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门念经人 第237节
看着正对大门的石墙地面前方,扫出来八个小字:“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张闻风如释重负,咧嘴嘿嘿笑出声。 这个世界没有“塞翁失马”的典故,他在清正别院给学徒们讲过这个故事,在青铜灯小天地中,闲着无聊,给莫夜讲过许多地球上的故事,其中就包括“塞翁失马”。 他其实早就应该想到,所谓的禁地,是莫夜的“陌岭幽境”千里范围洞天福地。 莫夜曾经说过,她早些年闲暇时候收养过一窝狐狸,九命还跟随莫夜修行过一些时日,妖狐部开辟出一条连通“陌岭幽境”的通道,也应该是请示过莫夜。 当日在欲陷桥,请白无常出手帮忙收走桥灵和群鬼,白无常无意中透露,欲陷桥连通两方地界,后面就不敢说了。 他划破手掌帮辛月推石壁时候,当时隐约有种感觉,是他推开的。 种种蛛丝马迹加起来,他早就应该猜到结果。 也只怪他当初随莫夜走了一趟“陌岭幽境”,与此处风景大不相同,将他的思维给引入死胡同,没能往这方面想。 莫夜不知跑去哪里玩去了,临走之前,还给他在这里挖一个坑。 簪花女子神通广大,早就料到他的步步行踪。 欸,吓得他小心肝直颤抖,莫夜啊莫夜,你于心何忍。 现在是一朝乌云散尽,满院阳光洒照,他想引吭高歌一曲,因为接下来他怎么做都是对的,没有性命之忧,这地儿是莫夜特意给他准备的闭关“观瀑”好所在。 都写在匾额上了。 至于有何深意,得他自个慢慢参悟。 第328章 人力有时尽 驴子看着观主从树桩上解下麻绳,将垂挂在雾气峡谷下方的粗麻绳,一截一截往上收拢,不急不缓,像个四平八稳坐河边钓鱼的农闲老头,收起来的细竹剖片编织的鱼篓子里传来鱼儿活蹦乱跳的声响。 观主编织的鱼篓,口子朝内有一圈倒进去的细竹条,形成一个漏斗形状。 鱼儿钻进去了轻易跑不出来。 连收三只鱼篓,收获不错,用粗树掏挖出来的真材实料木桶内,装了二十多尾巴掌长到尺长的河鱼,指头长的小鱼都被观主丢进了峡谷,听观主的说法是不要“涸泽而渔”。 反正观主鱼也烤着吃了,漂亮话也说了,道理都在观主这边。 驴子撇着嘴翻了个想反抗的白眼,奈何肚子里墨水吃得不够,搜肠刮肚想不出好词,什么“又当又立”这种老瘸子骂街的浑话,上不得台面,口中道: “观主,咱们待这孤岛上,都一个月了,莫夜什么时候放我们出去,有不有个准信?天天吃草我都痩了一圈,你现在一身的鱼腥味,老远都能闻到,咱们就这样天天在岛上游手好闲,也不是个事儿。” 听着驴子的日常牢sao,扎着袖子卷起裤腿打赤脚的张闻风,将晚上放下去早上收上来的三个鱼篓,倒放到树荫下晾晒,道:“闾子进,你得珍惜现下的闭关时间,你静下心来细细揣摩你的修炼方法,不能因为禁法而不会修炼了。等我什么时候参悟出‘观瀑’真意,便什么时候能够出去。” 他可是一点都没闲着,每天在岩石顶上的石屋“观瀑”半天,用心去参悟云遮雾罩的缥缈念头,其余时间念经做早课,练剑、练拳、练习身法和调息打坐,一样都不耽误。 他坐得住,静得下心来。 一个月时间的心无旁骛修行,他感觉修为进益良多。 此地禁法又如何,体内元炁的增长是实实在在,正好用禁法来打磨心境。 他不担心道观的众人,二师兄有渐微境修为,撑起大局绰绰有余。 岳安言心思细腻,能够拾遗补缺。 后山有土灵镇守那座青铜钟,山门内的灵植有胡羌儿照应,大部分的灵草和灵植种子,生机饱满,灵气充盈,按正常育种即可,不像当初他好不容易弄到的几颗种子,是生机缺乏的劣种。 