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布梅三娘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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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三娘脾气暴躁,但确实听祖母话。 她磨了磨牙后跟:“你这几天别想从蓝色再变回去。今晚点了蜡烛开始学!”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文/乃兮 梅家染布坊真点上了蜡烛,梅三娘熬夜拿着板凳,坐在楼下拿着一块手帕大小的白布,板着个脸没好气:“你对染布都知道点什么?” 周子澹手上也拿着一块手帕大小的白布,用手比划:“比这大小再少一点。”他朝着三娘抬了抬头,“几乎一无所知。” 还挺骄傲。 梅三娘手痒,想拿出刚到手的银针教训周子澹。天女散花扎死算了。 周子澹要染手帕,比段瑶玉想学的百兽贺岁图简单得多。手帕只有那么点大小,再复杂也不过是用针缝法染点小样式上去。比姑娘们送他的刺绣简单得多。 她没好气将手上白布一角折叠,正面折一下反面折一下,形成可收拢的扇子一般。她拿着细绳把这一个角扎起来捆紧:“这样放到染缸里,你说拿出来是什么样子?” 周子澹学着三娘的手法,发现相当简单。他捆紧了白布一角,回答三娘:“绳子系的地方是白的,染出这个角就能是花的一角?白色的边,蓝色的花。” “花瓣会是白色。你叠起来的地方染不上色。”三娘将叠起的地方剥开一些给周子澹展开看,“布叠起来的角,边上能染上蓝色,中间厚重压着染不上。会形成白色的花瓣。”染浆会顺着边沿染向中心,却又到达不了正中。再加上系绳的那圈白阻断,颇有层次的花瓣便形成。 “再增加一根绳染出来不一样,要是将叠起来的角尖尖往内卷扎绳,又会形成一个小巧花心。”至于更细节如何做出花蕊又如何做出停靠的蝴蝶就得叠上别的手法。 周子澹听得认真,很快意会:“原来这样。” 这种简单的扎法连段瑶玉都会。段瑶玉还懂更多扎法,只是各些方法混在一起她就看不懂了。把周子澹教成段瑶玉那样倒不难。 梅三娘见周子澹算有心学,算是勉强看得起一点周子澹。但仅有一点。对于周子澹而言,学染布不过是想要回礼的一个消遣,和段瑶玉一样。 她问周子澹:“阿娘和祖母为什么会同意你跟着我学染布?你给了多少钱?” 周子澹调笑:“本来是想送拜师礼,但你肯定不收徒。约着下次来我给一套头饰。送钱多俗。送剑、送摆件、送茶叶、送布料、送首饰、送画,这都是我们江南人的习惯。要是直接送钱,显得待人不上心。他人心里头收着也会觉得不舒坦。” 梅三娘听到,哼了一声:“你们江南当铺生意一定不差。”在意物件不在意钱,不知柴米油盐贵,一旦有事必然只有典卖家产。 周子澹听懂了。他凝视梅三娘,随后垂下眼笑应着:“当铺生意确实很好。” 蜡烛明亮,梅三娘再教了几种扎花方式,包括她在做染画时教给段瑶玉的包石子花。见周子澹都一一照着学,她便站起身来:“你要送的头饰多少钱?一分价一分货,你给多少钱我教多少活。” 周子澹在约定时早想好了要送哪一套。他算了算一套头饰在江南的价:“六七十两吧。”送来周城应该能卖百两。 梅三娘嗤笑一声:“败家子。” 她是连千两都敢对段瑶玉说的人,并没有被头饰价格唬到。这个价拿不到任何她亲手做的染画,教细一些算是对得起这份头饰。 她起身示意周子澹跟上,带着周子澹参观梅家染布坊放在外头挂着的一块块布样式,细说着:“我确实没收过徒,只说一遍,学会多少看你自己。在我们这里扎染也分很多方法。我们梅家以规则的花草以及飞禽走兽为主。你看——” 她指着墙上挂着的一块蓝色长布。布上印着的画相当简单,叶子也花看上去相当对称。可以看出布上的隐约折痕,全然是对折对折再对折。 “我们针线活少一些,先想出要做什么,画出来,再做样板,往后其他人只要按照这个板做就成。几乎不用动什么脑。缝和扎的活都有。像李家她们的扎染则不同。她们家擅针线活,样式多变,需要的本事大,耗时长,每年做出来的染布少。李家祖母如今一年只能做两到三块染布。” 周子澹发现梅三娘说起染布这点事,脾气根本不像外面传的那么暴。当然,不止是传的暴。他是亲眼见了她追着人打,将人打到了他面前来。 梅三娘没察觉到周子澹走神。 她点着布:“棉布、白布,以及你们江南送来的丝绸。织布的时候都会刷面浆。刷了面浆的布容易染不上色。有时我们打板的布也会特意上面浆豆面一类,防止一下被染上颜色。染前我们要把布放在水里先浸泡。让上面的浆水脱落。再之后才是染色,拆花。拆花就是将线绳都剪了,将布展开。” 她总结着:“染布因此,在我们梅家一步步来就是作画、制板、印花、扎花、脱浆、染色、拆花。” “至于你需要做的。”梅三娘对上周子澹视线,“扎花、脱浆、染色、拆花。” 周子澹点头。 梅三娘想着周子澹是周家人,是书香门第,是读书人,和梅家的学徒不一样。她回想了一下她去学堂时,见到那些夫子授课时提问的模样:“你重复一下。你要做什么?” 周子澹回答:“扎花。” 他顿了顿,想着刚才梅三娘都说了点什么。可惜走神的时候,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唯一的记忆就是最后两个字:“拆花。” 梅三娘面色缓缓下沉。 周子澹察觉到梅三娘的不悦,有种重新面对学堂夫子的错觉。他下意识摆出略带嬉笑有点点讨好的神情,脚步已经开始挪动想跑:“刷浆对不对?” 梅三娘刚对周子澹看得起一点点,瞬间又变成了看不起。她下沉的脸重新扯上一个虚假的笑容:“我明天就去买一把戒尺。” 学堂夫子能罚抄,梅三娘教是言传身教传授,没有书可以给周子澹抄写。她唯一能学的就是掏戒尺:“下次提问回答错,打手心。错一次,打一次。” 周元淮会教周家两兄弟读书习字,但依旧会送两人去学堂,去向别的先生学习请教。学百家之长才能让人懂更多。周子澹见过不少夫子,有的老迂腐确实喜欢用戒尺。他好不容易远离江南老迂腐,没想到现在碰上个脾气暴躁的小迂腐。 他倒吸气:“这是不是……不太合适?” 梅三娘依旧挂着虚假的笑容:“不打也行,每天晚饭后来学,学完你走人。出门别说你是在我这里学的就成。” 她教出这样的家伙,只会嫌丢人。 周子澹在被戒尺打和晚饭后来学,果断选择饭后学习:“正好我白天也有事。我饭后来!你教我的事,你知我知。我们家里人知道,其他人不会再知道。” 梅三娘寻思着这好像也等同于所有人都知道了。她看着周子澹,怀疑周子澹脑子不太好:“……你真的是周家人么?”总觉得和他兄长和父亲性子都不像。 周子澹听到这话,微抬下巴:“我当然是周家人。” 梅三娘不想让周子澹的事打扰她正事,见周子澹答应了,带着周子澹把刚才两人做的手帕拿去浸泡冷水:“行了,今天就把这手帕染了色。拿回去晾干就成。” 两人一前一后,先把布浸冷水,再把布浸染浆。手帕浸泡冷水不用花多少时间,浸泡染浆则是需要一会儿。 两个人站在染缸面前,没有将手放下去,而是用了木夹翻来覆去。省得等下再洗手。三娘和周子澹说着:“染色一遍一个色。放的时间越久,颜色越是深。” 周子澹这回不敢再走神,还说出了点像样的话:“如同作画一样,水墨涂上去,总落笔在一个地方,是一层比一层深。墨水更会晕开。” 两人看着缸里的布。晚上只有烛火微光,布看上去蓝黄夹杂,全然不像成品布那样有着令人心神宁静的白与幽蓝。 至少现下的周子澹是无法想象最终成品的。 梅三娘带着周子澹去清水里将布上的蓝色染浆洗掉。她和周子澹说着:“上面浮着的浆水要洗掉,回头晾起来。不要放在衣服里带回去。不然你衣服会变色。” 过一遍清水,再过一遍清水,再过一遍清水…… 几遍清水过后,周子澹隐隐觉得手上布的颜色慢慢发生了变化。它似乎并不是在染缸里就直接成色,而是一点点被洗出了颜色一般。 