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任（一点点后续1k5）

    方清阳最近苦恼得很。

    说来话长，自从前几日，王海山就不对劲起来。他似乎把她当成了什么易碎品，风一刮就吹散，雨一落就化掉，要时时看顾，处处小心。

    他的“同学友爱”太密集，方清阳躲都躲不及，就是中午上学进了校门，都能和刚从宿舍区过来的人打个照面。

    王海山又高又俊朗，长腿一迈就到方清阳身旁，惹得路过的女生都频频回看。他毫无察觉，只伸手一把拎起方清阳的书包。

    “拿下来，给你拎着。”

    方清阳抗拒，她又不是个废人，恢复了以后这几日能吃能喝，活蹦乱跳。

    “成，”王海山点点头：“那就这么着。”手里稳稳地拎着方清阳的书包，亦步亦趋。他手上轻松，书包能高过方清阳头顶，远远看去她整个头都缩在书包里，像小鸡仔一样任人拿捏。

    “你！”方清阳带了点恼恨，瞪他。

    “包里放了什么这么沉。”

    王海山无动于衷。最后还是方清阳败下阵来，双臂一松，像蚌珠脱壳一样从书包带子里钻了出来。

    “你拎你拎，不嫌沉你就拎。”她没什么好气，一路上也不多搭理他。王海山罕见的也没主动挑起话题，就这么一路无话地走到教学楼下，临进门时，方清阳才听见他的话音，很轻，似叹息似耳语。

    他说小学委，以后不要再做傻事了，不值当。

    兀地，方清阳就有些生气。她知道自己那天是很蠢，又有点糊涂，再加上又是比较私密的事情，这么多天，二人心照不宣的谁都没有提起过，可王海山这么一讲，她的那些根反骨又开始蠢蠢欲动。

    “值不值当的，我说了算。”她硬邦邦地讲，书包也不给他拿了，直愣愣地伸手就要抢。

    王海山没挣扎，任她把书包拿过去。他很沉静地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带着快要扑出来的温柔。

    那晚说不震惊是假的，说没有触动也是扯谎。王海山不傻，从医务室到寝室一路沉默着走完，事情大概也就推了个七七八八，直到那天张越坤假装不经意地透露警察最近清查了一个非法雇佣童工的码头，且他的同乡也被带进去教育普法，王海山才百分百地确定，不管是什么，他们都已经知道了。

    他从小挨打，却从未挨过饿。父亲不着调，可母亲从未缺席。但母亲身体不好，很难长久劳作，地也就荒了，没有收入，学费都要东拼西凑，他跟在母亲后面看着她求人时微微佝偻的背影，从那时候王海山就知道，劳什子自尊心，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可知道自己的秘密毫无遮掩地袒露于方清阳面前时，他仍是生出了微末的难堪。

    方清阳不一样。但哪里不一样，他又不肯去细想，只在一瞬间把微不可察的难堪生生按下，就像这一点难堪的存在，会玷污方清阳的赤子诚心。

    不配难堪，也不配。也不配什么呢，他想。打住，不要再想了。

    他上前几步再与方清阳并肩，少女还在生气，脸颊微微鼓起，像个粉白的团子。她的步子压得很明显，王海山一追上来，速度就立马恢复了正常。

    “是我说错话了，”王海山说，“我不识好歹，狼心狗肺，好心当成驴肝肺，有眼不识金镶玉......”

    这都什么跟什么。方清阳抿住唇角，扭过脸去。不着调的一套又一套，怪不得语文也不能多考几个分。

    “笑了啊，笑了就不生气了。”王海山弯起唇角，又很快放下，一脸正色。

    他其实想说的不是这些，他想说的说不出口。就像毫无保留的坦诚与正心诚意的热烈，是他不曾拥有的东西。但他会试着多一些顾虑，因为触碰到了无法拒绝的温柔领地，空荡的天平忽然砸进了一只重重的砝码，看得太轻的事物突然有了分量，斑驳的灵魂有了形体，千丝万缕的在意缠成湿润的茧，恶狠狠又轻飘飘地把人带出深渊。

    不会再去了。他很轻地保证。看到方清阳疑惑地侧耳，却不重复，只是笑笑。

    就像猫咪讨厌阴雨天尾巴上潮湿的绒毛，方清阳总能敏锐地感觉出王海山磁场的细微变化。轻巧里的沉闷和豁达中的压抑，灿烂的提线木偶背后乱糟糟的线头织成一个难看的鬼脸，是不想被人察觉的难过，可又轻微地向她释放出一点，带着含羞草小心翼翼的试探，一旦抗拒就再也不见出头。

    她放任了这种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