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

    在即将抵达公寓的下一个岔路口，陈寂右打方向盘，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从西南海岸到达市中心大约一个半小时的路程，当沿着少有人烟的公路朝着市中心行驶时，陈寂并没有意识到她因为和克伦克有这样的独处时间，而格外放松闲适，甚至不由自主哼出小调。

    克伦克在看她，“那是什么？”

    陈寂哼唱声一停，自己也愣了一下，“啊，那是我家乡的小调，是……，是什么来着？”随口能哼出的调曲，认真去想的时候，却又在脑海里消失得一干二净。

    雀跃感稍微褪去，这样的瞬间让陈寂想起，自己确实已经离开家乡很久了。

    然后，她放在方向盘上的手被一只更大的手覆盖。

    陈寂回神，偏头看向克伦克。

    今天克伦克的手掌不如那天温暖，但还是让陈寂感到舒服。克伦克的动作带着明显的安抚意味，但陈寂看着那只苍白修长的手掌，还是忍不住开口问：“克伦克，你为什么要握我的手。”

    克伦克并没有因为这句话松开，反而收紧了一些，两人的手之间没有一点缝隙，他说话时总是笃定的，不迟疑的，“因为我不想让你难过。”

    比幼童纯真，比情人直白，好像他们并不是什么刚认识不久的邻居。

    所以明明是简单的陈述句，明明陈寂知道，克伦克说话有时是笨拙的，语句缺乏修饰的技巧，也许他的话并非她想象的意思，但她还是忍不住心跳加快。

    “我，我其实并没有那么难过。”陈寂目光仍看着前方的路，但意识却全降落在克伦克的手掌，“我的家人，他们都不在了。其实，我在故乡也没有留下多少愉快地记忆。所以，我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克伦克没有说话，陈寂有些担心自己谈论这些会不会太矫情，这只是她自己的一些过去而已，所以她也沉默下来。

    但是克伦克又说：“为什么不说了？我在听。”他的手还是没有移开。

    陈寂甚至因为这句话感到眼眶有些酸涩，她无声地吸了吸鼻子，又说：“我在国内的研究所时，所里接到塞克里斯这边的长期派遣任务，没有人愿意过来，你知道的，这边总是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传说，而且在国外，又很偏远，其实我也并不想来。但是所里面讨论说，我没有家人，没有牵挂，手里的都是独立项目，方便交接，说了很多，自顾自确定我是最合适的人选。所以我就来了。”

    陈寂从来不是情绪波动很大的人，这些话她没对任何人讲过，也自认为在塞克里斯适应良好，但当真说出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还是有点难过，感觉到眼角边留下的泪，陈寂低声说，“我只是，抱歉。”

    正巧到了电影院的门口，车内沉默下来，陈寂泊好车，下车的时候心想，原本很好的气氛被她搞得一团糟了。她等着克伦克从车那边绕过来，然后垂着头打算朝电影院里面走。但是手腕却被拉住，克伦克只用了一点力气，就把陈寂拉到怀里。

    当陈寂脸埋在克伦克的胸口时，克伦克身上的气味包裹了她，那种很特别的香味。她愣住了，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很厉害，泪珠也忘了往下掉，只能感受到脸颊隔着衬衫，贴在克伦克宽阔的胸膛上。

    “你怎么……”陈寂觉得自己舌头在打结，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

    “想这么做。”克伦克的大衣几乎将她整个拢住，当他说话的时候，陈寂似乎能听到他胸腔的共鸣。

    陈寂在这样的怀抱中，渐渐忘记刚刚为什么难过，指尖轻颤，最终手臂慢慢曲起，然后在大衣里面搂着克伦克的腰。她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这样做，这样的动作是不是超过应该遵循的界限，但她就是想。所以她收紧手臂，整张脸都埋进克伦克的胸膛里。

    泪又开始往下流，把克伦克的衬衫弄湿了。

    克伦克依旧轻缓地抚摸她的背。

    电影快要开场，影院门前人流不少，有人将目光落在两人身上，克伦克只是平淡回视，又收回目光，垂眸看着怀中清瘦的女人。

    他对新上映的电影并没有兴趣，也不是无缘无故出现在沿海公路上，他不明白陈寂为什么改变了作息和上下班的时间，但这不妨碍他注视着陈寂的一切。

    注视着她，虽然提早出门，却画上淡妆，在研究所里心不在焉，又被恶心的人类搭讪，接着在恶意的目光中离开研究所，行驶在沿海公路上，对浓雾后伫立于海中之物没有露出惊讶或是恐惧那样的神情，心跳没有起伏，目光依然宁静。

    也许那就是第二次邀约，所以他出现了。

    然后他看到陈寂的眼泪。

    人类的泪水是无趣的产物，是懦弱和低俗情绪的象征。但当陈寂落泪，他希望陈寂在自己的怀里。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触，在他漫长的生命中从未出现过。他并不希望陈寂为那些不重要的事情伤神。

    哭得鼻尖眼尾泛着红，轻轻抿着嘴，睫毛湿润，这些都让克伦克勃起。

    当然，他不会让陈寂察觉到这一点。

    只是人类的交往过程实在冗杂而缓慢，克伦克不觉得自己有那样的耐心一直等待下去。

    在陈寂看不到的地方，克伦克湛蓝色瞳孔颜色缓慢变深，最终停住。

    陈寂觉得自己抱着克伦克的时间太久了，有些依依不舍地往后撤了撤，然后看到克伦克被自己弄湿的衬衫，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泪：“真是对不起。”

    克伦克早在陈寂动的那一刻就已经恢复如常，他低头看了一眼，“这没什么，不要总对我道歉。”

    情绪宣泄过后总带来种没来由的尴尬，陈寂有些不好意思，“那我们去看电影吧。”

    克伦克盯着她脸颊上的一抹绯红，向她伸出手。

    陈寂悄悄看了克伦克一眼，然后将自己的手放在克伦克的手心里。

    他们靠得很近，宛若情侣一般，走进影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