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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贵国的意思是?”

    裴尚书紧锁眉头,语气格外谨慎,半百老人句斟字酌的小心模样,难免让人心酸;齐国使节面不改色,好声好气吐出寒冰冷箭:

    “卫国心不诚啊,战场失利,卫王不割地,不用金银,只用送佳人入我齐国东宫,便抹去战败,拿回大国体面....”那眼神嘲弄,使人想要讨价还价的心统统收起。

    “....贵国国君,要哪位佳人入齐?”

    “裴尚书,你我便不兜圈子了...”使节意味深长道。

    ”裴尚书深吸一口气:“那是我国丞相的嫡长女!这...”

    “许给齐国太子,便是嫡长公主也足够了罢。”齐国使者冷冰冰的打断了他预备的慷慨激昂:“太子妃嫔,要个卫国第一美人过分吗?”

    不要说是个丞相嫡女,便是皇后的嫡亲公主,许给齐国的太子做正妻,也足够了,可,可那哪里是做正妻,齐国明明就是要羞辱卫国,丞相手握大权,若是寻个宗室女子,又恐齐国发怒,正左右为难时,

    那使节却道:“不是为难贵国,既然这位姑娘不方便,不是还有一位吗?”

    裴尚书眨眨眼,他好像从使节眼中看到了紧张,而下一秒又消失不见。

    (1)

    “这哪里是娶亲,分明就是泄愤!”

    白沅攥紧帕子,不顾那修剪整齐的指甲已经有迸裂的迹象,她控制不住的吼道:“齐太子被侯爷擒过两次,两人交战数次,均是败多胜少,那败军之将早已恼羞成怒,怎么能把将军嫁与他?!”

    那大臣眼皮也不抬一下,显然有准备,只是说:“陶然候为国尽心,齐太子并不是不通情理之人。”

    说罢竟然直接转身离开,白沅眼中恨意刻骨,啪的一声将门一甩。

    而关了门,她又靠在红木上,滑落在地,捂住双眼,难掩泣音,圣旨已下,哪还有回转可能!

    军中换了元帅,看起来是有人在背后花了力气为这位新元帅收拢军心,这种浅显的道理白沅明白,她不相信陶云阙不明白,只是那人坐在亭中,把玩酒杯,即使再无纵酒狂歌之日,她就那样平淡的微笑着,无一丝怨苦:

    “天下太平无事啊,阿沅。”

    陶然候在府内休养两年有余,那时她离开,是因为身体虚弱,无力指挥千军万马,而谁都知道陶云阙乃三军统帅,很少有冲锋陷阵的时候,谈不上负伤,身体康健,谈不上病重,那到底是因何不能征战沙场,大约不过一句,功高盖主。

    曾叱咤风云的少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曾一往无不利的将军,被困在朱阁曲槛中,顺从的被拔掉了利爪犬齿,从此闭门不出,为的只是太平无事。

    白沅红着眼,打开内室的门,陶云阙坐在案牍前,手中是刚写完的战策,她还沉浸在烽烟中,未察觉白沅的脸色:“前些时日我军失利,王上不应这么快求和,拖延几日,待上原的粮草到齐,便有再战之力,只是...”她蹙眉,“钱擎峦这人不堪大用,用兵无方,只说百谷一战,竟然能中敌军三个埋伏,五万人敌不过一万,应当换去。”

    “将军,”白沅叫了一声,又泪如雨下:“卫王要降,要送你去和亲了!”

    陶云阙怔住,复而笑着提笔划掉一个名字:“顾柘倒是个作元帅的材料,原本想荐与王上,却不想王上忌惮我至此,便不要毁人前途了。”

    她见白沅哭的可怜,无奈招手,要她过来:“傻孩子,送嫁又不是送丧,哭成这样”她揩去那些眼泪,手上的茧子也柔软了许多:“我走后你便跟着温巧,她在临安东城做买卖,正想要个帮手,你跟着我一直没有成家,不如趁这个时候,多去见识一下,寻个好郎君成婚,就算寻不到,攒些积蓄也好。”

    她想了想,笑着说道:“不过我家白沅这般好模样,性情爽利,不会没人求娶。”

    她笑得朗然,而白沅只是一个劲的摇头,陶云阙知道这丫头轴,也不多劝,将战策封好,放于书案,拢袖起身。

    庭院银珠乱洒,乱舞梨花,乾坤银砌,征人穿冻甲,隐士拥寒衾。王孙倒金镈,可惜纷纷瑞雪,若能熬过这个冬天,三月阳春,又一番欣欣向荣,只是,卫王恐怕不会坚守。

    说来可笑,若帝王愿为子民卑躬屈膝,乃贤君,可如今讨饶,只会让齐国愈演愈烈,如此下去,不出三年,这卫国山河便要纳入齐境。

    陶云阙呼出一团热气,看白雾消散,释然一笑,罢了,这便是最后一次,随了卫王的意,一腔热血,洒在何处,便由君王调遣吧。

    “侯爷,披件衣服吧。”话音刚落,厚重又软绵的斗篷就盖在身上。

    “冷吗?”她低头自说着,抬头焕然神色,明眸生辉:“那年霄榆关,朔风凛冽,大雪数尺...”

    白沅听着,眼中泪珠不断,咬牙忍住,那日两人倚着门槛上,看庭中柳絮飞扬,狂舞一番,裹挟少年意气又四散飞舞而去。

    (2)

    官员预备向卫王禀报时,王上正看着陶云阙呈上的战策,其中详细指出与齐一战中的疏漏,出谋划策,望卫王拖延时日,熬过冬日,备战明春,何处存粮,何处伏兵,一一写明,还指出如今三军主帅无用兵之能,希望撤换。

    内侍是钱擎峦打点过的,眼见天子意动,心中紧张,王上抬头,沉吟许久道:

    “不可多得啊。”

    这一句吓得内侍汗毛冷竖,连忙回道:“陶然候忠肝义胆,是卫国之福。”

    卫王冷哼一声,倒不是为了内侍的插嘴,这是从小跟到大的侍从,他为的是后半句,从前他的父王便是这般夸奖陶云阙,他会把那可恶的家伙抱上马背,手把手的教她射箭,而他却永远站在一旁,尽心尽力,却得不到半句夸奖。

    内侍咬着牙继续道:“若是如此,奴斗胆为陶然候请命,莫要送嫁良臣,侯爷铁骨铮铮,便让她沙场效命罢。”

    卫王一听这话,回想起三年前那一呼百应的威武将军,当时朝堂之上莫不马首是瞻,凭他小心周全才将权力收拢,而她身处京城,却对前方战事如此了解.....

