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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手上一用力,白氏便被摔落在地上,魏时并无怜惜,拂袖而去。魏姝也不知父亲同母亲说了什么,只是白氏向来凌厉的凤眸有些微微的发红,她还是要入秦,三日后便会出发,身份尊贵又如何,生来便是任人摆布的。瑛青在屋里给她整理着行李,一边收拾着一边念叨这秦国不比魏国,穷秦穷秦的,魏姝听的耳朵都生茧,可到底穷成什么地步,她也没有概念,又听闻秦人都是不开化的蛮夷,什么至今还盛行人殉,饮血食骨的,听着不免心里发慎。魏姝眼前又浮现起她母亲的样子,感觉自己只要是入了秦就会被秦人给生吞活剥了,连骨头渣子都不剩。魏姝嘴里嚼着从楚国送来的甜果子,因又下了雪,天色变得灰蒙蒙的,未到傍晚瑛青就先点上了连枝油灯,加上碳火盆,有些闷不过气,像是罩在甗里一样,蒸的她一头细汗,便索性跑了出去。如盐的雪沿着缝隙渗进了衣领内,融化开有些凉丝丝,就连如羽翼的睫毛上就落了些小雪粒,没披大厚披风,却也没觉得冷,魏姝只是随意走走,没想又看见了那个碧眼少年。冷清的后院里沉寂无声,不曾打扫过的积雪没过他□□的脚踝,细雪落在他凌乱的如枯草的发上。少年实在是消瘦,兴许是天生的,又兴许是饿的,但他的个子很高,骨结分明,四肢修长。他劈着木柴,斧钺落下,圆木碎开,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不断地重复着,身上还是纵横的鞭痕,不曾清理,由着伤口发红或结痂。魏姝就这么倚在木门旁看着他劈木柴,她很喜欢这么安静的呆着,吸着冬天的凉气,呼出白花花的雾来。她生来便是名门长女,虽然偶尔会和同龄孩子一样玩闹,可心思却要敏感的多,这样的身份带给她的是高贵,却也同样带给了她孤独,像他一样的孤独。她看见他那双碧色的眼睛时,就感觉了出来,他们很像。不同的是她被簇拥如月,而他被践踏如泥,但他们的孤独是同样的,并无区别的。她看着他,一条鲜活的生命,突然就生出了优越感。她救了他,救了他的命,同时她也可以现在就让人把他拖下去处死。她掌控着他们这些奴隶的生与死,就像捏着一只蝼蚁。这种感觉很真实,也让她心里很舒坦,至少她有着尊贵的身份,这是一个卑贱的奴隶所拼尽性命也得不来的。所以她又觉得他们还是有很大的不同,心情也变的好了些。她不知道自己在风雪里站了多久,脚有些发麻,鼻子一痒,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在空旷的后院里竟还隐隐的有了回声。少年抡起的斧钺停在了半空,他抬眼向她看来,那双碧色的眸子依旧是那么冰冷。魏姝抹了抹自己的鼻尖,觉得有些尴尬,咧嘴露出了小排贝牙,笑道:“你劈着,我就是看看”少年这么看了她片刻,垂下了头,继续劈着手里的木柴,却好似比刚刚缓慢了些。魏姝一个没忍住又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她也觉得自己在外站的太久了,揉着鼻子讪讪的准备回去。她刚要转身,那个少年却走到了她身前,他突然的迫进让魏姝微微惊吓,不自觉的皱眉防备的看向他。少年穿着一身破烂的衣裳,却不知从那里弄来的一件旧袍子,他将那袍子递到魏姝身前,风吹着他的乱发。他有双动人心魄的眼睛,却总是垂着眼眸,敛住那光华。魏姝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的目光落在那旧袍子上,没有要接过的意思,笑道:“罢了,我还是回去吧”少年拿着袍子的手没有放下。魏姝觉得有趣,他的性子原来也这么固执,她想要接过,触到袍子的一刻不禁的皱起了眉,那袍子于他来说已经十分干净,可魏姝还是觉得带着一股怪味,道:“我不披了。”目光微移,落在他左手,他的尾指上包着块粗布,上面是暗红的血迹,魏姝疑惑的问道:“你这手指断了?”少年拿着袍子没有出声,魏姝想,或许他根本就不会说话,问一句话也不见有回应,她便转头离开了。少年没有再拦她,微抬起眼眸,依旧是冷冰冰的,淡漠的,看着她在白雪上留下一排浅浅的足迹。足迹很快被落下的雪片覆盖,冰冰凉凉的,他看着越落越厚的白雪,眼眸一点点沉下,没有人知道他想什么,也没有人会在意。直到一鞭子挥下,他的眼眸才有了些许反应,这一鞭挥的很猛,落在皮rou上,也抽碎了单薄的衣裳。他没有喊没有叫,那鞭子一下下招呼到他的背上胸上,本来是该很疼的,他却因冻的麻木而没有什么感觉,又或者打着打着已经习惯了。“什么人你也敢巴结”“野种”“不干活,偷什么懒!”他面无表情的听那人骂着,风声卷着骂声,空荡荡的回响着,发出一声声哭泣般的呜呜声。魏姝回到了屋子,挥手掸了掸自己身上的雪,坐在炭火盆旁暖着手,接过瑛青给她的热碎糜羹汤,她喝了一口,食之无味,扔在了一旁,问道:“瑛青,母亲会随我去吗?”瑛青有些为难的摇了摇头。魏姝拿起甜饼,放嘴里不等咬下,心思一转,嫩声问道:“那个叫尨的奴隶,当真力大无比?”瑛青不知魏姝怎么突然提及那个奴隶,一边叠着衣裳一边道:“是,听闻力比猛虎,而且那奴隶好像没有痛感,就连那日断指,也是闷声不响的。”魏姝细细的思忖了一下,问道:“何人陪我赴秦?”“孤身,秦国那里会派人来接。”魏姝自己去,心里还是有些发怵,道:“让那尨跟着我赴秦。”戎狄之邦,带着这么一个身有奇力的少年,她心里能安稳些。瑛青惊讶的睁大了眼,见魏姝自己拄着下巴,一副已然决定了的样子,道:“怕不合礼,还需过问夫人。”魏姝心里本就烦躁,刚有点好心情,就这么烟消云散了。看着瑛青恭敬的样子,她心里就冒火,带一个小小的奴隶,也诸多阻拦。礼,礼,礼,她就没见她母亲遵过礼,现在倒是用礼来管教她了。她随手将手里的甜饼往瑛青脸上一掷,道:“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行!倒是有个人陪我赴秦!”魏姝没多大力气,但瑛青还是被吓的脸白了几分,立刻跪地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