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好戏

    06

    管围大臣前来报告布围完毕。

    只见那八旗军队接固定次序方位展开，以向导的黄旗为首，分两翼红、白两旗延伸围拢。蓝旗为两翼前哨，一切听从黄旗指挥。

    两翼布围的军旗摇动，庄严整肃。前哨前进，后队依次出发，依山川大小，道路远近布阵，最后人并肩，马并身，严严实实地形如铁桶般包围。

    裴照在护从大臣和随行侍卫的簇拥下来到看城，居高临下，尽显天子风范。

    这时黄旗指挥官发号施令，全军脱帽，举鞭，束马。高声呼喊着“围毕，请皇上猎”

    裴临走下看城，佩橐鞬具弓失，凭高立马，挥舞着鞭子策马奔腾。

    各班近卫紧随其后，地上奔驰着野犬，天上盘旋着飞鹰。它们都是围猎的好帮手。

    一花豹出没在丛林深处，身后的侍卫递上箭矢。

    裴照双手持弓，两眼微眯，利箭飞出，一击即中。

    花豹受了惊，没跑出几步便重重倒下，众人都拍手叫好。

    皇帝猎罢，一声令下，皇子皇孙，各朝中贵族，在围内驰骋。

    裴临驾马疾驰，眼见一棕熊攀附在树后，搭弦捻拈弓，命中而亡。

    霎时间，只见天上弦，剑出鞘，战马啸啸，旌旗猎猎，个个身飞逐走，可谓是“呦鹿周陆众，应弦纷屡踣”。

    观台上的叶英看着台下飞沙漫天，半点也瞧不真切，只能看到朦胧间的一星半点，有些发愣。

    裴珠凑近她，突然来了句：“阿英，你和裴将军有没有…”

    “嗯？”

    “就是…”裴珠附上她的耳朵悄悄说着，说完还不忘看戏般挑着眉毛。

    rou眼可见的，叶英的脸瞬间通红起来，“你真是…”她始终没开口，只是微微点头。

    这下裴珠来了劲，兴奋地问东问西。

    叶英有些热，不知是天干，还是心燥。

    这时，旁边的女眷们惊呼起来：“是逐鹿！”

    从观台上望去，众人骑着马从漫天飞尘中冲出，将鹿赶到草地上。

    虽然周围还有不少飞禽走兽，但是射获鹿的，可以获得圣上的颁赐，这时何等的荣幸。

    他们围成圈堵住鹿的前路，一士兵试图射中它却无济于事。

    赵恩策马疾驰，发了狠的笑出声：“这鹿我得定了！”说罢拔出利剑，奋力追赶那只鹿。

    身旁的人恐其占了先机，纷纷一拥而上，围成的圈出现了一个口子，鹿瞅准时机跑了出去。

    这下谁都没捞到好处。

    “咻—”，一支箭羽射中鹿身，它颤颤巍巍地想再跑几步，最终还是缓缓倒地。

    多亏了人群中的混乱，才让鹿出现在人群之外。

    裴临收起了弓，抬头看向观台，对上叶英的眼，仿佛在向她讨好处。

    众人眼见鹿被射获，纷纷寻找下一目标。

    围猎的宗旨是不得放牲，直至全歼。

    现下场内万箭齐发，百骑并发，弓箭齐鸣，引得山林呼啸，时而瞧见人兽交斗，时而人群围追堵杀。

    行围完毕，官兵们数计着猎获的数目，将最终数据上呈给皇帝。依次序高低，奖赏金银，布匹和田亩。

    裴临将捕获的鹿的尾巴跪献给皇帝。裴照心生欢喜，想赐财宝，转念想到自己赐的赠帛如山积，丝絮似云屯，边将主导权交由他手中，若是日后有求，他这个皇帝必应。

    裴临叩谢皇恩，其后众人纷纷跪恩。

    在人们围猎欢愉之际，城中的人们也蠢蠢欲动。两名屠夫推着板车走向城门，被官兵拦下。

    “干什么的。”

    “近日天干，好多牛羊牲畜都给热坏了，这不是不能卖了吗，想着埋到山里去。”一屠户陪笑着。

    官兵用剑挑开布，戳了几下，没什么异样后才道：“确实，都有味儿了，快去快回啊。”

    城门放行，只见那板车辘辘远去，消失在视野之中。

    秋狝围猎已过去十日有余，叶英在屋中闷得慌便上街走动走动。

    宝嘉在一旁疑惑着：“今日将军也在府上，何不一起？”

    “将军他好不容易得了空，让他歇着吧，我们自己逛也行。”

    叶英漫无目的地闲逛，在一首饰摊前驻足。

    玉白色的骨链十分别致，让她多看了两眼。

    摊主是个会看眼色的，瞧她饶有兴趣的模样将其取了下来。

    “这是草原部族特有的，以鹰骨磨制而成，串以金丝，代表着强者。”

    “夫人可是喜欢，不妨一试。”他边说边替她戴上。

    叶英抬手细细端详，玉色质地显得自己的手更温润了些。

    “夫人的手腕纤细，倒很合适。”他瞧着叶英的手，目光缓缓上移，悠悠开口，“夫人可知这骨链戴在旁人手中意味着什么？”

    叶英不语，静静听他说，“骨链赠人，那人便将是强者的所有物。”

    他的目光狡黠，似蛰伏已久的阴暗毒蛇，“在我们的部族，最有价值的东西便是强者的所有物，我们会费尽心思，不惜一切代价得到他，不管是物，还是人。”

    叶英身形一顿，忙将它摘下来，怒视着他。

    摊主很快又满脸堆笑：“夫人莫怕，方才不过是小人的玩笑话，夫人若是喜欢，那便拿了去。”

    叶英摇头，心道这厮不是个善茬，正当要离开之际，远处传来喧闹的人声。

    蓬头垢面的少年衣衫褴褛，瘦弱的体格看似弱不禁风，跑起来你还真别说。

    他怀中紧紧护着要紧的东西，不敢向后看半分。

    后面的人抄着家伙奋力追赶，终于破口大骂：“抓住那小子，莫让他逃了！”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追赶一方向他扔出木棍，砸中了后腿。

    他一个踉跄扑倒在地，怀中的药包也随之飞出去，正好落在叶英跟前。

    他摔倒了不要紧，重要的是那包药，他吃痛地在地上蠕动，指尖颤抖着想够到远处的药包。

    “你小子，叫我们好追啊。”为首的人捡起木棍立在少年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那人准备对他施以棍击时，宝嘉听从叶英的指示，款款走向他们，将药钱结了。

    男人掂量掂量钱，看了少年一眼，对他啐了一口才将此事作罢。

    叶英将药包递至少年跟前，他费力地爬起来，叩了几个头。

    “多谢夫人。”而后匆匆拾起药包离去。

    叶英瞧着少年瘦弱的背影，感叹着又是一个为生活所迫的人啊。

    轻声叹息后，往他的反方向前行。

    真是令人感动啊，元烈抚上自己的面庞，看往叶英的去向，又看着少年消失在街道尽头的身影，托着腮将那骨链戴在自己的手腕，轻轻勾唇，眼中满是玩味。

    好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