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病(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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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不知不觉就会朝着和我们想法相背的方向发展,当人们发现,并竭力去纠正,却为时已晚。就像误会,只会越描越黑,愈发竭力的解释。在对方看来只是怕被揭穿的掩饰。 距离简隋林被逮捕已经过去一月有余,简隋林的精神鉴定结果也早已经出来了。属于精神状况极为不稳定的反社会类型,短时间内无法承担刑事责任,由政府强制送往精神疾病医院接受治疗。 晏明绪得到这个消息后,看简隋英和领导玩的挺好,心情也似乎不错,小心翼翼的和简隋英提了一下。简隋英听了后也没有什么太大的表示,只略微点了点头,继续乐此不疲的和领导玩着握爪要先伸右手的游戏。 这阵子简隋英对晏明绪一直都这态度,不咸不淡的。晏明绪知道症结所在,无非是他擅自做主去做危险的事,置他之前的承诺于不顾。晏明绪有心解释,可确实没有好的理由,毕竟他做错在先,只能暂且赔着笑脸,任简隋英慢慢发泄。 “诶。”晏明绪还在发呆,就听到简隋英叫他的声音,这也是最近简隋英给他的称呼。单字一个‘诶’,偶尔会变成‘喂’。这两个称呼出来,晏明绪就知道简隋英的气还没消,于是讪讪的应了一声。 “什么时候搬回去?这住的差不多了吧。”简隋英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太多情绪。晏明绪想了想说道。“想回去的话,这周休息就搬回去,这儿确实不太方便。”他指的是市政院儿里不能停豪车的事儿。 之前住在这儿因着简隋英的安全问题,平时都是晏明绪接送倒没觉得出什么。现在简隋英也没了困扰,保安也撤了,他那些爱车也有了用武之地,只可惜那些个车开到市政院儿到底还是太张扬了些,尤其是把车光明正大的停到晏厅长家楼下,简隋英虽然跟他还别扭着,但也还是顾虑着这个影响不好。每天开车回家之前都要把车停到离市政大院儿挺远的一个停车场,然后走路回来。 晏明绪也提过要不要继续去接他,不过被简隋英一个冷眼驳了回去。简隋英当时说的是。“最近你有时间?不是要一边儿抓经济一边儿配合警方调查的吗。”他说的配合调查还是简隋林的那个案子,简隋林自从进去以后,警方问一句是不是他干的他就点头,其他一句话都不说,不过签字确认口供倒是很快,由于简隋林已经在逃很久,之前做的很多事儿都找不到证据,所以只能靠晏明绪和简隋英的指证来确认,尤其是抓捕当晚具体都发生了什么,简隋林不说,也只有他们两个当事人清楚。所以他们这阵子没少往警察局跑,都累的够呛。 提起简隋林,晏明绪又是一阵心虚,遂没再提起那个话题。现下好不容易简隋英想搬回去了,晏明绪也乐得回到他们原来的那个家,说到底那个家才是他们住习惯了的,而且室内所有的东西都是他们两个亲自挑选,亲自布置的。晏明绪琢磨着回去以后,简隋英也快到消气的时候了,索性也不在犹豫,还没等到周末就开始收拾东西,趁着有空一点一点的往从前的家里带一些。 好不容易熬到了周末,他们也携领导回了自己家,晏明绪以为回来了会轻松些吧,正准备趁着这个时机缓和缓和和简隋英的关系,还没等他张口,就看到简隋英已经开始收拾自己,又把他那把小提琴从书房拎了出来。 晏明绪迟疑着问道。“要出去吗?我陪你?”看到小提琴,他就已经明白点什么了,简隋英背着琴,多半儿是要去看简隋林,晏明绪还记着简隋林临走时候的那番话,他总觉得这小子不怀好意,临走说那些也是为了加深简隋英对他的印象。所以怎么都不放心简隋英一个人去看简隋林,虽然不报什么希望,但他还是向简隋英提议自己陪同。 没想到简隋英连犹豫都没有,一边儿把琴往琴匣里装,又把琴匣随手递给晏明绪道。“行啊,一起吧。” 这下惊异的是晏明绪了,他还以为简隋英碍着之前的那些事儿会不想让他和简隋林有任何接触呢,没想到简隋英就这么同意了。这到底是个什么信号呢?是简隋英打算让这件事儿过去了吗?晏明绪拿着琴匣思考着,不妨就听到了简隋英的催促。“不是说一起去吗?不想去了?” “没有。”晏明绪犹豫道。“就是……不太明白为什么你要去看他……他结果都出来了,这辈子估计也就那样了,他得承担他该承担的。小简,你……”晏明绪抬头看着简隋英,他知道简隋英一向心软,但善恶分明,简隋林给他造成了那么大的伤害,他总不会心软到……晏明绪顿了顿继续道。“你不会是要原谅他吧……” “噗。”