    要说这卫王是以己度人,他只想自己若是要了解形势,便要多方打听,有人递上情报才罢,却不想侯爷边关十年,对齐国这个老对手了解至极,即使不出门不探听消息,猜个七八成是不错的,这名臣良将若是落在庸君手中,再好河山也坐不稳。

    正巧官员禀报,说是送嫁之物准备妥帖,卫王一挥手,官员退下,内侍一边候着,一边瞧着卫王的神色。

    可这几年陶云阙甚是安分,若不让她掌兵,出谋划策或也不错,更何况...天子在脑海中勾勒出身影,陶云阙虽常年练武,但身形依旧不走,不似男儿臂粗腿壮,不同女儿软绵无骨,四肢纤细有力....

    内侍暗叫不好,如今那威风凛凛的老虎被卸去爪牙,这位大概是又动了心思,这下说不得要将人留下,可...

    他摸了摸腰间的玉佩,上前刚张嘴,门外有人禀报,说是贤妃娘娘求见,内侍松了口气,这贤妃娘娘甚是得宠,母家与钱家交情不浅,此时求见,定是为了这战策!

    贤妃自然是进了御书房,见到卫王,那妖娆身子便跪在地上,口中呼王上,轻盈佳人,风裳雾鬓,软着腰肢,细润嗓音,眉梢眼角风情万种,此时卫王那里还记得什么沙场征战,身子都酥软了一半,连忙扶起美人。

    “王上是为了和亲的事,才不愿见臣妾的吗?”贤妃噙着泪,娇嗔道:“看来后宫中,要多一位meimei了!”

    这时卫王的心都挂在贤妃身上,连忙否道:“臣子递了书,问和亲的嫁妆,那有什么meimei!”

    贤妃这才破涕而笑,指着书案上的战策道:“这是什么?那位佳人写的?”

    此时内侍瞧着走上来道:“禀娘娘,这是陶侯爷的战策,奴为了圣上考虑,冒死进言,如若草率出嫁,军中怕是也有不满,还是小心权衡。”

    贤妃柳眉竖起,卫王只在心中感叹女子心思灵敏,他才动了念头,就被逮了个正着,他拿过战策,刚要让人返回去,美人劈手夺过,撕成几片。

    “唉....”

    “王上心疼了?这分明是陶侯的把戏,不愿和亲,来献媚于王上!王上要是喜欢,尽管废了臣妾,迎陶侯入宫罢!”

    原本卫王便有怀疑,贤妃一挑拨,他又开始多想,觉得这封军策便是陶云阙的阴谋,这人终于是按耐不住,又想控制军队,这种祸害便早早嫁出去罢!

    那美人依附上来,邀不尽的欢宠,缠绵悱恻,内侍缓缓退出,阖上宫门。

    陶云阙最后的心血,已随着天子之怒,宠妃之手,阉侫之言,掉入火盆,只见灼热温柔包裹,白纸染黑,化为灰烬,慢慢消失不见。

    请看这上行下效,君是庸君,臣子只知争权夺利,而两者之中的小仆油水捞得快活,哪一日国破城灭,这些金银媚言能否买的回一条狗命!

    (3)

    这嫁衣怕是用上了宫中最好的料子,宫女们含笑细语,屈辱求和说成美满姻缘,那位睚眦必报的齐太子愣是被说成了深情的好儿郎,离谱到陶云阙嘴角抽个不停,拿着唇脂的小宫女急的要哭,又不敢不笑。

    嫁妆是五十口牛皮箱子,全都捆好,足足用了十辆马车拉着,其中珍奇宝物数不胜数,算起来,陶云阙深觉自己在里头算最便宜的,前头的人吃草根和树皮也要撑着保护家乡,后面的人大把大把送出稀奇珍宝为了自己荣华富贵,龙椅上的人摇尾乞怜,有此王,卫国如何不灭。

    临行前有人送来一杯酒,她饮了,今日没有下雪,却依旧寒冷,热酒入喉,一股辛辣流过,这是卫国的石酒,便宜爽口,从前冬日未起刀兵时,在雪中猎狐,满身大汗,满载而归,端起一碗石酒,在篝火前畅饮,只觉无拘无束,如今再饮,远赴齐国,生死难料,国之威信,王之尊严,一同倾覆。

    正想着脑袋却昏沉起来,陶云阙被人搀住,慢慢扶进轿中,困意袭来,她倔强的翻了个白眼,这才睡过去。

    此时卫王站在城楼上,怀拥美姬,脸色并不好看,他盯着那马车,心都在滴血,那些可是国库中少有的珍品,为了讨好齐国,不得不送出去,此时他倒是懊悔,懊悔不曾早些乞饶!

    百官候在卫王身后,那丞相嫡女也在,杨柳多姿,桃花余艳,端是那冬日红梅,春霞海棠,花枝般的年纪,君王回望,一眼看中,心中便放不下其他,要不是爱妃在怀,就要收用了,只是丞相不大乐意,闺秀便退下去。

    马车已经行出很远,有百姓偷抹着眼泪,可大多还是抱着不现实的期望,盼和亲后,便不起刀兵,于是也没有几个是为着陶云阙着想的,个人有个人的心思,谁琢磨得透呢?