道观已经走在正道上,按部就班走下去就行。 “诶,我心静不下来,隔不了几天就开始乱想,可能是我不适合囿于小片地盘,我得去野外无拘无束地奔跑,那种飞扬流畅感觉才是我要的。” 驴子苦恼不已,这屁大的地方,还禁法了,让它没法修炼,它担心一个刹脚不住冲出孤岛掉进雾气峡谷中。 张闻风用削出来的竹刀,将所有河鱼开膛破肚刮鳞片,他也很无奈,莫夜肯定不会考虑驴子这个搭头的感受。 他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参悟出“观瀑”的寓意,驴子难熬,他不能坐视不理。 目光扫视驴子住着的岩石洞xue,驴子上去岩石顶上几回,不肯住地方不够大束手束脚的石屋,它要住得接地气,主要是嫌麻烦,张闻风突然想到一个主意。 “闾子进,我看过的典籍中,有一个锻体法门适合你现在遇上的情况,你每天用身体各部位撞树、撞山石,激发体内不能外放的妖力达成淬炼效果,据说身体淬炼大成,能够一撞碎山。你可以试试,但是记住不要蛮干,要循序渐进。” 以他对驴子的了解,这货好奇心强烈,愿意尝试一切新奇的玩意。 驴子静不下心来主要还是找不到让它沉入其中的事情做。 人类的修心磨砺方式,不适合驴子。 驴子眨巴着眼睛,露出思索,它是见识不足,找不到合适自身的修行法子,可一旦找到后,它每一样都能做得很好:“还可以这样吗?听着有点意思,我去试试。” 它撒腿往林子里跑去,这法门很有挑战性。 能够一撞碎山的巨大威力,让它听了驴血沸腾,特别带劲。 “挑东南那颗最大的老槐树撞,别糟践小树。” “晓得了,观主你好啰嗦。” 驴子刹住蹄子,转向往东南方向跑去。 张闻风笑了笑,那货又开始贫嘴,看来他的法子见效,便生火在石灶上烤鱼,用剑削挖出来的石锅炖鱼,里面添加了几片滋味苦涩野菜叶子做点缀。 用完单调早膳,张闻风将多余烤鱼带上石屋,悬挂在石壁上。 站定屋檐台阶上,远眺从云端倾泻下来的瀑布。 哎,人力有时尽,他已经绞尽脑汁尝试他知道的所有法子,静心念经,观想法,以瀑布化剑意,以画作想,等等,全然不见多大成效,他都不知该如何参悟了? 莫夜也不给他一点点提示。 他猜测辛月进了鬼危谷没有如约出来,也是和他差不多,被困在里面闭关。 放开心神干脆什么都不去想的张闻风,盯着那条雾气升腾的瀑布,眼神不聚焦,渐渐空洞变得迷离。 他身上有极细微的澹青光华闪烁。 附近灵气受到牵引,慢慢形成一缕清风细流。 环绕身畔,无声无息。 仙灵观,灵泉水潭边的其中一栋竹楼。 二师兄沐浴焚香,斋戒了三日,身着素白道袍,披头散发,赤脚踩着卦步,在二楼房间进行一种古老的摇卦科仪。 他摇卦卜算是兴趣所在,修为上来之后,能够去州城翻阅更多的典籍书册进行钻研,卜算技艺高歌勐进,水涨船高。 古铜钱碰撞龟壳发出阵阵声响,他倾斜龟壳一端松开左手掌。 “哗啦”,三枚古铜钱落在画满符文的素白卦布上,滚动片刻停下。 一条胖乎乎洁白虫子,懒洋洋沿着三枚古钱爬行一周,又慢吞吞爬到卦布的一个符文上,昂首摇摆一番。 “你个惫懒货,整天只知道吃了睡,睡醒来吃,身为妖虫也要勤勉修行嘛。” 二师兄从袖口摸出棕黄色小葫芦,揭开瓶塞,无奈笑骂几句。 长得粗长已经觉醒晋级的应声虫,拉长身躯刷一下钻进葫芦口,盘在葫芦底部舒舒服服一动不动,对于二师兄的唠叨充耳不闻。 二师兄收起纳物葫芦,他收服的这条应声虫,觉醒的是能够倾听心声、感应凶吉之类妖术,应声虫与他心意相通,他若是认真,隐约地也能够窥探到旁人的心声。 