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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个个产了困意,横七竖八躺在耳房里放置在屏风后的那张大榻上补觉。小室里烧着火炉,热气腾满整个屋子,时而有火花劈响,和着人呼吸的呼吸声,一切都变得静谧缓慢了。“陛下要大肆宴请,祭先祖祀鬼神,说什么以彰国威,却是苦了咱们。唉。”孙篱侧着身子躺榻上说话,旁边卧着赵启怀。赵启怀听得烦闷,眼皮子被他吵得拼命打架,考虑到还有人在睡不好发作,小声道:“咱们还算好的,户部没日没夜地算账理财,眼睁睁看着国库里的钱为这些事情花了一大半。他们那又是极其昧良心的,国库里没钱这种事不能让陛下知道,他们还不得不想着法子捞钱补洞。”“说得也是,好歹咱们这没什么油水,倒也不昧自己的良心,”他翻了个身,瞥见抚住屏风,同样神色恹恹的叶栾,“叶郎中,我这里还有空位子。”一吏烦不胜烦,抖了一下被子怒道:“劳为孙司务闭嘴!”叶栾对孙篱摇摇头,自己绕过屏风走了出去。她本来也想进去补觉,谁知这么多人就不太方便,加之今日来了葵水,容易被人发现。索性她捂着烧过水的热壶,披了件袍子,趴在公房的桌案上闭起眼。公房里大而乱,尽管窗户紧闭,叶栾仍然感到自己脚下生寒。寒冷缠绕脚踝那处,锥入里面的疼痛好像伴着酸冷之感。她重新坐起来,动了动脚,几乎没什么知觉。这样子根本没法睡,她提起笔打算写字,但手指僵硬得不听使唤,怎么也抓不牢。她忽然想到,要是在十年前她年幼的时候,一定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秋天下池子浮水,冬天扎马步耍剑,无论什么时候她总热气腾腾的。而河州那场瘟疫,她虽侥幸活了下来,身体却废了。从此挣扎于笔墨之间,再握不起刀枪,也惧怕阴雨时节和冬天的到来。叶栾出神地看着自己再无一点茧子痕迹的手,苍白无力,纤薄地能露出血络形状,怎么也不像是握过刀剑的手。李韫之这时推开门进来,挟进的寒气瞬时化为一团团白雾,他边搓着手边笑道:“政事堂和枢密院又吵起来了,只不过这回新掺了陆峥陆将军。”沈裕章那身子骨可杠不了陆峥,叶栾站起来问道:“他们在哪?”“政事堂从前在中书省的时候,我还记得地方,牵去了门下省就没去过。虽说早改名成了什么‘中书门下’,但其实我们私底下还叫着政事堂,‘中书门下’一听就没给我们尚书省面子。待会你去了,自己问问。”“你可知道是因什么事闹起来的?”“听说是东都洛阳兴修水利,被工部半路截断,太守亲自跑过来议不平,门下省和中书省都装聋作哑不理会。太守与沈丞相说了,好一通功夫,不知怎么就到了枢密院,又上升至文武官的矛盾了。”真是百转千回,啼笑皆非。叶栾裹紧貂裘打开大门,向门下省跑去。好不热闹!沈裕章被两个官吏架着胳膊往后拉,他还拼命挣脱,一个劲向前蹬脚。陆峥脸色气得通红,指着沈裕章骂骂咧咧。他们中间挡着一个和事佬,这边劝了那边劝,虽然有不慎被打的风险,但他看起来十分开心。和事佬一扭头看见叶栾,道:“哎呀,叶郎中来了。”那个和事佬不是别人,是许久不见的中书舍人陈弥。“起开,中书省很闲?”陆峥一把推开陈弥,对沈裕章指桑骂槐道,“你们文官真是了不得啊,闹个架都得泱泱一群接二连三。本将在草原多年,勇猛的老鹰总是单独行动,只有地底下的蚁类才成群结队!”“陆将军,”叶栾上前一步,挡在呼呼直喘气的沈裕章面前,“将军驻守库贝尔草原多年,应当见过一种动物,狼。”陆峥表情一呆,露出些尴尬来。咳了两声道:“洛阳修水利这件事,我们工部兵部都管不着。武官忙的,都是保家卫国之大事,哪里还要顾什么水利?”话没说完,沈裕章腰板一振,从后面搀扶他的两个官吏肩臂上脱开,道:“又不干你的事,你就是生怕兵部把好的器械拿去给洛阳了!三省六部过半都是文官,也就兵部是武官罢了。”“所以说文官治国,天下皆酸儒!”他忽然伸出手指指向叶栾,“看看酸儒泛滥后的结果就是这样,柳叶条子似的有甚么男子气概!解决个水利一会工部兵部,一会门下省,一会中书门下的吏房兵房,就会给自己找麻烦。”“好好说话,你指什么指呀,武官就是莫教养。”陈弥拍开他指着叶栾的手,继而触碰到陆峥几欲揍他的眼神,整个人还是往旁边缩了缩。“读了几本书就以为自己有教养?你们文官颇为长袖善舞,但会写文章的其实有几个?今天,就让你们知道我们武官人人会武!上,揍他们个不顺眼的!”直呼“打”的人从两边跑来,叶栾同那两个官吏连忙带起沈裕章逃离这里,停在他们打不着的地方,扶他靠坐在墙墩上。叶栾看着那片混乱,眯了眯眼,随后对沈裕章道:“其实是因为朝廷拨不出银两,洛阳水库水渠才修不成的是么?”沈裕章摆摆手让那他的随行小吏离开,摸着胡子道:“你不是户部的恐怕不清楚,国库亏虚得已经不够后宫娘娘们的开支用度了,何况拨财去地方上。但这种事不能传出去,东都那边也得瞒着。”“丞相明知还这般,是做戏?”沈裕章笑得神秘,摇了摇头道:“今天,武官和文官总算打架了。他们之间看起来水火不容,实则跟小孩子调皮淘气寻乐子不差。老实说这一朝的底层官员是最优秀的,心最齐的,只可惜……”他叹了口气,不再说话。毕竟个中原因,说不得,但你我皆知。她站在寒风凛冽中,看向那边,却突然感觉不到冷。沈裕章说得没错,他们面上没有那种恨谁入骨的狠毒,只有一分高下的决意。打着打着,有人笑,有人调侃:“哎呦,堂堂提督的裤子被我扯掉了!”“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你的气力怎么没有官职名那么足哪?”“当年你写诗骂我,这账今天就给我还回来!”“我参知政事的诗多少人抢着要,你能被写入诗里,那是帮你美名远扬流芳千古晓得不晓得?”平日里半萎的枯皮囊被褪去了暂时卷起来,他们血气昂扬,那吵闹、呼痛和叫喊声乱搅,一种奇异的生气在冬日里喷出来。叶栾忽而觉得,他们是不是也有大厦将颓的预感,这种恐惧被终日压制,把每个人困在忙碌当中。这时不对眼的“死敌”,才是心照不宣的宣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