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英/吉奥/莱奥]恶劣因子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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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在门边示意元帅府事务官与卫兵退下,吉尔菲艾斯环顾这间仅设一桌二椅的办公室,两排最先进的记录仪器围着独坐的奥贝斯坦上校,还没有任何贴片或细线连接到冷漠而平静的家伙身上。 负责此项任务的事务官是还带有帝国贵族军人老套传统之人,为事务便利,莱因哈特在挑选到合适的接班之前,并没有更换,而他关照好友前来,也有这一层含义。 刚被罗严克拉姆元帅买下的男人双手交叠腰背直挺,却莫名有种自在的模样,好像这些生理性的测试仪器都不值得畏惧。吉尔菲艾斯没有得到对方的关注,似乎前面的会见尚未结束,也没有军礼,奥贝斯坦只在他抬手关上所有仪器电源的时候,以眼睛的转动致意。 他不必回敬什么礼貌,在上校对面坐下,尽量忽略几分钟前自己还用手枪瞄准对方胸口这一事实,显示出公事公办的态度,静默着直等那一双义眼正视他的存在。 “没有宪兵跟着您吗?”他以此开场,理清先前产生的所有疑惑。 奥贝斯坦没有回答,也没有挪开视线,像是等他提高声音,解释自己的问题。 “您就要上军事法庭了,没有宪兵跟着您吗?”转过下巴示意那腰间的空枪闸——没有宪兵,甚至允许导致要塞沦陷的“罪魁祸首”佩枪,他很难判断出这是来自于哪里的特权,又是走了何种门路,让此人凭空出现在莱因哈特的眼前。 从初次见面就疑点丛生,吉尔菲艾斯保持理性将问题留存到此时,是最后关头了,他质询的最后关头。 “这是供职元帅府之前的例行审问吗,中将?”奥贝斯坦没有配合,与那份战报里一样的态度,反问道。 作为驻留舰队唯一的幸存者,他可能已经被军务部轮番盘问过两三日了,而如今毫不窘迫,恐怕这嘴巴没有那么轻易撬开。 “为什么擅自脱离舰队?”吉尔菲艾斯立即换了个问题。 “还是说,元帅府打算代行即将取消的军事法庭职责,私自对下官进行裁决?” 这是奥贝斯坦坚称会在军事法庭上叙述的问题,但莱因哈特一定问过相似的,当他无法听清他们对话的时候。 他想亲耳听听,到底是什么样的手段,能让莱因哈特大人迅速倒向那一边,打算用三长官的高价换来这个人。 “如果下官没有通过您这一关,军事法庭还会继续进行,是吗?” 这是在质疑元帅府的权职划分。奥贝斯坦问出口的时候,一定清楚自己是在激怒对方——在莱因哈特之下的吉尔菲艾斯有没有反抗上级既定方针的能量,有没有直接悖逆上级指令而行却不会收到处分的特权? 从不放弃刺探行为的家伙,正在摸索新环境中的底线。 “我重复一遍问题。”吉尔菲艾斯感受到了对方的质疑,不是质疑他的权威或者地位,而是质疑他们之间深厚的友谊,“为什么擅自脱离舰队?” 他并非在做莱因哈特大人授意之事,他心里明白,但也明白为了好友的安全,盘问也好,审讯也罢,他必须与奥贝斯坦面对面,再一次确认其目的。 这一举动在军务部的记载上看起来是一种下级不得重用后的赌气行径,不论何种年纪军衔的人,都有可能犯的毛病。但这位上校绝不会如此,被他默不作声地凝视时,中将与上校,仿佛临时调换了肩章,二人平起平坐,甚至该由吉尔菲艾斯替他回答这个问题。 军中确实会有这样的情况,明明你的职位更高,但在资历更久的下属或低阶军人面前,容易受到其威慑。这错觉可能来自于资历,也可能是年龄,在他与奥贝斯坦来往不多的印象中,这种现象是存在的——没有什么比被老兵小瞧更能激发年轻长官斗志的事了,公开或是私密,他都不能忍受,不能忍受这一个男人的神情。 