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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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与高启兰给他发的短信中说的一样,罗威尔夫人的精神状态十分糟糕,至少表面来看确实。 她原本的家族有些亚裔血统,这让她的面容也带上东方人的特征。即使五六十岁的年纪,妆容衣饰整齐时,像个优雅又慈祥的有钱老太太。 而如今她那些昂贵的外套首饰在奔跑中变得凌乱,安娜紧紧地拽住他的手腕,高启盛冷汗流了下来——因为周围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们,他们的数量以及举着的枪,骤然将高启盛拉回那一天,他另一只手的指甲掐进rou里,用更剧烈的疼痛提醒自己。 “夫人,这样太危险了。”其中一位保镖开口说道,他的神情十分警惕,“您应该远离他。” “他是我的孩子。”安娜说道,她的声音原本应该十分温柔,现在因为急迫变得嘶哑。 有人的枪顶到他的后背,伸手想将他拽开,“夫人,他只是陌生人。” “他是我的霍根。”女人开始重复喊着两句话,语速越来越快,音调越来越高,抓着他的手颤抖着。 “夫人!”一位女保镖靠近他们,她抚上安娜的手,轻声说道:“夫人,我知道,是霍根。” “对,是霍根、霍根……”安娜被安慰住,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她神情扭曲的脸逐渐恢复正常。 “我们不能在外面停留,这样太危险了。我们带霍根一起回去,好吗?” “回去——回去不安全……”也不知想到什么,她轻声说着,可到底没有拒绝,“艾尔玛,带霍根回去……回家。” 高启盛如愿以偿。 名为艾尔玛的金发女保镖坐在他的身边,警惕的眼睛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上,安娜依旧用她冰冷地手抓着他,她又开始说话了,歇斯底里的言语充斥着轿车车厢,让奢华宽敞的轿车内部变得狭小,令人窒息。 那是对她死亡的孩子的忏悔,可她连自己的孩子都认错了,对着认定的虚假的幻觉悔过,死人怕是听不到的。 为什么道歉?因为你害死了自己的孩子?老罗威尔在整件事中又是什么角色?这些情绪……真的还是假的?他表面装作惶恐,实则漫不经心地猜测着,衡量自己能从中得到多少东西。 目光扫过安娜的脸,高启盛从浑浊的棕色眼珠中窥见混杂着疯狂的悲伤,他移开自己的视线。 他想起他死后的哥哥了。 那时的高启强总是沉默着,高启盛有时能猜到他的想法,有时猜不透,便想去观察他的眼。可跟从前不同,那眼睑下黑漆漆的眼睛结了一层冰,看着像两个玻璃珠子,转动着,没有反应。 在怪异的气氛下,他们抵达了目的地。 草坪修剪齐整,石质喷泉水池周围摆着精美的雕塑,暮色下不论是前花圃还是别墅皆灯火通明,屋外黑铁的复古灯盏闪烁着暖黄的光线,屋内璀璨的灯光透过玻璃将整片区域点亮,一如白昼。 高启盛越过安娜看向外边,占地二千平米的豪宅,而且这绝对不是全部,在他当鬼的时候见过的场景恐怕是另外的地方。 早有人通知,罗马复合柱后的红木大门已经打开,穿着制服的佣人站在门口迎接,似是旧世纪能看到的场景般。 高启盛被安娜拉着走下车,她没有放开的意思,高启盛也没必要激怒一个精神不稳定的人,何况他有所图谋。他只像曾经那般面对外人时装作顺从,跟随着踏入别墅。 大厅的整体色调是米白色与浅黄色,看着温馨舒适,旋转楼梯、巨大的水晶吊灯、挂帘装饰,每个家具摆件都放得有条理。 