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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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前,沈黎告诉我,他在一山上的药庐里,找到婉婉的!”下了床榻的赵子钰边温柔体贴的为熟睡的女人盖好被子,边背对着书写药单的谢允之,气定神闲地说道,“当时她把我们都气急了,光顾着惩罚她了,所以也没顾上,我想那时她逃跑时相助的贵人,怕是你谢允之吧!” 听到这儿,男人手上的毛笔停顿了一下,墨点落在纸上,他微蹙着眉,看了眼沉睡中的穆婉清,坚持着将药单书写完整,这也许是他最后能为她留下的东西了。 谢允之收拾好一切,站起身来,直视着赵子钰,那目光中寻不到丝毫的畏惧,认真道:“是我帮了婉婉!” 只这一句话,赵子钰深沉着目光,一掌击到他身上,虽是刚酣战过匪徒,但对付一个丝毫不会武功的御医,他的力道对谢允之来说,还是绰绰有余的,“婉婉这两个字也是你能说的,卑鄙小人!” 被打倒在地,谢允之吐了口血,摇晃着身体,勉强站起来,他本想隐忍着心意,以谋他时,但既然被揭穿,他也不想再装傻充愣,道:“卑鄙小人,这怕是在形容世子爷您自己吧!我认识的穆婉清,她温柔善良,可爱又睿智,我想问世子爷,为什么只是半月有余,我们再见面时,婉婉的心智已成了五岁稚子!” “这与你无关!” 赵子钰的眼神冰冷似是一把尖刀,恨不得将面前的人五马分尸抛之湖里,他这样想,心里也暗自这样计划着,今晚花船上的劫匪,到底凶手是谁,不言而喻。 谢允之知自己怕是难逃一死,生死之事,如果还有挽回的余地,作为一个普通人,他惜命,这世上有自己太多眷恋的人和事儿了,含辛茹苦将自己抚养成材的爷爷奶奶,好不容易才明确彼此心意的伴侣,但强权之下,他连一丝挣扎也做不到,只是太心疼他的女孩,想到她在山间洒脱地生活,只是一份自由,不需要权势,也不需要金钱换取的自由,他无法,也怕再没有时间为她争取了。 谢允之看了眼依旧沉睡的女人,眼神温柔中带了丝决绝,恍惚间,他多希望今夜那道神迹能将她带离这片土地,即便是真的两人再无相遇的时候,也总比现在,他太多的遗憾。 “世子爷,你用权势禁锢婉婉,得来的是什么,”他想到穆婉清在小船上所说的话,“她只是想普通的活着,但你和沈侍卫,主仆二人合力下蛊轮jian!” 他在赌,也是在劝解。 “谢允之,你怕是不想走出这间屋子了!” “赵子钰,常欢蛊,亏你想得出来!你以为这蛊让婉婉失去记忆,你就能借机挽回芳心吗?蠢笨如猪!”谢允之的教养让他很难能骂的这么酣畅淋漓,但今夜,他在为婉婉,也是为他隐忍蛰伏的爱意,不甘。 “你知道这蛊除了它名字的常欢外,能引起三国纷争,常欢,常欢,得道常欢,yin只是手段,附蛊者就像“炉鼎”一样,看起来是封住了附蛊者的意识,就像世人说的挽留心爱者的身心,事实上是把蛊附在人身上修炼,等真到了蛊rou结合,婉婉会化成无知无觉无心的蛊人,这是你想要的吗?一个再也不会挣扎,不会思考,不会微笑的婉婉!”他复述着赵朔对蛊的定义,本来还有些犹豫不决,但看到赵子钰爱而不得的痛苦模样,他在赌,赌他赵世子还良知未泯,赌他赵子钰对穆婉清情根已深,全盘托出,他会杀了自己,也定然会用尽一切手段为她除蛊。 如五雷震震轰顶,男人的话让存着杀心的赵子钰震惊到瞠目结舌,他是皇室没错,但显然他不是皇室中最核心的那几人,所以他只知道当年二皇子赵朔与另两国一起合缴魅族,面上打的是魅族以蛊害人,但实际上具体因为什么,他打探过,但深不到根处,怕是只有现在宝座上他所谓的皇叔才掌握着全部的秘密,但这些都比不过穆婉清会因此化为蛊人的消息来得更让他惧怕! “谢医生~” 还在僵持的两男人被穆婉清微弱的声音所打断,按理说她现在被点了睡xue应该睡得很沉才是,但熟睡的女人就是睁开了眼睛,看着他们。 “婉婉~”目中无视还在纠结着到底是杀还是留自己一命的世子爷,谢允之径直走到床边,盖好的被褥下,女人光裸的肩膀露出,“这刀伤会痛上一些日子,不过我刚开好了药单,你只要乖乖喝药,这伤很快就会愈合的!”谆谆教诲,他面做轻松,道。 “嗯!”