟他后背肌rou一样硬，虽然挂着笑，崔爱珍还是从里面嗅出危险。

    她又扫了一眼，这男的肩腰要抵她两个，露出来的胳膊和腿健壮浑实。

    完蛋，跟那些男的不一样，我打不过他！崔爱珍在心里嘀咕着，趋利避害下把骂语咽了下去，再瞅了眼他手臂上鼓现的青筋，提着茶瓶一溜烟跑了。

    等跑出楼，崔爱珍还不放心地往后看，没见着人，心中石落。

    她喘着气，小声骂：“好好的人挡什么路，还长那么壮，骂又骂不了，打也打不过。”

    崔爱珍只觉得额头还泛着疼，恐未料到，这直愣一磕会衍变出怎的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