他只能比对方更坚硬。 看着吉尔菲艾斯坚定不可动摇的表情,奥贝斯坦没有再费口舌,简要作答:“要塞失陷可以夺回来,没有必要无谓浪费生命与资源。” 不,不是这个,你方才的叛逆言辞,都到哪里去了?你方才在莱因哈特大人面前的言论,激起他兴趣的言论,都到哪里去了?得到答案的人陷入更深的不满中,他拉过桌子一角备用的文件夹,随便选了其中一页,快速手写了几行记录,又抬起头来:“为什么来找罗严克拉姆元帅?” 他应该问点有关未来加入元帅府后如何报效的问题,但嘴比脑袋更快,又回到了过去,纠结于他所不知道的谜团。 “罗严克拉姆元帅是可以夺回要塞的人。” 奥贝斯坦看起来并没有认真回答的打算,只给自己戴上了复仇者的光环,好像他所有的计划都只是因伊谢尔伦而起的。这不对,远不对,至少在他刻意接近吉尔菲艾斯开始,他就在策划了。 感觉到被戏弄的中将皱起眉以眼神传达不悦,他是更高位的人,他不能允许一个上校的不敬之意,露出从来不在挚友面前展现的厌恶情绪。 “另一方面,他是有足够资本买下我的人。” 放弃了谦称,只此一回,奥贝斯坦摩挲着放在桌面上的指关节,垂下眼又是个不耐烦的生意人了。他将是莱因哈特的参谋,他不想和吉尔菲艾斯详谈这些话题,他自认为已经征服了长官,管他上校还是中将,他不对着元帅的时候,答不答该怎么答都只看他的心情。 不愧是像半个主人似的大步走进元帅办公室的家伙。吉尔菲艾斯潦草数笔,强压下斥责的话,又问:“您背后的人,是谁?” 奥贝斯坦看向他,像是在揣测他想要听到的答案是什么。 他的身后不可能没有一些人或一股势力,没有足够强大而执拗的精神力量,一个人是无法走到这一步的;今天来元帅府的拜见,究其根源,他必定是冒着被归罪叛逆者的风险,豪赌一场,若是真无人为他兜底……即将扣下扳机的触感醒在心魂难定的中将指尖,挥之不去。 是的,不论表面看起来能多冷静,吉尔菲艾斯至今还没有缓过来。那可以夺走奥贝斯坦性命的扳机,真摸起来跟过去开的每一枪都不大一样,如同被骤雨或是机油浸过,搭上手的瞬间,就已经发射了,手无寸铁的恶魔拖着他呢,拖着他向深渊底滑去。 “如果要勉强回答这个问题的话,是同盟第十三舰队司令官杨。”狡猾的囚徒绕了过去,颠倒黑白一般模糊了所有动机,“造成这一局面的是他。” 那不是他的枪,那是性爱的遗迹。吉尔菲艾斯都记得,尽管因过于激动与不知所措,失去贞cao的那一回他坚持不久便被缴了械,可随即而来的一轮表现,足够配得上他的战绩与军衔;他意志力惊人,忍耐过了一个又一个考验,离别的闹钟还没响起便能将男人折腾到身前再也射不出东西、只能抓紧他以女性的部分宣泄体内绵绵不绝的欲望、等过了闹钟的提醒通过严厉交涉才得以收尾。两个月过去,他还记得那种时刻床榻会发出的巨响,以及肌肤上滚过汗水的感觉;不仅仅是他自己的汗水,还有另一个人、如同毒药般的汗水,填满了他手枪扳机间的空隙,令他明明射出了激光,却怎么都按不下去。 他记得清清楚楚,奥贝斯坦上校在他身下的模样,以及他可以投射在对方身上的,陌生的兽性。他不想再看见了,二者皆是,他已经发现他会因为这个人的出现难以克制地联想,那未来的每一天,他都得在这样的幻想与回顾里焦灼难安吗? 不是报丧的命运女神,坐在他面前的是司掌欲望的邪神,半人半兽,手脚化为爪与蹄,不耐地敲在桌面上,咔哒咔哒,催促他结束无聊的讯问。 然后就会是忘却纷扰的快乐。 不,那不是眼前这个人。但它就在那里,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他有能力,唤醒那个魔物,而不是这个冰冷地躲避他的质问的元帅参谋。 当他意识到时,他正瞪大了眼睛,视线要在奥贝斯坦的脸面上烧出洞来。