    唯有白沅,跪在街上,温巧死死捂住她的嘴,不让呜咽出声,可泪水打湿衣袖,手臂冰凉,她最终忍不住,与白沅一齐,无声的大哭起来。

    君已寒彻骨,盼得梅花香。

    陶云阙醒后,马车已经到了卫国边界,比起卫国来说这里要寒冷很多,她想起身看看这北国风光,却不料一阵晕眩,跌回原位,弓腰低咳了两声。

    “侯爷睡了许久不曾进食,用些再起身罢。”帘外婢女恭敬端进些吃食,又摆上些温和的酒果点心,灌了汤婆子,又塞给她一个手炉,陶云阙自然用了,只是当婢女想要为她卸下外衣的时候,她看见在衣袖上,刚才咳出的斑驳血迹。

    陶云阙笑了笑,原本自己的身子就被药物控制着不得好转,如今又下了这般烈性的药,看来她低估了卫王的心狠,婢女不动声色,只是扶她到窗前看雪,苍茫一片,车轮嘎吱嘎吱的滚过积雪,侍从或守卫皆是厚袍皮靴,即使这般,多数人还是红肿着双手,步履维艰。

    而不远处缓缓行过一排奴隶,他们穿的与其说是衣服,不如说是碎布条,他们面如死灰,机械般行动着,而那奴隶贩子却毫不在意时而倒下的冰冷血rou,挥舞着鞭子,齐国刚打了胜仗,在进攻卫国的同时还灭了一直与齐作对的一小国,大量的奴隶涌入,于是人命算什么,若不能在傍晚前赶到骁城,这批奴隶便卖不出价格了。

    陶云阙呆坐在窗前,看着人间惨象,若是有一日卫国战败,那些曾经冒险为她送来粮草的百姓,那些把孩子送上战场,那些坚守在家中织布务农的女郎,会被一根草绳牵着,会像现如今这些奴隶一般,命如草芥吗?

    如果她就这么死了,或是随便死于那位的手中,卫王定是不会救什么百姓,忠臣良将,卫国也少的可怜,于是,那些曾经殷殷期盼,终日粗茶淡饭,辛苦一生的人们,便会成为贱如草芥的奴隶?

    陶云阙唤来送嫁使臣,这位使臣出自军中,但一定不是她的部下,不过也算恭敬,站在帘前作揖,问道:“侯爷有何吩咐?”

    陶云阙张口,却没发出声音,沉默许久后只是说:“我如今见不得血气,便把嫁妆中那些厚毯匀些给那些人避寒罢。”

    使臣心中疑惑,不过来时天子便有交代,不离开送嫁队伍,其他便由着侯爷做主,于是诺了一声便吩咐下去。

    陶云阙望着桌上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扬手倒入雪地中,卫王的东西,她是不敢喝了;门口婢女被这汤药一惊,犹豫着通报使臣,使臣拿不准,便默认了此事,也吩咐不要言语。

    而那些奴隶得了厚毯,也见不得多开心,国破家亡,妻离子散,之后的日子估计连牛马都不如,倒不如早解脱。

    成王败寇,只是齐国寒冷,这茫茫玉尘,到底掩盖了多少回不去故国的可怜人?

    (4)

    日月兼程,待到齐国长栎时,陶云阙身体已经好了不少,她一路上观察齐国地形民风,不得不说这个老对头的确有得天独厚的优势,进一步便顶的上其他人的三步,她看得津津有味,而使臣脸色却难看的紧。

    原因无他,入东宫,不见张灯结彩,冷清倒不至于,只是寻常,那使臣也是有些骨气在,当下便阴着脸道:

    “贵国储君迎娶,便是这般态度吗?”

    接应笑意不改,而言语轻蔑答道:“太子简朴,何况迎一个卫国的侍妾,用不着铺张。”

    使臣无言以对,草草拱手,便离开了。

    陶云阙并不惊讶,败军之将,是没有礼遇的,更何况他裴予珩又不是善人,她顺从的入了门,管事倒也恭敬,入了内门,扎了红花,挂了红绸,这场和亲,原本不过是幌子,如今倒真有些模样。

    她换上嫁衣,梳妆打扮,明晃晃的东珠镶在凤冠当中,齐国也不曾设宴款待,于是等到傍晚,便有人搀着自己敬茶,只是东宫还没有太子妃,就向大堂拜三拜,连丈夫的身影都没瞧见,坐在喜床上,红烛燃着,桌上鱼rou酒果。

    这便是成亲了吗?这想原本一直盘旋在陶云阙脑中,可是一闻那酒香,便知道是齐国名酒,心思顿时就不正经了。

    她嫁给了裴予珩,这桌酒席是为新婚准备的,想来吃上两口,喝上两杯,也不过分,可现在她有求于人,是不是该拘谨些?她蒙着盖头,瞧脚下的绣鞋,上面的黄穗十分可爱,她动动腿,穗偏向一边,再动动,又偏向另一边。

    如果她抖腿,穗在左边便不喝,在右边便喝,这便是天意,谁也不能说什么!

    于是裴予珩自觉冷遇够了,悠哉悠哉的进了喜房,他那位侍妾在床上抖个不停,细听还能口中的嘟囔。

    “怎么老是左边啊?再来一次!”

    如果说之前只剩三分火,现在被一只不同寻常的猪拱到七分了。

    说起来,两人的相遇也很不体面,彼时陶云阙是无名小将,而他却是督军,初上战场,被陶云阙摆了一道,在makou道失手被擒,他正在营中筹划,打算着用一招奇兵,忽然一阵喧哗,裴予珩抬头一看,一名小将骑着黑马,手握长刀,一揽便将裴予珩掳到马上,然后长笑而去。

    说起来裴予珩经验不足,为了这招奇兵,竟没给自己身边多布置护卫,可他的位置隐秘,也不是随便能发现的,可这小将不知闻了什么味,就这么寻来了,那时他趴在马上,还在思索是否身边出了叛徒,毕竟他明面上身份是个督军,即使被敌军捉去,也不可能杀了,那小将虽神武,可为了制住裴予珩,便只有一只手可以动,于是她没被齐军追上,也没能和卫军汇合,拉距离,弃马,窜进一处密林中。