如此妖术,他怎么好意思朝岳师妹和观主显摆? 干脆将这条妖虫藏起来秘不示人,观主每回问起,他都叫观主自己去猜。 坚决不告诉他们,这条应声虫变作了“听声虫”。 用小毫笔记下卦语,将所有工具收拾干净,换上平素穿着的道袍,扎好头发挽一个道髻,用杈子固定,穿上布鞋走下楼去,岳安言在水潭附近等着。 “观主无恙,有些许挫折困难,终究能够逢凶化吉,你无须担心。至于什么时候回来,还算不出来,观主去的地方不同,感应颇为困难。” “那就好,辛苦师兄。” 岳安言听得外出一个多月的观主平安无事,脸上露出笑容,递给二师兄三枚铜钱的卦金,是她出面请二师兄摇卦卜算,二师兄自己不方便算自己的所求。 二师兄收起卦金,两人并肩往外走。 “施南关能够凭着抄写经文,成为第三个突破者,我还真没有料到,那小子,整天嘻嘻哈哈没个正形,抄写经文时候完全两个样,能沉得下去。还是观主说得好,传授学徒要做到‘有教无类,因材施教’,不能完全‘一视同仁’,压制了学徒的天性。” “严静也快了,那丫头本来是排第二的,看他们一个个突破,前些时候走了弯路。” “欲速则不达,修行之事不能cao之过急。” 二师兄笑着看了一眼师妹,他这话也有劝戒岳安言之意,点到即止,转了话题道:“我下午去一趟州城,取回定做的两套阵器,明日带韦敬杰和顾朝闻去‘仙草岭’,让他们去历练一番,将那片飞地开垦出来三五亩,还剩余半数灵草种子,都给种上。” “是不是急了点,他们两个还是半大孩子。” “无妨的,我在仙草岭布置两套阵器,他们在山上垦荒种灵草,自己动手做饭,平时读书做功课修行,没人打扰,清净得很,寂寞能磨砺性情,我隔几天跑一趟,给他们送些物品,再说鬼崽岭一带现在来来往往的大宗门修士多得很,咱们那片地盘很安全。” “听山长安排,山长来回奔波辛苦。” 第329章 坐看云起时 盯着远处倾泻轰鸣的匹练瀑布,张闻风不知不觉“坐忘神游,物我两忘”,一缕不可见的气息在缓缓滋生凝聚,识海微波不兴。 身畔清风细流不舍昼夜。 身上光华如萤火点点,交相辉映。 山下不时传出“砰砰”撞击响动,每一下都力道十足,?驴子好久不曾如此这般汗流浃背,身上沾满泥沙灰尘和树皮碎屑,毛发凌乱,它“啊呃啊呃”怪笑,断断续续经过一天的撞击,它找到一些心得体验,?感觉非常良好。 每一次撞击大树粗杆,?它能够察觉体内妖力的活跃反弹。 观主教的这门锻体法门很适合现在的它,?它也不想整日胡思乱想浑浑噩噩度日。 歇息着吃了些草填饱肚子,天色将暮,驴子转悠发现三只鱼篓还倒立在树下,观主没下岩放篓子捕鱼,偶尔一天观主不下岩石也正常,石屋内有烤鱼存着,驴子没甚在意。 第二日下雨,驴子将三个鱼篓叼进山下岩洞,没有躲在洞中偷懒,它淋着细雨继续撞树,保持它一贯的持之以恒的激情。 然而到晚上仍然不见观主下岩石走动,这种情况不大对劲。 驴子沿着观主在岩石上挖出的落脚位置,一气儿冲上岩石,它不会轻功,但是它精通轻身之术,对于力量的运用,以及腾挪的掌握,?只要有落脚地儿,攀爬十余丈高的陡峭岩石不成问题。 站在院墙上,?隔着细丝雨幕,驴子看到观主盘坐石屋檐下的台阶,身上有极淡青气环绕,光华微闪,沉浸在忘我修炼境界中,它心头一喜,观主找到了“观瀑”感悟。 掉头斜踏陡坡岩石冲下山,绕去东南方,继续用身躯和脑袋与老槐树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