晏明绪刚问完这句话,简隋英就没忍住乐出了声,他乐了半天,眼泪都差点被乐出来,随手抹了把脸还是没忍住笑意,边笑边说。“你想什么呢,是他疯了我又没疯,他干的那些事儿我这辈子都理解不了,也没法原谅。” “那你……” “我是想跟我自己和解。”简隋英叹了口气说道。“一时半会也说不明白,还是等回来以后再聊吧,回来以后正好有话想跟你说。” 晏明绪点点头,他大概猜到简隋英即将会跟他聊什么,这么多天过去了,简隋英气到底是消了,现在愿意主动跟他提,晏明绪自然同意,便也随着简隋英出了门。 他们俩要去的地方是一间精神疾病的医院,说是医院,倒不如说是监牢,这里的犯人都是些和简隋林一样无法控制自己的极端犯罪份子,发配到这里目的是为了分离牢房,把他们每一个都放到玻璃窗里单独监禁,让他们与社会彻底隔离,只能年复一年地透过一片玻璃看着外面的世界。 简隋英听负责这个案子的警方提起过,简隋林自从被送到这里以后,不仅不再开口,甚至连点儿动作都没有了,整天就是望着墙壁发呆,医生想确定他的情况都确定不了。本来关于简隋林的这些事儿首先应该通知的是他们的父亲简东远,可简东远自始至终都没承认过这个儿子,现下简隋林犯了这么大的案子,他更是躲的远远的,碍于简隋林也没了其他亲属,更没有监护人,他本人精神状态又确诊为无民事、刑事能力人,所以送押手续还是简隋英给签的字。 受害者给嫌疑人签字,警察也从没见过这么离谱的事儿,不过好在手续是办齐了,只是办齐之后简隋英提出了一个要求,那就是他要申请过来探望一次。这个要求还算合理,警方也没有任何阻挠,于是乎,简隋英于周末顺利的抵达了这里。 探视手续都办好以后,晏明绪还想和简隋英一起进去,简隋英这时候才拦住了晏明绪摇摇头说。“你在这儿等我吧,我办点事儿马上就出来。放心。” 简隋英说放心,可晏明绪到底是放心不下,他还记得简隋英曾经是怎么对抗那些幻觉,更记得简隋英是怎么日复一日看着简隋林的录像来克服自己的障碍。但简隋英依旧坚持自己进去,晏明绪也没了办法,只能焦急的在等候区等待着简隋英办完事儿出来。 此时的简隋英已经进入到了单独关押的牢房,只不过碍于简隋林危险分子的身份,他们依旧只能隔着玻璃对话。 简隋林还在对着墙发呆,似乎对来人是谁根本不在乎,更没有回头。简隋英也没说话,只默默打开了琴匣,然后把那把小提琴放到了自己的肩上,缓缓的拉响了琴弦。简隋林这才像对外界有了感知一样,缓缓的转过了身,他嘴巴半张着,眼里还带着些不可置信,把眼睛闭上又慢慢睁开,反复了几次,才确认这不是梦,也不是假的,是简隋英真的来到这里了。可这时,他已经失去了和简隋英对话的力气。 他就正对着简隋英站着,听着简隋英缓缓的拉着《马祖卡舞曲》的最后一章,这是他喜欢的乐章,而不是简隋英。简隋英虽然和他一起学琴,可是他们的喜好却截然不同,简隋英擅长的是那种华丽轻快的,而他则偏阴郁。他们唯一共同爱好的就是《马祖卡舞曲》可惜简隋英喜欢的第一乐章,而他则喜欢的是肖邦临终前谱的最后一章。 他还记得他刚刚回来不多久的时候,也通过电台拉过这首曲子给简隋英,就是不知道他听到了没有,不过事到如今,他有没有听到,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 简隋林贪恋的望着始终和他隔着厚重玻璃的简隋英,像是要把这一刻牢牢的记在心里一样。随后他的眼睛的瞪大了,简隋英虽然没有和他说话,但是似乎在通过音乐和他传达些什么。那首曲子通过他的手中,只能演奏出无奈、绝望、忧伤、以及……死亡。可同样的曲谱,到了简隋英这里,却是纯净、澄彻的,好像一种失神的情绪在自然地游走,并渐渐消失在远空中。一曲到了最后,简隋英又用了他惯用的华丽的手法。简隋林终于有了动作,他把手指缓缓的放到了肩上,模仿着简隋英的动作,无声的与他合奏了最后一个段落。 一曲终了,简隋英依旧没有和他说任何一句话,而是把琴留在了那里,自己则转身朝着门外自由的天地走去。 整个探视时间并不算长,可晏明绪早已心急如焚,看到简隋英完好无损的出来,才放心了一般叹了一口气,随后又打量了一下简隋英的手问道。“不是背着琴进去的吗?” “留在那儿了。”简隋英耸耸肩无所谓的说道。“算是留给他的最后一件东西了,也是和过去告别。” “以后都不想拉琴了?”晏明绪问道,要是简隋英为了这个事儿真不拉琴了,他还觉得挺惋惜的,他还记得简隋英第一次在书房给他拉琴的模样,拉琴的简隋英和平时很不同,平时的简隋英通透,狡黠,聪明,还带着点天真,可拉琴时候的简隋英像是在另一个世界,有种高洁的气息,而且很沉浸,晏明绪鲜少见过简隋英沉醉在任何事物中,唯独只有一个小提琴。要是他真不再拉琴了……晏明绪想,不拉就算了,反正简隋英有那么多优点,不差这一个。可随后就听到了简隋英的轻笑。 “至于吗我。”