梅三娘拧干水取出一把剪子,轻松将布上所有细绳全部剪去。她连带着将周子澹手上那一团变了色的布也剪了线。 布料摊开,梅三娘将整块布皱巴巴展在周子澹面前,拉了拉平整:“怎么样?” 晚上看着布的蓝色极为深谧。布角上做出来的的花虽说只有一角,却展露出了如同水墨一般的晕染层次。布其余的地方用了扎石头花的手法,使得整块手帕如同有星点的小花一般散落着。 这种样式的手帕并不罕见,梅家染布坊每天随便找个学徒都能做出这样的手帕。 可周子澹却发现如同一万个作画,同时画山画水。笔墨都一样,纸也一样。画时落笔从哪里落从哪里起都一样。有的人画出来丑不堪言,有的人画出来神韵天成。在梅三娘教导下的成品当属后者。 他好像没有做任何特殊的地方,不过是按部就班学着梅三娘的做法而已。 梅三娘又将她做出来的布展开。 周子澹看向梅三娘手上的那块手帕。比起他做出来的手帕,梅三娘的手帕连小花都自带了一层白色朦胧光圈一般,竟和他做出来感觉还不一样。 周子澹厚着脸皮贴近一些:“三娘,初次见面,你我也没有互相送过什么礼物。我这块第一次做的手帕就赠予你吧。你这块赠予我怎么样?我必会好好珍惜!” 梅三娘收起手帕:“……不怎么样。”这人怎么就那么欠打啊? 第11章 文/乃兮 “三娘三娘!” 梅三娘在前面冷酷无情走人,全然不想搭理周子澹的模样。偏偏周子澹跟在后头,举着他刚做好的手帕满是兴趣喊着:“不换没事,你把手帕一起卖给我吧?价好商量。” 梅三娘心头蹿火,侧转头:“我不卖!” 周子澹好笑绕到另一边对上视线:“为什么不卖?卖给我也是卖,卖给别人也是卖。染布坊里做出来的布,难道不是要卖出去的么?” 梅三娘冷哼:“卖给你送给别家姑娘?” 周子澹诧异。他想到江南姑娘偶尔会阴阳怪气他的话。他喜欢看漂亮姑娘,喜欢和她们说话谈天念书弹曲。她们会说出这种话是怕他去别家,不再花钱找她们玩乐。 他举着手帕,头冒出在手帕上方:“你是不想让我买了送别人么?我不送人。我会珍藏好你这一块手帕。再说了,别人买了也会送人。总不可能买了全都自己用。别人给我们周家送的礼,过些年节也可能被再送出去。不会放在家里存一辈子。对吧?” 梅三娘脚步停住。她回过头盯住周子澹。也就是这对送礼都不上心的人,会把别人送的礼转手送掉。要是真的上心送的礼,谁会希望被人转手送掉? 但她突然诡异有一点被说服。 她在生什么气?她确实不该生气。她早知道这些人都是些什么人。因得到的一切太过轻松,所以对什么都不在意的人罢了。 段琰齐不来招惹她时,她从来不屑多看段琰齐一眼。段瑶玉花钱如流水,多花了一百五十两还睡觉,她也不会对段瑶玉多说什么。 周家二郎和段家人一样。她没必要对周家二郎多上心。等学完扎染,周家二郎依旧是周家二郎。她梅三娘照旧是梅三娘。这手帕是落到谁手上和她没有关系。 他们这些人只会对难以得到的东西上心。 梅三娘本是要把手帕拿去放竿子上晾晒,现下取出也不气恼,直给了周子澹:“拿去,你的头饰比这块布贵得多,不用给钱。” 周子澹没想到三娘变脸飞快,微怔,随即伸手拿了手帕。 他看看手帕再看看梅三娘,试探性问了声:“真送给我了?” 梅三娘应声。 周子澹笑起来:“我会收好。” 梅三娘不在意,信也好不信也好都不在意:“行了,你可以回去了。” 周子澹过来学艺第一天,收获两块手帕。他得到了手帕没打算打住,又缠上了三娘:“三娘三娘,回去路上黑,有灯笼么?” 梅三娘失语。这公子哥来她这里,怎么什么都能问她要? 她从边角上取出了内嵌蜡烛的灯笼,把灯笼递塞过去:“带走。明天还。” 周子澹乐呵应着:“好好,明天我带两个灯笼来。” 梅家染布坊二楼,梅家两个兄弟躲着身子探出脑袋,小心翼翼观察着远处院子。两人低声说着:“三娘没打他?” “三娘也不是谁都打。段家那小子是谁见了都想打,成婚后也不消停,迟早吃大亏。周家二郎又不是做错了事。” “我看差不多,也不知道为什么阿娘和祖母会答应让他学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