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章 敌友可辨
朱浩感受到唐寅的怯懦。 当初没骨气,过了两年还是一副熊样,朱浩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真打算临老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指望我这个挂名学生给你养老呢?就不能给自己整个枕边人什么的? 回到锦衣卫衙所西侧的宅子。 陆松过来告知情况:“……前吏部陆尚书的桉子已定下,陆家在京师的女卷暂且得到赦免,不过陆家人多被流徙到宣府等处,约莫要等几个月后才能相继回乡。教坊司的陆小姐也得到赦免,不过好像有人不肯善罢甘休。” 朱浩道:“人家都没罪了,难道还有人想逼良为娼不成?” 陆松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实情:“乃是之前与朱先生一同考中贡士的那个杨公子,另外听闻他跟杨阁老家的二公子走得很近。” “哦。” 朱浩这才想起,昨天教坊司那人说过,要把陆湛卿留给杨阁老家的公子,莫非说的不是杨慎,而是杨慎的弟弟杨惇? 杨惇乃嘉靖二年进士,也就是说这一届他还没混上进士功名,但因为有个首辅老爹,他就成了京师数一数二的高官子弟,以杨廷和如今在朝廷的地位,别说身陷教坊司的陆湛卿,就算真的要逼良为娼,怕是官府的人也不敢管。 “怎么个不肯罢休法?可是有人上门去抢人?” 唐寅顺口问了一句。 陆松回道:“陆家在京师的家产全都被抄没,如今陆小姐别无去处,或需要几日才能找地方安顿下来,或要暂时挂靠于教坊司内。那两位杨公子,便于今日前去sao扰。” “这么肆无忌惮吗?” 朱浩笑呵呵道,“阁老家的公子强抢民女,这可真是件了不得的大事……不如咱们去瞧瞧?” 唐寅摇头轻叹:“朱浩,以你内敛的性格,应该不至于想凑这种热闹……要去你自个儿去!” 朱浩道:“自己去多没意思?叫上陆千户一起,说不得还要找一堆人前去围观,凑个热闹,反正我先混个脸熟。” …… …… 教坊司后巷。 下午杨维聪便与杨惇等人前来,要把陆湛卿强行接走,但陆湛卿如今已非教坊司中人,就算她人在教坊司也不受外人所左右,所以干脆连面都没见,躲在教坊司给她安排的住所没出来。 朱浩与陆松等人抵达时,这边几个人还在商量怎么把门给撬开。 “哎哟,这位不是杨公子吗?久违了。”朱浩老远便主动打招呼,顿时惹来一群人诧异的目光,基本是杨维聪和杨惇带来的人。 或许他们也知道来教坊司接罪臣之女不是什么光彩事,所以没叫上狐朋狗友,倒是带了不少家奴,事不成就明抢。 杨维聪皱眉:“是你?” 随即摆摆手,让四周的仆人退到一边。 杨惇打量朱浩一眼,好奇地望向杨维聪:“谁啊?” 杨维聪不想跟杨惇引介朱浩,作为新科贡士,朱浩乃本次会试会元,暂且来说才学和功名上压了杨维聪一头,杨维聪接近杨惇更多是为方便自己获取功名,当然不会介绍朱浩给自己添堵。 “这位是杨公子,对吧?杨阁老家二公子,久仰大名,却不知今日在此作何?”朱浩一副看热闹的架势。 杨维聪道:“此处之事与你无干,滚开!” 朱浩奇道:“教坊司这地方,你们能来,我自然也能来,说起来我那不争气的弟子这两天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所以过来找找人……各不相干,你们做你们的事情,我让人进去找找……” 随即朱浩身后走出于三等人,果真进了教坊司。 巷口那边有人探头张望,这边人员聚集看起来要起冲突,大明京师百姓也喜欢凑热闹,于是乎没过多久,巷口就黑压压一片人。 杨维聪冷笑一声,似知道不能久留,上前砸门:“开门!快开门!再不开门,就要闯进去了,休怪我等无礼!” 此时巷口已经有人涌过来,其中几个正是跟着朱浩到京师来赶考的仆从,他们装作围观百姓,大声嚷嚷:“快快快,这边有好戏瞧,有人到教坊司抢人咯。” 朱浩为了表示事情与己无关,稍微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揣着手,好整以暇旁观。 “开门!” 杨维聪急了,一挥手,马上有人上前去砸门。 朱浩忍不住出言提醒:“这里好歹是官所,要是缉拿要犯的话,是不是找官府的人来办事?杨公子,你们来此找谁的?” 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人群中有人喊:“听说陆尚书的孙女已减罪赎籍为良,会不会是来抢陆小姐的?” “陆小姐,可是京城名媛……” “人家现在不是罪女了,居然还能公然明抢?” 