    裴予珩自然跟着,深夜时便在一处小山洞栖身,那小将卸了盔甲,一旁被五花大绑的裴予珩阴着脸,想要看清这人相貌,谁知却是个黑煤球!那脸黑的,几乎看不清五官,她嘿嘿一笑,倒是一排亮白的牙,黝黑的手从怀里摸出一个胡饼,咬一口就着水,吃完了半个,把剩下的掰成小块,要喂裴予珩。

    他拒绝了,但是没有用,对方愣是塞了下去,吃完他脸色更不好看,那小将盯着他看了两眼,忽然道:“长得好就别皱眉了,白白嫩嫩的多好。”

    裴予珩自小便是一双水汪汪的鹿眼,养尊处优的白皙皮肤更显得双眸黑白分明,其余的又精致小巧,这便大大削减了年岁,但他偏偏不喜欢 别人把他当孩童看,也不喜别人评价他的容貌,可这小将像是感受不到四周的冷空气一般,还笑嘻嘻的过来揉了把柔软的头发,裴予珩气结。

    林中更加寒冷,小火堆早就灭了,小将睡得安稳踏实,显然对自己的捆绑技术很有底气,不过即使用不着绑,光是夜间的寒气就足够让裴予珩动弹不得了,若是回了卫国军营,也有内应,可如今困在这深林中,他也不愿轻易开口乞饶,于是温暖逐渐离去,他连紧裹身上的战衣都做不到,身体控不住的颤栗。

    “你怎么了?别生病啊!我去哪里找人医你啊?”

    “闭...闭嘴!”他原本就难受,耳畔聒噪不停,让他不得不出声制止,声音停了,他还没松口气,一个火热的身躯便凑过来,将他紧抱在怀中,裴予珩浑身僵硬,却被误以为寒冷,于是改为面对面相拥,她将衣服裹住他后半身,自己身上什么都不盖,紧紧抱着裴予珩,让他在自己怀中取暖。

    “这样好些了吧。”此时他的头顶顶着那人的喉咙,于是传来的声音便软软的,他的胸膛贴着对方的,那柔软的触感隔着衣物也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不是个男人!从前父王也为他安排过姬妾,那些女人贴上来的时候,便是这种感觉,虽然这个小了点,但是感觉是一样的。

    不知为何,曾经为此大发雷霆甚至将所有姬妾赶出去的事情,如今在黑夜中,却让他涨红了脸,而小将认为自己已经将人焐热乎了,虽然没得到回应,哼唧两下也就睡着了,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了,这也不怪她,原本那处就不大,没有裹起来的必要,再说军中的男儿大多连女人的手都没碰过,就算误触,只会认为这位弟兄的胸肌练得不太好,谁知遇上一位皇子皇孙,没吃过但是见过不少,一下子就露了馅。

    第二天清晨,两人便要赶路,裴予珩是不怕去卫营的,只是昨晚一事,他又瞧了瞧那人相貌,仔细来看,五官不错,可是这皮肤是在不堪,所以是因为长成这么一个模样,才来参军的吗?未免可怜了,于是他开口问道:

    “你为何参军?”

    此时她正要唤回自己的马,听到这话一愣,稍后回道:“保家卫国啊。”

    这样子不算作假,于是他又问:“卫王好战,百姓辛苦耕作只得持命,而卫太子年幼多疑,无识人之能,这样的王者,你又为何要为之驱使?值吗?”

    大概是没想到自己四个字招来这么一大段话,她正准备翻身上马,随口答道:“关你什么事,多大官啊口气这么狂?”

    “我乃齐太子裴予珩。”

    她从马上下来了,准确来说,摔下来了。

    “你说什么?”

    “我乃齐太子裴予珩。”

    “齐什么?”

    “齐太子。”

    “什么太子?”

    那人呆滞双眼,头上还有草根,傻乎乎的追问着,裴予珩也是难得好性子,等她回神。

    “我以为你只是个督军什么的,天啊,我是要发了吗?”

    裴予珩笑笑,不予回答,她站起来,连忙解开麻绳,犹豫两下,还是将人的手臂捆住,不过手指能动,裴予珩摸了摸有些受惊的马,那人忽然道:“我叫陶云阙,陶将军之子。”

    这倒是让裴予珩有些惊讶,他见过陶将军,颇有儒将风范,温文尔雅,生出个黑煤球?他将手从马尾上拿开,问道:“陶小将军,我这个官职,够不够与你说这样的话?”

    “啊?”陶云阙愣住,于是他又说了一遍,这次她好好考虑了一下,道:“只是尽我之力,护得百姓安宁罢了,你如今说的好听,若是有一日破城,jianyin掳掠之时,就说不出这样冠冕堂皇的话了。”

    “安王征收重税,林候抢夺民女,你如何护?”他问:“若我说,有一日卫国国破,我会待卫人如齐人,你当如何?”

    “.....我不会放你走的,死了这条心吧。”

    忽然两人都沉默了,陶云阙上马,将他也拉上来,黑马矫健,向着卫营跑去。

    而几里外,一位将军手中的白蛇忽然抬起头,望着一个方向,眼中尽是渴望,这是齐太子饲养的白蛇,能在五里内辨别气味,银尘随着马尾,逐渐散播,形成一道气味路线,齐军大喜过望,连忙追去。

    前方便是卫营,陶云阙已经能看到小小的黄旗,而马步放慢,裴予珩还未开口,声音便在耳旁响起:“你或许是个不错的君王,可你做不了齐王的主,”她又道:“卫人不会想要一个齐人的卫国,谁不留恋故土,不过有朝一日,或许两国能止刀兵,停战火,那时,我定去齐国打扰,听太子陛下治国之道。”

    裴予珩回道:“齐卫原本就是一家,当初卫蘅公背齐,那时齐国无力制止,只能任由国土分离,如今齐国强盛,齐国的君王和百姓也无比想念曾经的蔚渌之郡,怀念卫国爽口的石酒,无论齐国待邻国如何,却不会如此待卫国。”

    “将军虽是卫臣,但非卫人,不知两国情深,皆是老卫王冥顽不灵,两国才燃战火,”他复笑道:“如若有一天,将军来访,我定扫榻迎君。”

    陶云阙被他后半句弄得有些羞臊,只是御马向前,忽然身后有马蹄声,回头一望,竟然是齐军旗帜,她顾不上其他,连忙挥鞭,谁知齐军排阵如一口大壶,不断收紧那壶口,阻止陶云阙回营,她这才发现被裴予珩转移了注意力,不曾发现身边凶险,这人还不知羞耻的在她耳边说道:“将军随我会齐吧,治国之道,我会慢慢向将军道来。”

    她缓慢呼吸,迎着风声,异常沉稳的说道:“道!你!娘!”