这家伙每句话都有激怒人的天赋,他早领教过了,但心绪不受控,指挥着他手中的笔尖划破纸面,留下一片污迹。 “上校在元帅受封当日于宫中接近我们,是否受人指使呢?” 他退回最初的位置,将伊谢尔伦与同盟军都排除在外,回到他噩梦的原点。那时候有位陌生人语调柔和地自我介绍,还能带着好意的笑容,与被孤立在那里的年轻人耐心寒暄——那个人从何而来,又去了哪儿呢? 其实他跳过了内心最想问的那个部分,他问过但只得到“碰巧”二字的最特殊的那一部分,他们的另一个相遇,到底有什么意义。 “您有一位好长官,中将。”奥贝斯坦重复了那时的话,吉尔菲艾斯在两个月中连升三级也没有改变的事实,他金发的挚友,将要统御宇宙的那道光明,“若您认定下官别有所图的话,那只能是为了他而来,” 而我就是你接近莱因哈特的跳板,不惜代价也要控制住我的稳固,不是吗? 那如今目的达到,这个跳板,就不值得再多看一眼。 “您是一位将公私事务严格区分的军人,上校。” 他停手了,合上一团混乱的文件夹,回到他该有的立场;用上几乎可以算是威胁的词汇,提醒彼此还有哪一件“私事”,不该放在元帅府的范围之内。 “您也一样,中将。”对方接受了这宽大的宣判,近乎满意似的颔首,好像这场对话的主导者与讯问方,都是他本人。 吉尔菲艾斯利落地站起来,他待不下去;越过桌子伸出手,而奥贝斯坦盯着他的眼睛,起身三两步绕过来,在更近处与他虚虚一握,彼此都只有指尖擦过掌心。 他们是元帅府的同僚了。他想着尽快抽回手来,可对面早他一步,仿佛还有大量公务急需处理,要先于长官离去。 “吉尔菲艾斯中将,就像下官之前说的,有的人适合做A事,而B事需要其他更为合适的人来做,”奥贝斯坦在出门前停下脚步,刻意留下这段话,义眼自眼角扫视过来,其中却没有不善与挑衅的意味,“刚才这样的工作,希望您以后能交给下官处理。” 这没什么,齐格弗里德,这没什么。莱因哈特大人只是让你看看奥贝斯坦的情况,如实说明即可,又不是宪兵队的拷问,非要得出唯一的结论。 可是,当莱因哈特拒绝接受帝国三长官职权并只向他们索要了本该成为罪人压往法庭的上校时,他还是难以掩饰失落阴郁的神色,被友人觉察,转而成了好友必须转移话题安慰的可怜虫。 “……我在皇帝面前试过了,但可能要让你失望。”莱因哈特放下工作,特地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开口才发现又是不那么顺心的事情,“jiejie身体不适,皇帝没有应允见面,她只与我通了视频电话——不过幸好,看起来并无大碍。” “这怎么能说是让我失望呢,莱因哈特大人?”他担心自己的小小心思被挚友看出来,立即撑起轻松的笑,“希望安妮罗杰小姐能尽快康复。” 莱因哈特说他拒绝三长官之位时,会请求去宫中拜见格里华德伯爵夫人,“到时候你又能一起了”。 可惜不能遂愿。他听到那些议论,没有私欲的年轻人和装模作样的金发小子,没有人猜度出罗严克拉姆元帅的真实目的,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元帅府中多了一位低调行事的参谋。 “你在生气,吉尔菲艾斯。”莱因哈特将茶几上的酒具拉到他们旁边,“来杯410年份的白葡萄酒?” 他们的矛盾在他们的友情面前,是不值一提的,过去如此,现在和将来也同样——既然深信这一点,他就应当接过象征好意的美酒,而不是像眼下这样,摇头拒绝。 他要和莱因哈特大人谈谈,他是这样打算的,所以过早由美酒模糊了本意,不是好事。 可这该如何开始呢?他不能重复好友已经知道的,也不能讲述自己的遭遇,只能颦眉垂首,百骸焦灼地堵着心胸。 “别生气了,是因为奥贝斯坦对吧?”