简隋英笑着说道。“为了点别的事儿还放弃自己爱好了,我哪是这种人啊。” “确实不是。”晏明绪想了想也笑了,他平时还算了解简隋英,可一对上简隋林的事儿他就不太摸的准简隋英的想法。主要也是因为简隋英几乎不怎么提到这个名字,他也不知道简隋英对这个曾经的弟弟到底是怎么看的。 “那不就结了。”简隋英还是笑。他说。“那把不想用了,就送给他了,如果他能懂,以后也能过的轻松点儿,我所有的义务也尽到位了。剩下的,就是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复出的代价。至于琴嘛。”简隋英勾着晏明绪的手臂笑呵呵的说。“以后你陪我再去买把新的不就完了,又不纠结于那一个。” “是啊,不纠结那一个。”晏明绪也笑,笑的一脸释然。简隋英是他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坚韧,最强大的人,他之前的那些担忧,终究还是被简隋英以各种方式化解了,这个人,无论任何时候看到的都是最美好的未来,这也是他努力的方向,身为简隋英爱人的他,有什么理由不去支持他,追赶他的步伐呢。 回去的路上,简隋英和他说了很多,这也是简隋英第一次对他彻底敞开心扉,过去简隋英只在不经意间才会透漏他和简隋林生活的那些过往,如今,简隋英终于可以毫无芥蒂的提起来了。 简隋英说,他对简隋林的感情很复杂,其实他是最早发现简隋林有问题的那个人,毕竟那时候他们相依为命,可他也很小,根本不懂简隋林和其他人的不同到底代表着什么。等他真正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是他把简隋林接回北京以后了。 “所以你对他还是有点儿内疚的吗?”晏明绪还开着车,只能微微侧头看了一眼简隋英的表情,低声问道。 “严格来说也不算内疚吧,是矛盾。”简隋英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一方面儿我能感觉出他很危险,也想过要不要带他去看看。而另一方面儿。”简隋英顿了顿,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道。“其实我也不太正常。”简隋英说完苦笑了一声,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低沉着声音说。“我对血缘关系太执着了……而且是病态的执着。你也知道,我爸是那个德行,mama也早早的就没了,只有那么一个亲人,我总觉得,他在,我才算有个家。那时候我病态的认为血缘关系上的家人才算家人。所以不论他怎么样,我都告诉自己说那是我唯一的家人,要是他出什么事儿,我就一无所有了,不管事业做的多成功,我都只是个没家的人。” 晏明绪听的心一阵一阵儿的酸痛,于是把车停到了路边儿,测过身紧握住简隋英的手轻声说道。“小简,你没有一无所有。什么时候你都不会一无所有,你还有我。” “是啊。”简隋英也转过头,慢慢的抱住了晏明绪缓缓说。“我还有你。也是因为遇到你,我才慢慢明白,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也可以组成一个家,也能成为家人。”简隋英放开了抱着晏明绪的手定定的看着他。“晏明绪,是你让我明白家人的真正意义的,互相尊重,互相理解,互相陪伴,直到永远……这才是家人。所以说,我今天去见简隋林,是跟过去告别,也是跟自己和解。因为我不再执着于那些所谓的血缘关系了。只不过碍于对曾经弟弟的责任,所以给他留了一支曲子和一把琴,通过曲子我告诉了他同一件事物的不同可能,让他在阴暗的时刻也留有一点儿希望,而留给他的那把小提琴,是在跟彻底的告别。今后他的路怎么走,他的曲子怎么谱,都靠他自己,再与我无关了。我的未来,只和我未来的家人有关。你愿意做我今后的家人吗?直到永远的那种家人。” “小简。”晏明绪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紧紧的把简隋英抱在了怀里,他的身体在不住的颤抖,他不知道简隋英是如何在一个月内消化掉自己的那些情绪,随后原谅了他之前隐瞒的那些所作所为,甚至还主动提起希望他成为他的家人。这样的简隋英,太耀眼,太美好了。晏明绪只觉得自己前段儿时间真的是太傻了,他怎么会抱着从此失去简隋英的绝望心思做那些事儿。这样的人,他怎么舍得放开手。 晏明绪听到自己哽咽的声音。“好。”他说。“小简,这次是一辈子不会失信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