女人应和着,但眼眸中淡淡的水汽, “那谢医生,我想吃药了!”女人主动提出,谢允之只当是她忍不了皮rou之痛,拿着写好的药单,道:“我这就去煮药!” 穆婉清等谢允之急匆匆出了屋门,才有意识地看向站在桌边的男人,赵子钰从出事到现在只是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那些个伤口渗出的血印不知何时,斑斑驳驳染红了视线,“子钰。”穆婉清面色有些苍白地叫道。 刚还杀伐决断的赵世子,三两步移至床边, “婉婉~” 他俯身吻上女人的额头,“你能原谅我吗?”无头无尾,怕是只有世子爷本人才知他想要的原谅的是什么,不期待她的回应,只当是自己自言自语道,赵子钰一想到自己与好友对她的荒诞行径,面上已是痛苦万分。 “世子爷,我原谅你了,所以放过谢允之和我,好吗!”刚还纯真幼稚的女人,瞬息间换了语气,认真道。 男人对她突然的转变,不可思议,“你什么时候清醒的?” “就在刚才,你和谢允之对话的时候。”穆婉清趴在枕头上,背对的她看不到男人的表情,但光听声音,她也能感到他的震惊。 回答完问题,穆婉清忍着背上刚缝合好的伤口,艰难地支着床榻坐起身来,被褥随着动作滑落个彻底,一丝不挂的身躯在男人的面前露个坦荡,“世子爷,放了我们好吗?” 再一次重复着乞求,这一次赵子钰听得清清楚楚,他注视着她,女人目光中仿佛又没了别院里的那段记忆,冷清,疏远到像是两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穆婉清,你爱我吗?”答非所问,这问题摆在这里,听着可笑,但他现在只想知道,清醒的她对自己是怎样的感情。 “在别院里,在我中蛊后,心智停留在五岁的穆婉清爱你,你被她视为兄长,视为朋友,视为她所依恋的人,”穆婉清做不到欺骗,面对赵子钰,这个从一开始就能点破自己身份的精明世子,她骗不过,也不想隐藏自己的心意。 精明如他,一下就能抓住问题的关键,她的爱在一切前提之下,“所以呢?现在的你?”,鲜血彻底染红了衣服,赵子钰苍白着脸,声音微颤着问道,他知道总有一天自己要去面对,总不能一辈子让他的穆婉清待在五岁吧! 穆婉清缓缓地伸出双手,他已经无法抗拒她任何的举动了,哪怕下一秒,她会杀了他,男人依旧伸出手握住,两人依偎在床上,赤裸而肥嫩的rufang贴在他胸膛,亲密的距离,炙热的气息…… “世子爷,对不起,如果我没有清醒过来该多好呀,我们可以继续做着那个美梦,但现实如此,你还是那个,在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时代穆婉清时,强人所迫的赵子钰,依旧是你,伙同沈黎一起下蛊合jian!”别院的美梦吗?那代价太高,高到只有痴傻的她才能享受两个男人如此耸人的眷恋,但她才是穆婉清,一个拥有着自由意志的穆婉清,所以她即便对身边的男人产生了真正的感情,但这感情的代价太大,她无力承担,也不想苟同。 万箭穿心,怕是也痛不过现在的他,最亲密的距离,最剜心的答案…… 穆婉清拉开彼此的距离,道:“对不起,世子爷,我,不爱你!” “所以呢?穆婉清?”他今天问了太多次所以,所以她是自己的因,却也是他种下的恶果,男人勾起一抹嗤笑道。 “放了谢允之,也放了我!” “所以说,穆婉清,”前一刻还心存幻想的男人,幻想破灭时最为可怕,他所有的心意像是一盆被嫌弃的脏水,付之东流,赵子钰赤红着双眼,攥紧女人的手腕,眼眉间像是地府深渊最凶恶的厉鬼,怒斥道女人:“之前是本世子太宠你了!让你到现在还学不会尊卑有别,sao货,之前为了沈黎可以被我拿捏,这才多大点工夫,又换了谢允之!穆婉清,清醒了也好,就这个样子,让你的谢小御医看看你在我身下是多浪荡!”说着,男人欺身上前。 脆生生一记耳光,她原以为到如今,两人的情分可以体面地解决一切,但她还是高看了他, “赵子钰,你就是个可耻的强jian犯!离我远一点!”她用力推开挡在身前的男人,赤身裸体地向床下跑去。 世子爷真是哭笑不得,自己这小半生的耳光,都出自于同一个女人的手,他赤红着眼,怒目而视床下赤裸的女人,嘲弄道:“穆婉清,这么想离开我,好,我给你一个机会,就这样走下船,在所有人面前赤裸地走下船,坐实你yin娃荡妇的身份,我就放了你和你那个小情郎!