    随后便把人往地上一扔,故意似的将人在地上滚了两圈,弄得满身泥土,可即使这样,裴予珩爬起来的第一句话仍是:“活捉,不要伤到她。”

    陶云阙冲着卫营猛冲,只是齐军显然早有准备,绊马索布上,她没法,只能狠狠给了坐骑一鞭子,迫使它跳过第一道,可很快还是跌落下马,寒光闪烁,她拾刀翻身相对,此时身后有百人呼喊,马蹄声不断,四周齐军冲散,有人将她拉在马上。

    “云阙,若有下次,便不要你带队罢!”

    她听出是父亲的声音,勉强一笑,冲着那边含着怒气的家伙比了个手势,两军人马都不多,稍稍交锋便离开,她被拎到卫王面前,一五一十都说了,只是省略了细节,只说自己如何捉到齐太子,卫王自然大喜,立刻为她升了一阶,而陶将军在一旁无奈的摇摇头,虽然没能带回,依旧是大功一件,于是她立刻就忘记了之前的狼狈,不过此时的陶云阙大概没想到,半年后,她却被这样的把戏欺骗,被擒于巍山之下。

    (5)

    那是一次失误,实在是失误,误打误撞,她摸到一处齐军的阵营,眼看着发生了叛乱,正要浑水摸鱼,便被逮了个正着,压往齐太子营帐中。

    “黑煤球,又见面了?”

    陶云阙四周看看,确定黑煤球说的是自己没错,立刻就蹦起来说道:“你说谁黑?”

    “说你。”

    她愤恨的瞪着他,明确的表示了一句我不能把你怎么办但是我可以表示愤怒,裴予珩笑了笑,起身将人一下子踹倒在地,力气倒不大,只是那作孽的脚拨弄着她的腰,愣是要她在地上滚了两圈。

    “你个睚眦必报的小人,你...呜!”

    他蹲下来,扣着她的脑袋,又往地上摁了几下,弄得陶云阙嘴里都有尘土,她深吸一口气,正准备骂人,结果被拎起来,那人不怀好意的说道:“真是不好意思,脚滑,将军快来洗洗罢。”

    “不.....咕嘟咕嘟....”

    哪里给拒绝的机会,她半个脑袋直接被塞进盆里,随后一块布就在她脸上乱抹起来,在她毙命之前,那双手终于不按了,于是她抬起头,有气无力的让裴予珩给自己擦干净脸。

    他正擦着,顺眼看了下布,疑惑的发现这黑煤球还掉色?搓了两下发现不对劲,这球是染色的?!

    陶云阙很痛苦,这王八蛋发现了就发现了呗,搓不下来硬搓,她叫喊起来:“别搓了!皮烂了!用盐水行吗?”

    搓红的皮肤碰上盐水,瞬间她眼泪就出来了,黑棕色颜料洗掉,微红的白皙面容便展现出来,说起来陶云阙从小便想从军,可是她长得太好了,而本人又对此不太敏感,在收到军中弟兄的投诉后,她在戴面具和抹黑自己之中选择了后者,要知道她现在经常带兵,戴着面具视野不好,于是黑棕色的脸蛋成功打消了其他弟兄的春心。

    可如今,凤目清澈,灵气十足,莲脸微匀,透露清透雅致,擦完裴予珩都开始怀疑,这是自己认识的黑煤球吗?原先凶巴巴的模样,如今变成了娇嗔之态,可陶云阙毫无自觉,话说她都抹了三年黑,那里会知晓自己容颜的杀伤力呢?

    裴予珩也就是愣了一下,很快就要扯着她离开此处,为了让陶云阙相信,他可是孤身一人为饵,而对方又被拖拽两下,知道这次不好过,浑身都疼,泪窝又浅,居然抽噎起来,硬赖着不起。

    由于知道她的真实性别,他也说不出一个大男人哭什么这种话,只好再多拽两下,然后她哭的更凶了,泪珠子不要钱的往下掉,裴予珩只好松手,陶云阙一看这昏招有用,立刻三分做八分模样,哭的那叫一个伤心,裴予珩哪里学过哄人,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

    陶云阙边哭边想,其他人都去追赶那些叛徒了,她原意是看齐国皇室狗咬狗,自己自收渔翁之利,谁知道追到最后,自己变成了那只可怜的蚌,如果这是裴予珩的计谋,那先赶到的怕是齐国的人!

    “你要带我去齐营?”

    她止住哭声,现在她是男子身份,要是示弱太久,反倒不好;裴予珩冷哼:“自然。”

    太过理直气壮,令人生气,陶云阙 道:“我父亲还在卫营,我跟你去齐营,我父亲怎么办?”

    “卫王手中无帅,不会为难陶将军。”

    她想了想,道:“好,我随你走。”

    裴予珩冷笑一声,拽着她后衣领就往东走,原本陶云阙还想挣扎一下,忽然发现他走的方向有些熟悉的感觉,可是她打不过地方,只好装作无力,搂住他左臂。

    说到底哪怕是个帅才也不值得齐国储君亲身犯险招揽,只是裴予珩自小丧母,父亲爱他却不知如何亲近于他,恶疾缠身,性情冷漠寡淡,机敏过人却有淡泊世俗之心,身处高位却无争夺之欲,因此行事的确荒诞些,陶云阙于他,还不知意味什么,心中想捉来好好观察一下,便这样做了,的确任性。

    陶云阙一边走一边瞧,身子无力的左摇右晃,将他也撞得踉跄几下,还未等训斥两句,那人忽然发难,左臂动弹不得,只能被猛地推开,不免退后几步,可在深林中,也不曾感觉到伏兵,推开几步,她又能如何?