屋内除了他们外勉强算得上活物的便是插满花瓶的鲜花,即使于初冬万物凋零的时刻,这栋别墅内的花朵也绽放着最完美的模样。浅淡的花香漫延,别墅内没有其他信息素的存在,也显得冷清没有人气。 或许是主人家的要求,佣人们保持安静,悄无声息。因为室内温度比起外面高了许多,佣人来到他们身边接过脱下的外套,他们对高启盛的到来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踩在地毯上的轻微响动回荡于房间内,安娜拉着他到沙发没有再说话,只是一遍遍用手抚摸高启盛的脸。高启盛垂下眼帘,怕自己的表情暴露。 没人打扰他们,几个佣人都很识趣,在一片寂静中时间变得很长,高启盛闻到安娜身上淡淡的玫瑰花香,带着悲伤的Omega信息素气味。他觉得自己的耐心有所见长,毕竟他讨厌别人靠近自己、触碰自己手臂以外的任何地方,也不喜欢贴近自己的信息素的气味。 “您必须吃药了,夫人。”艾尔玛救了他。 “我想和霍根待在一起。”她的声音虚弱。 “夫人,不吃药的话可能吓到霍根少爷的。”艾尔玛劝说,“他在别墅里很安全,不论是您还是霍根都需要休息,之后会有很多相处时间的。” “好吧,”安娜被劝动了,她慢慢松开手,“霍根,mama先离开一会……贝克!你叫他们给霍根准备晚餐,还有房间,不,换一个房间,原来那个封着……” 她交代几句,被艾尔玛扶着走向二楼,高启盛看着她的背影,不自觉咬了咬指甲,反应过来捻捻手指放下手臂重新坐正。 安娜的离开让周围的空气都活跃起来,被她叫为贝克的是一位穿着燕尾服的年长白人男性,他微微躬身询问高启盛习惯使用英文还是中文,然后请教了对晚餐以及房间的要求。 高启盛选择了中餐,至于房间他没有什么要求。贝克下去准备后,高启盛又转头,沙发边还留着一位白人男性保镖。 “抱歉,我不太明白现在的状况。”他用不安地声音说道:“我想回家。” 这位先前给他搜身保镖回头看他,面无表情地问:“先生,你叫什么名字?” “高启盛。”他直接说了自己的中文名。 “高先生,Boss会在明天抵达,届时他会向你解释。”保镖对他的姓氏的发音还算正常。 “我的手机……” “我们会暂时代为保管。” * 卧室相连的衣帽间里摆满西装,高启盛随手挑了一件尺寸合适的出来,不过里面的白衬衫他还是穿自己带来的。因为预料到会有搜身,高启盛只拿了手机,处理过的信息素喷洒于衬衫上。 他在赌这几天后可以联系外部,如果不能高启盛就得随机应变以处理信息素的问题。 落地镜里的人看着憔悴,方框眼镜后的眼睛阴沉,自然,他又做梦了。 也许是这栋别墅的原因,他梦见了哥哥的房子,那个九百多平米的豪宅,可能对哥哥来说是家吧。家,高启盛不喜欢这么说,可他觉得自己该为哥高兴,他哥不该困在破旧的老屋内。 那栋别墅是他们豁出性命拼来的,可他现在踩着的房子呢?且不提面积,里面随处可见的古董与艺术品,连京海那些老家伙都不一定能搞到。现在盘踞京海的人最多发家两三代,何况那片地上,有权才是真,有钱不一定有权。 他哥上辈子在京海兜兜转转,头上压着大领导,一把年纪还得给所谓的大人物赔笑。可高启盛见不得,零六年的他觉得能帮他哥攀上个大官是个不错的买卖,现在却不满足。 世界从来没有公平可言,有的人生来富足,他们能够轻松获得别人丢掉良心努力一辈子也得不到的东西。 罗威尔家族的事不好查,与安娜不同,他们十分低调,这个伴随美国建成的家族像是影子。 可从法律更加不完善的蛮荒时代行来能有多高尚,这片土地疾速发展的镀金年代崛起的富豪们,用低廉的薪酬购买工人的生命,那些人在恶劣的环境里疲惫麻木地劳作,榨干一切有用的血rou后残骸被填充于土地,层层叠叠的尸骨撑起上方金碧辉煌的大厦。 罪行不止于此,但踩着遗骸挥金如土声色犬马的日子永不停歇。 他瞧见了,不由得幻想他哥能如此。 真是恶鬼般无法满足的贪欲。 