要不,就……” 赵子钰要说的话,被女人打断,她苍白着脸迈步到他跟前,“一言为定!”女人乌发披散着,裸露着身躯道。 “好!一言为定!”气极的他也没了理智,两个人一左一右,击掌为誓。 他以为她做不到那种地步,若是就这样出去,不仅他的脸面,哪怕是对她心心念念的谢允之也会因世俗的偏见而不得不放弃,但赵子钰,他错估了穆婉清的决心,哪怕在现代,在大庭广众下裸体,那也需莫大的勇气,但勇气,此时的穆婉清最不欠缺的,不正是勇气吗? 穆婉清苍白着流淌着冷汗的双颊,乌发垂身,洒落在胸前,面对面,她冲着男人莞尔一笑,强忍着后背刀伤带给她的痛疼,道:“赵子钰,山高路远,我们再也不见了!”最后一次心平气和地与他道别,她撩起遮在胸前的乌发,她清楚他的用意,所以她要彻彻底底,要昂首挺胸。 在她背后,站在她身后的赵子钰,女人背上的伤又淌开了血,那红刺得他双眼,万箭穿心,她每一步都像是踩碎他所有的心意,她打开门,就那么从容不迫的光裸着身躯走了出去,天旋地转,赵子钰无助的像个被抛弃的孩子一样,第一次感知到彻底的绝望,因为他无论如何都止住不了她想要离开自己的决心,泪水夺眶而出,彻彻底底,他输了! 男人夺门追出,此时的女人只一个拐角就到了船舱,“跟我回去!”赵子钰握住她手腕,沉声哽咽道。 “世子爷,我以为你是个一言九鼎的人物!”背后的血混着冷汗,穆婉清双唇煞白,道。 “我爱你,婉婉,我爱你!嫁给我,做我的世子妃!” 这是他挣扎已久,也犹豫已久的告白,想不到要在这样的境况下道出。 但,一开始就错了,即便途中他幡然悔悟,他们的爱,建立的基础是强人所迫,是下蛊合jian,被钱询宝贝了一世,也爱了一生的穆婉清做不到对这样的爱俯首称臣,她掰开腕上的手掌,疲惫又认真地回应道:“我不爱你,赵子钰,我也不想嫁给你!记住你的承诺,世子爷,放我走!” 再次被拒绝,再次被抛弃,赵子钰恼羞成怒,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般,咬牙切齿道:“好,穆婉清,很好,你走呀!我就在这里,亲眼看着你不知廉耻,丢人现眼!”他说的撕心裂肺,天知道,这女人到底有没有心! 船其实已靠岸,在谢允之为女人缝合伤口的工夫,不少的姑娘,客人四散归家,也有不少的差役,士兵上船保驾,此时的船舱里只剩下梁宋毓陪着太子爷一起等赵大世子,这神迹一事,这么多人看见了,他们想压也压不住的,所以他们在等,等当事人赵子钰给他们一个合理的解释,但谁曾想,走出来的不是赵子钰,也不是谢允之,而是刚还昏迷不醒的穆婉清。 赵恒与梁宋毓今晚上是一个惊吓接着一个惊吓,此时的穆婉清,光裸着身体,披散着头发,旁若无人就这么直挺挺从他们中穿过,梁宋毓刚想上前阻止,毕竟这可是光脚露腕便失贞的时代,若不是鬼魂,怕是这世上没有一个女人会这般坦荡的出现在众人面前,两边的衙役和侍卫都掏出了刀子,颤抖着手,女人脊背上的鲜红血痕简直让他们触目惊心。 “穆姑娘!”梁宋毓第一个在惊吓中清醒,忙脱下自己的衣袍,包裹住女人的身体。 他的善意,穆婉清心领神会,他们身后,紧跟上来的世子爷,怒眼旁观着一切,“多谢梁公子的善意,但婉清现在不能接受!” 女人在人群中淡然地脱下袍子,又递了回去,一步,两步,不着片缕,流着鲜血,即便再虚弱,身体打着颤,也要固执地向船下走去,旁人的眼光,她全然不在乎,出了船舱,温热的微风拂面,她踏上船板,一步接着一步,不再停留,不再回头,身无一物,就像她初入这异世,连这副身体都是她的暂居之所。 颤巍巍,脱力的她,身背后,黑底白花的衣袍将她裹住,彻底落败的男人在她耳畔,低语道:“你赢了,穆婉清!我不会再缠着你了!”男人最后一个拥抱,炙热的泪水打在她脖颈。 赶来的谢允之没有目睹一切,虽是不甘,赵子钰还是将怀中的女人让给了他:“谢允之,好好待她!”这话该是他们的诀别,世子爷用尽全力,释然道。 被递到谢允之怀里的穆婉清此时已到了极限,女人虚弱着身体,忍着痛意,轻声冲着赵子钰:“谢谢你,赵子钰!”最后的最后,他们还是做到了,虽过程折磨得两人都很痛苦,但结果是她想要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