不需要朱浩说话,于三找来的人别的不行,嘴皮子贼利索,京腔飙起来如同京师本地土着,嚷嚷着有一股北方人特有的耿直,围观群众马上议论纷纷。 本来朱浩还准备问杨维聪和杨惇到底要干嘛,现在都不需要动嘴了,干脆再走远一点,隔着半条街看热闹。 门终于被砸开。 此时陆湛卿冲出院子,高声喝道:“如今吾乃良人,若是尔等乱来,便死在你们面前!” 杨维聪急忙道:“陆小姐自令圄脱困,全因杨二公子出面斡旋,如今你别无住所,便备下轿子载你到合适的地方落脚,你怎能不领情?” 陆湛卿从怀里摸出一把剪刀,直接抵在自己脖颈上。 人群马上起哄:“抢人喽,抢人不成要逼死人喽!” 杨维聪和杨惇没料到陆湛卿性格如此刚烈,一言不合居然要自我了断? 杨惇本要冲上去说什么,却被杨维聪一把拉住,杨维聪凑在他耳边低语两句。 随后杨惇虽不情愿,还是拱手行礼,道:“在下与陆小姐间或有误会,等来日再来解释……走!” 朱浩不用猜,都知道杨维聪说了什么,大概是说这场面不好控制,传出风声会影响杨阁老清誉云云,劝杨惇罢手,还有就是告诉杨惇,陆湛卿暂时没地方可去,早晚会就范。 …… …… 二杨带人走了。 围观人群却没急着走,教坊司这地方本来就有热闹可瞧。 加上陆湛卿之事引来周围居住的小姐妹关注,有不少人敞开院门查看情况,更使得那些狂蜂浪蝶想不花钱免费看头牌。 陆湛卿关门前,往朱浩这边望了一眼,虽然她之前没正面跟朱浩对过话,但隐约听到朱浩的声音,觉得跟昨夜里屏风前那人声音相似。 两人对视时,朱浩第一次见到陆湛卿真容。 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端的是国色天香,貌美无双。 随后门关上。 陆松问询:“可要给她安排住所?” 朱浩撇撇嘴,摇头道:“彼此没有关系,为何要主动出头?但若坐视她被人纠缠,总觉得是我害了她一般……若昨夜我不跟她说那些话,或许她就认命了,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寻死觅活。” 陆松微微一笑:“所以朱先生还是想妥善安排?” “还是老陆懂我,男人嘛,口是心非,我年岁小一些,但我本质上也是个口是心非的男人。” 朱浩笑嘻嘻道。 此时于三等人从教坊司后门出来,果然拖着宿醉半醒的孙孺。 朱浩说是来找弟子,就真的是来找弟子,因为孙孺昨夜跟一群监生喝多了,根本就没回住所。 救人只是“顺道”而为。 “先生……” 孙孺见到朱浩后,面色羞惭。 朱浩道:“真不知好歹,你这般烂酒,如何当好差事?走了!” 这会儿围观人群差不多也散去了。 朱浩走到陆湛卿住的院子前,有意朗声说了一句:“安排一顶轿子,走不走随意,好话不说第二遍!” …… …… 朱浩带着孙孺到附近的茶楼喝茶,算是给孙孺醒酒。 “你还真能得瑟,昨晚喝到什么时辰?”朱浩看着孙孺哈欠连天的样子,真想倒一壶茶在其头上,让这个学生好好冷静冷静。 都安排好了进国子监,举监一进去就能拿到教谕的俸禄,过段时间混个学正,就是有官身的人了,可孙孺却如此不思进取。 孙孺哭丧着脸:“昨夜他们总灌我酒……” 说话间,一顶小轿在于三等人陪同下出来,真的把陆湛卿给接出来了。 先前杨维聪和杨惇去接人,陆湛卿以死相胁都不肯,而朱浩只是在门口随便说了一句话,就把人带走。 从这一点朱浩就可以判断出,这是个聪明的女人。 “先生,轿子里是谁?”孙孺看到了于三,既然于三陪同抬着轿子,那里面的人很可能是朱浩安排的。 朱浩斜睨他一眼:“跟你有关系吗?” 孙孺悻悻然,却还是抻着头往外看。 陆松从楼下上来,他的人会把陆湛卿护送到安全的地方,见孙孺在不好说什么。 朱浩道:“但说无妨。” 陆松道:“轿子一到,敲了门,里面有人从门缝看到后,就开门进了轿子,想来是知恩图报。” 朱浩摇头:“何谓知恩图报?说得像要将她怎样似的……她分得清敌友、利害,也知道谁能帮到陆家……小小年岁,就有如此心机,也是经历太多所致啊。” 陆松面色深沉点头。 陆湛卿仅仅比朱浩年长一岁,虚岁十五刚刚及笄,杨惇和杨维聪都是而立之年的“老男人”,一个小姑娘被一群老男人盯着,难道她不知道谁在图谋她身子? 朱浩昨夜才见过她,今日陆完便免了死罪,陆家人重获自由。 杨惇和杨维聪上门紧逼时,朱浩适时露面,若这时都不接受朱浩的“好意”,那陆湛卿估计只有绝路一途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