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六十九章 脱缰了
朱浩出海两个月了。 这两个月时间里,朝廷基本没什么大的人事变动,不在于朱四不想做调整,而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调整。 “……陛下,到现在朱先生都音信全无,如今秋粮即将入库,安陆之前由玉田伯督造的几个工程基本都已完工,而玉田伯也因过于劳累而卧榻不起,最近事情都由其子蒋荣代为负责……” 本来蒋荣也是朱浩的弟子,应该跟师父一起出海。 但朱浩没用蒋荣,正是考虑到蒋轮大限将至,朱浩不想在蒋轮的身上做太多改变,于唐寅身上,朱浩耗费了很大的精力,结果却发现很多事终究是人难胜天。 朱四打着哈欠,显得一副没精神的模样,问道:“就没有任何船只返航,带回海外的消息吗?这一去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更不知道发没发现仙草,那出海有何意义?” 张左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也罢,当初他走的时候,想挽留却没留住,那就由得他去吧……不知年底前他能回来吗?” 本来朱四对于朱浩年前回来很有信心,现在却变得犹豫起来。 或许连朱四也感觉到了,朱浩已无心为他当牛做马,他这个皇帝好像没法用功名利禄把朱浩给吸引回来。 …… …… 朝中风平浪静。 贾咏即将离开内阁,他已将所有差事交托出去,只等请辞奏疏得到批准。 先前朱四为了维护所谓的君臣脸面,回绝了贾咏的请辞,但随后却故意在一些事上,让张左去挑贾咏的毛病,而马上就有张璁收拢的御史言官参劾贾咏擅权,尤其是对于年初预算之事找贾咏麻烦。 贾咏很冤枉。 他在朝中根本就没什么话语权,拟定的票拟也被另外几人限制住了,加上他是护礼派成员,现在朝中又是张璁得势,导致他徒有阁臣之名,却无阁臣应有的权力。 如今张璁入阁的呼声日益高涨,贾咏知道自己离开内阁,其实是为了给张璁让位置。 内阁另外一名重臣刘春近日也想请辞。 刘春纯粹就是不想干了。 皇帝没想赶他走,他也没遭遇到什么大的压力,相反他还是费宏和杨一清之间的最佳调停人,有他在内阁工作气氛显得和谐许多,但就算这样他也干得身心俱疲,可能是老友孙交为他做了坏榜样,他现在就想回老家颐养天年。 他也怕自己死在任上。 “仁仲,你不能走。” 这天费宏知晓刘春已准备好上奏请辞的奏疏,又跑来劝阻,此时二人刚要各自回府,而近来刘春从文渊阁离开的时间也是越来越早。 费宏看出来了,刘春是真的想撂挑子。 刘春苦笑道:“本来我留在内阁,是想给敬道占个位置,我也不管敬道他做事是否得他人心意,至少在我心中,他有能力承担此重任。但现在他杳无音信,我何必自寻烦恼呢?” “唉……” 费宏叹了口气。 刘春话说得如此直白,分明是告诉他,对于当首辅这件事他没有任何想法。 费宏本来想以自己没一两年就要退下去,给刘春腾出首辅的位置为由,让刘春留下,但眼下这话他没法出口了。 刘春道:“不过在敬道走前,我倒是从他那儿得知个消息。” “不知是何消息?” 费宏很意外。 朱敬道走前,居然会给你捎来消息? 你可有通知到皇帝? 刘春笑道:“敬道说,他出海至少半年以上,因为光去就要近三个月,回来也需要差不多的时间,至于他出海后具体该作何,就要看海那边是否适合扎根。我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海外全是蛮荒之地,何以要长久停留在外?” 费宏听了皱眉,却没有出言反对或者附和。 刘春又道:“不过他也告诉我了,不必坚持什么,一切顺其自然,这朝堂就让它往其应有的方向发展,我就不去掺和了。” “什么方向?”费宏问道。 他其实是想知道朱浩对于朝堂未来走向的预测。 刘春笑盈盈道:“他只说,张秉用会入阁,将来或会做到首辅,我也不知他究竟何以有这般想法。不过估摸着,陛下在没有敬道相助的情况下,只能重用张秉用,大概就是这意思吧。” …… …… 张璁最近的确是在为自己入阁之事而努力。 本来他不愿意先于朱浩入阁,他觉得要入阁也要等朱浩先进去,自己以后来人的方式对付朱浩,这样才能于暗中发力。 如果自己先入阁,就会成为靶子,皇帝出于对朱浩的信任,会毫不留情把他赶走,把首辅的位子让给朱浩。 但现在朱浩主动退出竞争,而且自打其南下其南下后便没有音讯传来,似乎对高官厚禄全无兴趣,立即明白自己的机会来了,而张璁所用方式,就是让竞争对手桂萼出来奔走,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其身上,以为是桂萼想要上位,他则躲在幕后,暗暗发力。 “……已问过礼部一些人的意见,席尚书明确态度会站在你这边。” 桂萼充当了张璁的马前卒。 以前这个角色是霍韬担任,但那时候桂萼不在京,现在桂萼回来了,霍韬和方献夫他们并没有完全融入张璁的核心圈子,加上智计比不了桂萼,所以几乎所有事情张璁都是找桂萼帮忙。 张璁思忖了一下,问道:“依然没有朱敬道的消息吗?” “还是之前那些,说他带了不少民夫出海,船上居然有女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在海外安家落户……不知他这么做的目的何在,陛下那边也没透出风声来,看样子陛下对其出海之事还是支持的!” 朱四知道朱浩对于海外之地的向往,依然不理解朱浩为何会放下优握的生活,冒着极大的风险出海,放到张璁和桂萼这些人身上,就更不明白朱浩要做什么了。 张璁问道:“难道地方官府未曾出面阻拦?” 桂萼摇头:“如何个阻拦法?以朱敬道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还有他翰林学士和南京工部尚书的身份,以及他拥有的管辖锦衣卫和近海卫所的权限,谁敢跳出来找死? “秉用你不必担心,既然他选择了出海,就表示对入阁没什么念想,不如跟我们之前商议的那般,你我早些入阁,今后多培养亲信手下,死死摁住他!如今朝中,可没有谁坚定站在他一边,我们完全可以从容布置一切!” …… …… 张璁开始在皇帝面前挣表现,尤其是帮皇帝敛财方面格外上心,接连帮朱四解决了几个麻烦。 而最大的麻烦就在于皇帝对户部钱粮的调度,张璁如今充当了皇帝爪牙的角色,因为朱四如今基本不上朝,对于朝政极为懈怠,于是户部上下也是能拖就拖,于是张璁每次都以皇帝特使的身份出面斡旋。 张璁也知道自己不是户部的直属上司,去户部并非是直接下令,而是以转告皇帝态度的方式向官员施压,让人知道他在皇帝心目中的位置,慢慢适应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文臣之首的地位。 如今似乎连几名内阁大学士,张璁都没放在眼里。 作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当下皇帝身边权势最大的人,张左本来可以阻止张璁这么做,但他没有出面,相反还在背后推波助澜,不是说张左觉得这个人好控制……而是在朱浩离开后,张左帮皇帝处理政务显得力不从心,不得不依仗张璁。 如此一来,朝中对张璁擅权越权的参劾,愈发增多。 本来张左想压一压舆论,但后面发现朝中大臣根本不买账,尤其是那些御史言官,他们不能攻击皇帝胡作非为,就拿代表皇帝的张璁下手。 当张左将一堆参劾奏疏呈递给朱四时,做好了挨训的准备。 朱四却没当回事,冷冷道:“居然引来这么大的反弹,这说明张学士还是挺会办事的,不错嘛。” 张左大概知道朱四不喜欢那些言官说三道四,或者之前朱浩灌输的一些思想,当皇帝的就应该在朝中人为地制造矛盾,让大臣间心生隔阂,形成派系内斗的局面,相互牵扯,只有这样皇帝才能坐收渔翁之利。 当朱四发现张璁在这点上具备朱浩的气质时,反而觉得这是个可用之才。 张左道:“以言官所奏,张学士出面见朝臣时,多以陛下您的名义向朝官施压。或因此而带来朝堂不知有陛下,只知有张学士的情况……以非宰相之身,行宰相之事。” 朱四摇头道:“大明多个宰相,真的不可接受吗?” “这……” 张左万万没想到,主子的想法居然跟别人不太一样。 别的皇帝都唯恐臣子手里的权力太大,想方设法阻止,朱四却反其道而行之,或许其心中那个最合适的宰相人选就是朱浩吧? 正因为朱四不止一次想过让朱浩当宰相这件事,才会觉得,让别人练练手,也不是不可以。 “行了,以后张学士再做出不合规矩之事,无须跟朕说,除非他切实地损害到了朕的利益,到那时再谈吧。” 朱四继续打着哈欠,“最近不是说有几个道士要入宫吗?龙虎山的仙长哪儿去了?还有斋醮仪式暂时停了,派人再去请一些道士回来……哦对了,道姑也行……” 皇帝突然提到道姑,张左立即提醒:“陛下,还有个消息,说是长公主随朱先生出海去了!” “不早就知道了吗?” 朱四一点都没觉得意外。 如果他那个jiejie不跟着朱浩走,他才会诧异。 张左道:“如今朝中对此非议声很多。” “非议就非议吧……啊不对,不能白白便宜他们,以后谁敢对朕的家事说三道四,一概让厂卫抓入天牢中受审。哼,朕正愁没人给朕送银子呢,谁敢冒犯皇家威严,就让他知道这么做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