高启盛走向餐厅,他穿过挂着油画的走道,沿途摆设着银制乌鸦雕像。餐厅里白色嵌金边长桌上的烛台还附带着鲜花,在这种环境下吃中餐确实有点奇怪的错位感,高启盛没什么胃口,他更关注背后透露出来的信息。 零六年不比后世,此时家里的佣人就能使用中文、还有可以做正宗中餐的厨师,这在一个欧美家庭里十分特别。高启盛不认为与安娜有关,即使她有些混血的迹象。 难道和曾经丢失过的霍根有关? 细微的推门声让高启盛条件反射地抬起头来,他还不习惯这里有一小队佣人的情况,也许是安娜?昨夜她离开后再也没有出现。 不过高启盛猜错了,推门进来的除了管家和保镖,还有一位坐在轮椅上的老人。 是他在梦里见过的老罗威尔,伯特伦·罗威尔。 老人穿着灰色的针织衫,头发已经花白,那双绿眸看过来,高启盛心里响起警报,错开对视的眼睛,低头一副不知所措地站起身。 “我们换个地方。”他貌似友善地说道,接着没有给人选择的余地,直接转过轮椅。 高启盛跟在他的身后,转移到一处会客厅,即使这里装修舒适,且伯特伦没有释放任何信息素,和他处于一室还是另人感到汗毛倒竖。 出乎意料,伯特伦一口流利的中文,“你叫高启盛,对吗?” 这场对话更像是单方面的询问,伯特伦只需要他回答是或不是。 对于罗威尔能查到他的身份与小兰的资料,高启盛有所预期,而对于表演过去乖顺怯懦的模样他也算手到擒来。从初中后来他就学会了不要反抗,反抗只会让人更加想要碾碎你,只有顺从才会让他们失去兴趣。高启盛装过很多年了,再装一段时间也不算什么。 伯特伦与安娜截然不同,要说安娜是极端的、歇斯底里的,伯特伦就是冷漠的、从容不迫的,他的情绪波动几乎不存在。即使是围绕着他的血腥味信息素中,是的,血腥味。 那股信息素里没有什么情绪,或者说伯特伦的情绪非常稳定。以至于起初闻到气味的高启盛差点认为伯特伦受伤了。 在高启盛回应完几个问题后,伯特伦又诉说起与霍根有关的事。 “我的孩子霍根,在二零零一年死亡。”也许因为说的是中文,伯特伦的语速慢吞吞地,没有起伏,“在那之后安娜就有些……她太思念孩子了。” “找人来陪着她也没有用。安娜的情况越来越糟糕,已经很少出门了。” “你的信息素与霍根的几乎相同。”说完这句话后伯特伦陷入沉默,他转动手上的戒指,像是思考着什么。 “我会收养你。”他冒出这么一句,没有商量的余地,“你陪她演一段时间的戏。” “可是先生……”高启盛攥紧西装的下摆。在心里思考有点过于顺利的发展。 伯特伦不大可能查到他让下属绑人的事,他们处理得很干净。参与绑架的三个下属是坐另外的航班到来,住在另外的地方,平时的联系都是通过电话。公屋那边恐怕倒现在都没发现凯文的失踪,毕竟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个不值得关注的穷人。 同样的信息素值得伯特伦这么做吗? “我可以给你很多。”伯特伦靠着轮椅,语气平和,不容拒绝的意思却很明显。 “好的,先生。”收养是高启盛想要的结果,但这种强势放谁身上都会不舒服。 高启盛能够想象到他是如何变成这样的,那个曹斌身上也有一些,他们从小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没有人会拒绝,在这种情况下,以自我为中心很正常。当然,两个人之间的程度没有可比性。 “好了,我们可以先——” “伯特伦,”一个女声响起,打断了老人要说的话。 “你在这里干什么。”安娜站在门口,保镖像是想阻挡她却不敢下死力气,只能虚虚拦着回头等待伯特伦的指示。 “你在这里干什么?” TBC *虽然这么说,高家似乎每个人都困在老屋内,无法离开。 *有参考纪录片《奢侈的一小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