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浮屠》第7章 现充没有那么容易(下)
“比我想象的要麻烦一些。”王乐颖道,“主要是跟地方政府部门和社会组织的沟通不太顺畅。我们刚接手,就接到了好几张罚单,市场管理、税务稽查、劳动监察,各种都有。” 胡周心里觉得奇怪。就算暮牧精工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也是前任老板和管理层造成的。为什么之前不罚,偏偏等王乐颖接手之后,就一张接着一张开罚单? 但是他把被女孩看穿自己的底细,不敢开口问。 王乐颖接着道:“我们临时安排的总经理已经调查过了,说要跟当地部门搞好关系,公关活动不能少。而我们的管理团队大多在一线城市工作,缺乏三、四线城市的管理经验,对新阳那边的公关规则并不清楚。现在,我们正在物色熟悉当地政商活动规则的法务。说穿了,就是需要找一些黑白两道都能摆平的人。但是现在还没有到位。” 新阳那种小地方,留不住人才的,那种独当一面的关键岗当然不容易招到合适的人。 不过,胡周心里倒是想起了一个人选——那个人能捧着法典跟拾荒者打交道,应该算是一号地头蛇。 要是给他这份职位,那至少他的座驾可以从小电驴升级成四轮汽车了。 “回头我找朋友问问。”胡周道。 他的答复,在王乐颖眼里就是胸有成竹。 这么棘手的事,胡大公子如此沉稳,言简意赅,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样子,让王乐颖感到既崇拜又安全。 女孩子嘛,一动心就千娇百媚,王乐颖也不例外。 她乐滋滋地跟胡周又碰了一杯,两腮绯红,笑吟吟道:“我好像有点醉了,一会儿你可要送我回家的。” “当然。不然我不放心。”胡周道。 女孩更开心了,道:“其实我今晚就可以跟你回新阳。这样明天一早就能去暮牧精工看看。” 跟! 你! 回! 新! 阳! 那要不要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啊? 胡周心中顿生醉意,看着女孩娇媚的模样,不禁看得痴了(没错,就是那种超级俗气、强行心动的表情),然后呢,他就吐了。 …… …… 胡周没醉。 紧张的人不会醉酒,只会胃痉挛。 所以他是胃痛。 正常,胃痛是精神压力的生理反应。 胡周感到精神压力很大。 他很清楚自己和王乐颖之间的关系是建立在什么基础之上。 其中固然有互相吸引的天性,但决定上层建筑的,终究是经济基础。 胡周知道,王乐颖对他的经济基础有着极大的误解。 而他一直放任这种误解的存在,以便为提升自己赢得时间。 可现在他发现,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不是说自己想瞒,就能一直瞒下去。 随着两人交往的深入,自己的家底迟早会真相大白。 到时候,王乐颖会作何反应呢? 不管她是不是能接受真相,胡周脑袋上是肯定逃不过一顶“欺骗者”的帽子的。 要想避免这场惨剧的发生,就必须尽快让自己强大起来。 但这谈何容易?! 不要说变成王乐颖眼中那种无所不能的公子哥,就是在科研机构找一份工作这种事,胡周都搞不定呢! 以上这些,就是胡周在出租车后排座椅上的所思所想。 想得并不怎么深入,只是些粗浅的想法,请大家见谅。 毕竟女孩的悉心照顾让人心情放松,而且女孩的大腿很有弹性,用来当枕头实在很舒服。 路程的后半段,胡周基本处于半昏睡状态。 出租车前往的酒店,也是王乐颖临时安排的。 从下车到入住,一切都熟门熟路。 胡周对王乐颖是一谢再谢,请她不必担心。 但女孩还是坚持扶着他送到了酒店房门口。 然后,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奇怪,两人都停下了脚步。 门线是一道屏障。 这边也无风雨也无晴,那边就是天雷地火。 跨过这道屏障,就是跨过了一道底线。 没错,和女孩的交往中,胡周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 但在特定时间(比如晚上)、特定地点(比如酒店里开的房)、特定情形(比如两人都喝了酒)下,大可以把精神压力抛诸脑后,做一些放松身心的事,比如墩一墩革命友谊。 两人四目相对。 女孩秋波流转。(要不,墩一墩?) 胡周羞涩低眉。(这,不太好吧?) 女孩秀眉微蹙。(虚伪,又不是没墩过……) 胡周歉意一笑。(既然你坚持,那就墩一下下好了。) 胡周伸出了双手,女孩的重心前移。 就在这冲线达阵的时刻,胡周眼前突然一花——aette576发来了无数条纯数字数据,在胡周眼前疯狂刷屏。 胡周心中顿生一种被人监视的感觉,一股凉意从头浇到脚,让他的满心春意消散殆尽。 他的双手僵在了半空中。 女孩敏感地察觉到了他的犹豫,脸上的笑容顿时消散了。 但向前倒去的重心是无法收回了,正如爱情中哪怕对方已经放手也痴心无悔的义无反顾。 女孩顺势迈出小半步,轻轻抱了抱胡周,故作轻松道:“嗯,身材保持得不错。走了!”说罢转身就走。 雪花片一般的聊天记录遮蔽了胡周的视野(谁叫他把aette576设置成最高优先级联系人呢),他猛地揉了揉眼睛,看到女孩模糊而窈窕的背影,说道:“你保持得也不错。” 女孩回头苦笑,笑中带泪,满面绯红。 …… …… 关上房门,冲入卫生间用冷水冲了脸,胡周这才意识到,自己和王乐颖之间的危机,是人设上的根本矛盾造成的。 命运编辑者根本不需要刻意添加什么波折。 光是这么见一面,就已经让他焦虑到吐了。 男人不能没有事业,可是事业的起步怎么这么难啊! 好焦虑,好煎熬啊! 这时,庄默来电:“晚上一起撸个串不?这次高考我们感觉可好了。一定要谢谢你。” 胡周道:“我不在新阳,改天再聚吧!我请。都有些谁啊?” 庄默道:“行吧!你还挺忙的,一考完试就往外跑啊?就一起冲刺补习这几个。我、方鲁直,还有胡思思。” 胡周问:“那吴钱银呢?” 庄默道:“葛朗台来不了。他爸让车给撞了,现在正躺医院里呢!他要去陪夜。” 胡周惊诧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好几星期了。就是你抱着媳妇从学校里过的那天发生的事。”庄默道,“医生认为多半已经脑死亡了,这样拖下去其实没什么意思。一天一两千的医药费,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这么死撑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胡周道:“这道坎老葛挺难过的。” 庄默道:“就是啊!这些年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攒下来一点钱,全都耗在这上面了。” 哦,一个遭到意外的父亲,一个不愿放弃的儿子。 可怜天下儿子心。 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油然而生,胡周觉得自己不能坐视不理。 胡周思忖片刻,问道:“知道他爸住在哪家医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