莱因哈特从酒瓶上撤手回来,“我也曾怀疑过,门阀贵族的手下,拉我跳陷阱的诱饵——但不可能,他不是那种人。” 不,他可以不是任何人的手下,但他就是陷阱里的诱饵,一切畸变的导火索。 “听命于门阀贵族?他不会,也没哪个贵族有这么大气度,”莱因哈特好像在用讽刺的语气描述新得的参谋,可勾起的唇角,多少显出些自得,又一件门阀贵族们不可为而他可为之事,“头脑聪明,可乖僻至此,谁忍得了他?” “那他会听命于莱因哈特大人您吗?”吉尔菲艾斯没有顺着对方的心思,不快中透露担忧。 莱因哈特望着他,没有立即回答,似乎是怀疑起他们之间问题严重性出乎自己的意料,侧过头动了动头发,神情严肃多了。 “我并不期待那个人的友情或忠诚,”年轻的元帅无所畏惧,却伸出手,挡在二人之间,掩去音调里起伏的不确定性,“他只是想利用我,达成自己的目的罢了,所以,我也要利用他的头脑。” 那细长的手指拨过吉尔菲艾斯的头发,扰乱了他的视野,就好像是能从那壮丽燃烧的火焰中,取出一点不一样的情绪,透过他看到了他以外的全宇宙。 “他的动机是什么并不重要。”莱因哈特读过他的报告,有关那段不成功的“对话”,边读边笑话他太过敏感,但最终还是感谢他的关心与协助。 忠诚,不重要吗?动机,也不重要吗?那重要的是什么?您看见过他的头脑里是什么吗?他对您来说,重要的到底是什么? 对奥贝斯坦,莱因哈特看起来很是轻松;对好友,他则认真地扯了扯几缕垂头丧气的红发,要吉尔菲艾斯跟他一起,放松些,将来会有那么多投诚而来的人,可不能对着每一个都如此担忧啊。 “如果我连他都驾驭不了,要如何驾驭宇宙呢?” 这诡辩似的豪言壮语,放之宇宙皆准,落在那个男人身上,就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敷衍感,总引得人心惊rou跳。那是可以驾驭的吗?吉尔菲艾斯以自己判断起友人,似乎有成功的经验,又似乎毫无道理——他们俩面对的奥贝斯坦是公与私截然不同的两个躯壳,或许,或许在他失败的地方,莱因哈特会成功,而在他成功之处…… 可能他并没有成功过。他诚挚地期望,莱因哈特大人不会有任何机缘,撞上只有他见过的那一个魔物。 吉尔菲艾斯回望此刻几乎目空一切的好友,对方并没有看着他,那思绪追着宇宙星辰迈步跑开了,好像又是一个崭新的开端,让他们离梦想近了,近得唾手可得。 他有些悲观地认为,这种远眺未来的眼神,不是因为他在这里,不是透过他的鲜血般的发丝,而是为了另一个人的出现,是漫天几近黑与几近白的星空。 是奥贝斯坦给您指出了新的道路吗?吉尔菲艾斯也想看见莱因哈特眼里的一切,那些似乎跟他听过的梦想略有差异的,新的天地。 那么我的友情与忠诚,是重要的,对吗? 您拥有它们,所以不需要其他人,再给您这些了,对吗? 如果那里真有新的道路,其上必有荆棘与巨石,还会有邪恶的怪物,您还需要我,斩断,粉碎,清扫,成为您的手。 莱因哈特觉得他重放自信的光彩了,揉了一把他前额上的乱发,拍拍他的肩膀,又点点头,如同约定与答复。 不论奥贝斯坦如何,我会给您我的友情与忠诚,并用这些他没有的东西,为您遏止那个人,遏止已在您治下扎根的藤蔓,遏止它,不会开放出嗜血而疯狂的花来,污染您的前程! 没有比他们之间的信任更牢固的了。他再一次拒绝了杯酒之邀,他需要保持清醒,时时刻刻,为了他们梦寐以求的未来,多尽一份力量。 一切都会如愿以偿。离开办公室时,他迎面遇见了应召而来的新任参谋,青白的面色,除了侧身敬礼之外,一点同僚间的招呼都懒于应付。 甚至不用卫兵通报,便有资格长驱直入。 吉尔菲艾斯扭头看去,那混着细碎白色的黑发轻摆在军装领口上,没有觉察到他的关注,也对他的离开,毫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