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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是寻常女子?今日伤神的很,你若是不同我睡,我便不等你归俗了。”“你……”“我怎样?快些躺下。”小和尚半推半就地平躺在被子里,睁着眼睛放空。阿阴侧卧,呆呆看着他侧颜,同样出神。“观澄,你在想什么?”寮房寂静,他沉沉开口,声音如同星辉闪烁,震荡阿阴一颗凡心。“想你。”他仿佛意识到出口像是情话,赶紧补了句:“你实在是坏。”她笑意长久不散,且愈发深刻,揽着他手臂低头贴住,“你现下可是欢喜?”不论成善法师应不应允你归俗,不论我们何时能夜夜相拥相依,不论即将面临多少世俗阻碍……我们莫谈明朝,只论今夕,诚心地答我一句,此时是否欢喜。小和尚垂眸,缓缓闭目,身旁躺着的阿阴愈发真实,她的掌心还贴在他正放身前的手背。“欢喜。”何止欢喜,欢喜至极。世间所谓舍得,师父从来都讲如何“舍”,且莫要计较得与不得。竟不知,原来“得”字是如此滋味,当属极致。“得”是仓皇之下仍能见你一面,“得”是山高水长我许一生相陪。在这古寺之中,高墙是硬的,鸣钟是硬的,木鱼是硬的。曾经我以为,只有蒲团是柔软的,现下亦要推翻,全不做数。最软的是我与阿阴两映的心,以及卿卿至柔的唇。次日清早,竺寒在钟声中转醒,猛的起了身,只觉得脑海片刻漆黑不散。用力转了转眼珠才转为清明,再偏头看床榻里侧,早不见阿阴身影。一时间心头有些许失落,却又明知不应失落,那便是惋惜。伸手摸了摸唇瓣,有些哑然失笑,确信昨夜真实。有小沙弥扣门,“竺寒师叔,可起了?”他叠好了被子,朗声答道:“进来罢。”其中带着些自己都未发觉的愉悦,也是奇怪。小沙弥开门,却不止他自己,还有成善法师。竺寒赶紧做礼,道:“师父,晨起吉祥。”应答了声后,小沙弥把一卷布帛放在桌上,默默退到门口。竺寒以为成善又要同他理佛法,正打算去净个手,被按住了。“观澄,坐下。”他顺从坐下,等待成善开口。“长安西明寺近日正着手译,住持修书于我。盼我派个弟子前去,你可愿意?”“师父,弟子……”他是想拒绝,可不知怎么恰当开口。然而成善也不准他开口。声音严肃打断道:“这节选的经文先放在你这,今日不必再进正殿,你多加以研习,再做打算。”他对竺寒寄与的厚望,从来都不是继承般若寺而已。无论是竺宣还是竺弘,其实都比竺寒更适合做下一任的住持。那竺寒当如何?当入长安,进西明寺译经,再委托成善师兄引荐,进大兴善寺,受口耳相传的无上密法,此后造业无穷无尽。众生何其幸,能得竺寒度化。且上了年纪的老僧,太过看重“佛缘”二字,总归是不愿轻易舍弃这个心爱的弟子。如今竺寒遭了违缘,愈加坚定了成善没有选错人之心。因自佛陀涅盘以来,哪位高僧不是在苦海挣扎过,才有朝一日出世、入世,最终得以大成……成善持着禅杖起身后,在原地怔愣了下,竺寒询问:“师父?”他缓缓应声,走了出去。不多时,阿阴入寺了。她想的简单,既然成善要困住竺寒,那她便日日来般若寺进香,只为见他一面。非要细究个中缘由,许是也有非要给成善徒增烦忧的心思。阴摩罗鬼对是非善恶实在分的不够细致,只觉得你令我同心上人分隔两地,我便也让你时常心中梗着结,这大抵算得上是个“你来我往”。可她不知,人世间的事情,哪里是非黑即白。更多的是无穷无尽的弯弯绕绕折磨着芸芸众生,而事情亦是一环扣一环,难解难分。成善起疑了她的身份。时间太过久远,又或是阿阴不愿记起那段不太愉快的回忆。成善许是试探阿阴,又或是借此逼迫竺寒从命,不得而知。他诘问阿阴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又是哪般身份。自然,阿阴有权不做回答,她可以缄默,可以扯谎。可她也仍有一丝反骨,寻着了这个契机,就要同成善闹起来,也因心中有无名业火,无处发泄。“老和尚好生小气,如此对待诚心朝山的香客,说出去长安城内城外又是个好大笑柄。”成善昨夜特地念了多遍,现下倒是足够平静,只唤了弟子,请般若寺镇寺之宝——传说为先佛涅盘留下的金钵,曾受佛祖点化,有镇妖除魔之效。那跟着成善的小沙弥偷偷从后门溜了出去,跑得满身汗水到竺寒寮房。压低了声音叫着:“师叔,师叔,大事不妙。”竺寒卷起了经文,给他递了盏茶,小沙弥摇头拒绝,呼哧着说道:“那位貌美的阿阴施主又来了,在正殿同住持起了争执,住持师公气得要请佛祖金钵镇妖……我也不知其中缘由,觉得可怖可怕,便来偷偷告知师叔。”竺寒急的抓着那卷写满梵语的经文向正殿跑,小沙弥紧跟着追也追不上,直道:“师叔可要替小僧保守秘密,出家人……”他无暇顾及,因现下事态严峻,心中暗暗怨怪自己昨夜为一个吻乱了分寸,未好生约束住她,致她妄动,现下惹出了事端。午膳时间将至,般若寺送香客,关寺门,无关小僧通通退下。正殿之中,只成善、阿阴,还有竺寒同辈师兄若干人。竺弘手捧了个紫檀木盒,雕花古朴净雅,里面安放着佛祖金钵。阿阴立在原地,仍旧当是花架子,丝毫未觉发怵。成善命令竺弘取金钵,竺弘听命。刚打开了个缝,正殿内闪烁一束金光,阿阴只觉得有些头皮发紧,刺眼至极,心中起了些许莫名恐慌。同时,竺寒奔至殿内,额间一层细细的汗,喘着粗气:“师父!”竺弘见他进殿,手停在原地未继续打开,因而就那一缕真佛之光闪烁,阿阴被晃的只觉不太真切,有些怔愣。“观澄,退下,我今日定要照一照,这女子到底是人是妖。”小和尚无暇顾及成善为何起疑,下跪求情,“师父,她只是个寻常女子,亦无厄心,何以至于动佛陀金钵?”阿阴拂袖遮了脸,上前扯他,“你莫要跪,作甚的求他。”他按下她手,皱眉薄怒:“不许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