    忽然腿上一阵刺痛,低头一看却是一个捕兽夹,他抬头去看罪魁祸首,对方正在不远处笑得开心:

    “我记起来了,上次我就是来这边打兔子来着的,不然怎么发现你们驻扎在此处?”

    打兔子?在两军交界处?他现在有些明白自己上一次是怎么被擒的了,这家伙的脑子不同于常人,真是什么险都敢冒!

    “你可别动,我们几个为了吃口好的,特地把夹子做的牢,你不想变成个小瘸腿吧。”

    裴予珩动动腿,疼痛能忍,不过正如陶云阙所说,如果强行挣脱,一定会留下后遗症,那尖刺在腿上扎出几个血窟窿,将裤腿都打湿,陶云阙大概是觉得过意不去,便将外衣撕成布条,为他简单裹伤,道:

    “你的人很快就会来吧,我这就告辞了,齐国人才辈出,别老想着挖墙脚!”

    她站起身,拿着自己的刀,刚想挥挥手做告别,谁知转头,一只呲着獠牙,双目浑圆,油光水亮的花豹便从林中窜出,这畜生也算狡猾,一跃而起,直扑裴予珩的伤腿而来,陶云阙下意识挥刀,可豹子灵巧,只削掉了皮毛,血盆大口,眼看就要夺掉还滴血的小腿!

    陶云阙阻止不及,眼睁睁的看着花豹合口,两排尖锐牙齿非兽夹可比拟,此时一条手臂挡在腿面前,豹子也反应不及,咬了上去。

    裴予珩闷哼一声,兽牙刺入骨血,幸好自己袖中还藏有短剑,精铁打造,抵挡了大部分攻击,此时陶云阙手执长刀,由上自下劈砍那孽畜头颅,花豹没吃到rou,正愣住,谁知身后人反应迅速,一击便结束了兽生。

    她脸上溅了血,举起袖子正要擦,却瞧见裴予珩直勾勾的眼神,他的眼睛虽然又大又润,但其中光芒甚少,显得没有神采,这样目不转睛的看人,大太阳的活生生看得陶云阙泛冷,忍不住问道:

    “你看什么?”

    “我在想,为什么你不愿意来到齐国?”

    陶云阙眨了眨眼睛道:“不是说了吗?我父亲在这里,我就算叛国,也不能弃家吧。”

    “为何?”没想到这回答更让裴予珩疑惑了:“陶将军养育你十六年,可是我会养你更久的,如果你觉得十六年不够,还可以二十六年,三十六年,都可以。”

    “十六年前,陶将军还是个小卒,给予你的也不会有多好,即使是现在,他能给你的也是一个富家公子的生活而已,你来齐国,我会加倍补偿你的,为何你总是不愿呢?”

    不明白,疑惑,这人眼中明明白白表现的就是这些,可这叫陶云阙怎么回答,她有心争辩,但是对上这不作伪甚至是发自内心的回答,她一时无言以对,两人面面相觑,空气都安静无比,直到有人声传来,听觉灵敏的陶云阙先退后一步道:“我弄伤你的腿,但是我也帮你杀了这豹子,我们两清,无缘别会!”

    裴予珩却道:“如果你不弄伤我的腿,豹子也伤不到我,如果你愿意和我回齐国,我也不会受伤,”他神情淡漠,看不出什么,声音却格外坚定:“如果你现在同我走,我就原谅你。”

    她脚步一顿,回过头大喊道:“鬼才和你走呢!我绝无可能去齐,下辈子吧你!”

    还没来得及转过头,她看到裴予珩脸上,第一次出现,明显的情绪,那种清晰的愤恨,有几次差点成为她的噩梦,因为太过尖锐,几乎覆盖掉其余记住的面容,被擒的时候,他冷漠,被调戏的时候,他蔑视,第一次跑掉的时候,他也只是皱眉,抓住她的时候,眉目透露着轻快,这一次,明明自己没做错什么,但是总有一种从小孩子手中抢走了他最心爱的玩具之感。

    她甩甩脑袋,试图把这种感觉甩出去,不过往后的六年间,她的确,没有再见过裴予珩,只是偶尔听到,齐太子的一些事情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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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陶云阙感觉自己现在就就像是被红绸缎包裹的待宰的羔羊,不知道屠夫会从那里落刀,她挺直腰肢,做出铁骨铮铮的模样,只不过门槛的轻响便让她漏了怯,她抬起盖头,小心翼翼的向外瞧去,神情有些可怜巴巴的,好像被欺负过的孩子去看恶霸一样。

    不得不说这让刚进门裴予珩心软了些,只是那胆小的孩子一见喜袍,立刻吓得将盖头放好,然后僵直不动,他想陶云阙大概是在懊悔自己为什么这么怂,他上前挑开那起起落落的红绸。

    她很适合红色,裴予珩这样想,她着嫁衣,神情冷傲,却不损其娇冶,佳人安坐床前,只观眉似双燕展翅,凤眼清澈,颇有灵气,而周身气质,如竹叶无拘生长,凌厉潇洒,这大概是有着这样一副倾国容颜却依旧能在军中行走的原因罢。

    见裴予珩走进,陶云阙还是紧张起来了,她攥住衣裙,语气尽量平稳道:“太子殿下,我自卫国送嫁而来,为的是两国盟好,你我素有旧怨,纵使不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如何?”

    “你觉得你有权利向我提什么要求吗?”裴予珩大概是料到了,不慌不忙的除了外衫道:“把衣服脱了。”

    陶云阙咬唇道:“卫国并未亡国,你不可如此轻视我国!”

    他从床侧抽出一把漆黑的戒尺,眼神暗含威胁道:“我不想在新婚之夜动手,把衣服脱掉。”

    陶云阙鼓起勇气道:“我是来..啊!”裴予珩给了她一下,不算很重的手,但是也足够让几年没有锻炼过的陶云阙眼泪汪汪了,瞧见她落泪,裴予珩倒是有了兴趣,凑过去说:“就这样便哭了吗?”

    “我泪窝浅罢了!”她争辩,神情却怎么也掩饰委屈。

    “我不会说第四遍,”裴予珩直起腰,眼中的狠厉让人害怕:“把衣服脱掉。”

    这回陶云阙不说什么国家联姻了,她也像裴予珩一样解开系带,将外衫抛在地上,之后便不动了,直到裴予珩用疑问的眼神看她,她才嗫喏道:“我不会卸头冠。”

    裴予珩觉得好笑,刚才这人还一脸冷傲,如今却畏缩的孩子,他将人揽入怀中,抽出簪子,解开发饰,被白沅细心打理的水墨长发散下,他感觉到怀中人轻轻地颤抖,便捧着她的脸,的确,裴予珩的眼睛更大更水灵些,可那双眼睛就如同深潭之水,毫无波澜,当你与之对视,只能看到空旷的寂静,而陶云阙不同,她的眼中总有光彩,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最为明亮精彩,而现在更多是平静,并非死寂,只是平静。

    他不喜欢,于是他轻吻上她的唇,为她上妆的人没有用口脂,于是那唇瓣还是她原本的香气,他不急于深入,只是用自己的双唇感受那种温暖和柔软,伸出舌尖去感受唇缝间一点点的甜味,陶云阙大概是被吓到了,就这么任由对方侵犯。

    “没有人亲过你吧。”

    满脸羞红以及刚刚反应过来的姑娘怒道:“有什么了不起,擅长这个很得意吗?”

    “我只是学习过,但是没有实战,希望刚才你感觉不错。”

    陶云阙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于是裴予珩将脸埋进她的颈窝,很遗憾不能亲手打扮自己的新娘,因为他必须装作不在意,不过现在是补偿的时候了,他将自己的小妻子剥干净,那白嫩软滑的躯体就这么躺在红绸之中,在脱她衣服时候遭遇了一点反抗,于是戒尺又一次亲近了她的肌肤,于是漂亮的白玉上多了两处红印,而反抗者正呜呜咽咽的捂着脸哭,却一点都不敢再反抗,两者结合让裴予珩更兴奋了起来。

    手攀上她的腰侧,另一只则与她十指相扣,要她将自己完全展露出来,莹玉之上,微红眼尾舀出一瓢艳冶,羞怯唇瓣吐出哀声婉吟,裴予珩低头,不得不说,虽因战甲包裹,让那嫩笋长得小巧,可胜在形态甚好,乳峰粉嫩一点,又与面上是不同风情。

    情难自禁,裴予珩先不管那哭泣挣扎的红艳嘴唇,含上那粉嘟嘟的乳珠,放进口中舔舐,陶云阙惊叫一声,见男人在自己胸前胡来,扁了扁嘴,又委屈又恼怒,可她又不敢真把人惹着了,只能自己生闷气,可随着时间推移,裴予珩越来越不满只疼爱顶端,他干脆捉住一边,专心临幸起来,要说之前陶云阙还只顾着生气,不曾好好感受身体的变化,如今便不耐的挣扎起来。

    “怎么?不舒服?”这挣扎货真价实,弄得裴予珩抬头问道。

    “好奇怪,不要弄了....”陶云阙蹙眉,身体麻麻的呼吁她停止反抗,被照顾的地方好像有千万把软刷在皮下轻扫,她不由得并紧双腿,咬着嘴唇说:“很奇怪...”

    裴予珩一愣,转而反应过来,微微一笑道:“舒服便叫出罢。”说罢继续埋头工作。

    陶云阙气恼,但是那奇怪的感觉席卷重来,酥酥麻麻的从脊柱攀岩而上,她被迫轻声呼气,来压抑喉中呻吟,那人握着她的乳峰品尝,却不曾多关照另一边,而乳尖传来的胀痛感,让她竟有一种期待被狠狠揉捏啃噬的冲动,她怎好意思说出口,只能抚着他的墨发,小心翼翼将人往胸口压。

    裴予珩抬起头,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那诡异中绝对有骄傲和满足,陶云阙还没来得辩解,两处乳珠便被男人用大力聚拢在一起,这难免会让乳根疼痛,可那两枚樱桃却很不识时务的挺立起来,好像在说自己多喜欢被如此对待一般。

    裴予珩如她所愿,轮流撕咬着两处,或是大力揉动,将那不知耻的乳珠夹在指尖,豪不留情的搓弄,陶云阙紧紧抓住他的里衣,口中虽呼:“嗯...不要..放手啊...”但哪里有半分推拒。

    正当陶云阙眼迷意乱之时,已经有指尖探入秘境,只感芳草整洁,溪水潺潺,他将那紧闭的玉腿分开,放在肩上,陶云阙尤在喘息,而温软的舌尖便直入禁地,照拂了前路的情豆,却向更深处前进。

    这哪里是初经人事的雏儿受得了的,陶云阙捉不住人,便紧扯着床单,眼神迷离,大约已不知身在何处,此时的酥麻已经不是之前 的舒爽,这次的带着钩子,引着人要更多,天知道裴予珩哪里来的好技术,直教人情迷意乱,难以抵抗。

    陶云阙翘起脚尖,便往裴予珩怀中去,那人怎会不知其意,揽过她肩头,与其拥吻,原本花xue便已经湿润,被亲吻过后更是湿乎乎的,温软又水润,裴予珩这回便探出舌尖,带着些许蜜液,两人舌间纠缠,吻得难分难舍,忽然陶云阙停下来,紧紧搂着裴予珩的脖子,双腿盘上对方的腰,闷哼一声,将眼泪都憋了出来,裴予珩感觉手下身躯颤栗,后而泄气一般软软倒下,自己都有些呆愣,这表现大概是他这位可怜的小妻子二十四年第一次尝到情事愉悦,可为何之前被照顾花xue时不曾,却在亲吻时泄身?

    所以,是喜欢亲吻么?

    他俯下身去磨蹭她的唇瓣,便得到了主动地张开,吻住,舌尖便含羞带怯的依附过来,即使还在失神,而身体的反应却道,她喜欢的紧。

    正是因为知道如此,才不能轻易让她得逞,他避开邀宠的红唇,揽着那柔韧的腰肢,陶云阙便凭着本能伸手抚上那孽根,情迷意乱的女人瞬间冷静下来,活色生香的面孔立刻转为呆若木鸡,随后颤抖的收回手。

    然后被拉了回去。

    不该是这样的!陶云阙在心中默默呐喊,在军营生活难免也看见几个男人遛鸟,但是没有这么...硕大,这是人的东西吗?皇族在这种地方为什么会天赋异禀?她别过脸去,又被捏着下巴转回来。

    床上的小妻子瞬间变成了石化的雕像,这让裴予珩十分不爽,于是他便不顾还未完全扩张,硬是将前端挤进去一点作为惩罚,然后就看到哭的梨花带雨摇头的陶云阙,这回可不像做样子,而是实打实的痛哭,双腿都颤栗着,要不是她还有些理智,恐怕就要动手了,他想着。

    “出去!疼啊....呜呜呜...别动啊,我错了,对不起好吗?别动了....”

    “听话一点,我就轻些。”

    我觉得这不是你轻不轻的问题...陶云阙深吸一口气,说:“打个商量,你也不想让我就这么容易死吧,这...天资过人,不是我能 容的,便...”她咬着下唇,刚刚的话不知道哪里刺激了裴予珩,让他又更进一步:“放过我吧...夫君..?”

    裴予珩打量她片刻,忽然暧昧笑道:“为夫相信你能容。”

    随后便不管陶云阙口中是呼禽兽还是求饶,堵住她的嘴,手也放肆的在乳间游走,很快这身躯重燃yuhuo,也自发缠绵起来,而他将舌尖缓缓收回,收到了对方疑问的眼神,谁知下一秒她便被狠狠抱紧,禁锢入怀,那rou茎直入幽径,身体被迫打开的痛感,这种不同于刀砍箭伤的疼痛居然在一瞬间将陶云阙逼至失声失神。

    不过也只一瞬间罢了,清醒过来,或者说还不是那么清醒的,怒气冲冲的将军一口咬在裴予珩肩上,原本特意躲过了唇上的一咬,结果被狠狠补了一下在肩上,裴予珩瞬间就黑了脸,不过显然他的rou茎被侍候的很舒服,湿软暖紧的xuerou紧紧贴合讨好着茎身,即使能感受到因疼痛时不时抽搐的内壁,而这无疑增加了快感。

    陶云阙正咬的高兴,后颈突然被人揪起来,她抬眼,对方便顶撞了两下,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她哭,眼泪从眼角泛出泪花,愤愤不平又不敢指责的盯着罪魁祸首。

    “应该说什么?”

    “...我错了。”

    于是她被重新抱回怀中,那双灵巧却微冷的手抚遍全身,很有疼惜的意思,很快他便开始缓慢抽动,此时陶云阙已经不是很痛,便窝在他怀里呜呜咽咽的哭诉,那孽根在体内进进出出,媚rou开始跟随柱身吞吐,两人的节奏渐入佳境,她便搂着对方的脖子,喘息起来。

    不得不说除了最开始以外,还是很舒服的,不过她原本就泪窝浅,于是快感也能很好哭,而裴予珩也很喜欢哀怨的哭泣声,倒不是说会留情些,只是不会变本加厉罢了。

    而陶云阙显然一早就察觉了这一点,加上她还真有些怕,于是便不顾脸面,低声讨饶,婉转呻吟,两人便折腾到了后半夜。

    彼时陶云阙已经筋疲力尽,而另一个还颇有精力,他凑到陶云阙唇边,而她以为还要再来一次,急得哭出声来,握着他的衣领泣不成声道:“别..求你了,放过我吧,明日再来好吗?”

    裴予珩哪里是这么好打发的人,如今见她投降,硬要问道:“那你告诉我,舒服吗?”

    这话问的陶云阙都要臊进地里去了,逼问半天才小声道:“舒服。”

    要不是看在对方一副快要晕过去的样子,大概裴予珩还要多问两句,只是人已经到手,后面多的是问话的时候,不急在这一刻。

    于是抱她洗净身子,只是故意放着那些浊液不管,还要将人的腰部抬高,大约在裴予珩心中,这个滑溜的东西没点东西抵押,是不肯和自己好生过日子的。

    (6)

    第一次被人搂抱着醒来滋味确实不一样,要不是腰部隐隐作痛她都可以继续睡下去了,但是对方已经醒来,要是现在不打起精神来就有些懈怠了,陶云阙揉揉眼睛,一副受惊又娇羞的表情仰起头,感谢那位姑娘在从良前教给她的东西,现在竟能派的上用场。

    “你还要装?”

    她蹙眉,好不委屈道:“你说什么?”

    裴予珩戳了戳她的脸,又软又弹,和想象中的一样的好手感:“也许你见过几次或是学过什么,但是我曾经在欢场中为了你流连半年,你觉得我会看不出来什么叫做逢场作戏吗?”

    陶云阙慢慢将脸上讨喜的表情收起,化为曾在大雪中仰望星空的淡然,不过腮边粉红还是难退,毕竟她现在赤身裸体被一个男人搂在怀中,她说:“那你打算如何?”

    他看着她的眼睛良久,直到陶云阙想要挣脱他的怀抱为止:“乖乖的,留在我身边,我会好好对你的。”

    “你在给我承诺吗?”她眨了眨眼睛。

    “不管你是否愿意,这是注定的,我不会再放你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