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回溯 夜辉
她和费利从山丘下来时真的采用倒退姿势,在寒风阴冷的晚上,走在这种路上可不是开玩笑的,一不小心就会摔在地上。 费利先从台阶上下来,然后是跟随的米拉,踩到底从台阶上俯身起来时,手指已经变得冰凉,他将手凑在嘴边取暖,抬头一看米拉还剩最后两个台阶,她正慢慢从上面退下来。虽然动作不够美观,但这总是比被摔到四脚朝天好多了,费利将自己的脚伫立在小路与周围草坪之间不平整的地面上,当米拉迈下最后一节台阶时,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一只手去,正起身的米拉抬抬眉毛,回他一个笑,拉着费利的手站直身体。 她的手和费利想象的一样凉,从公园走到大路上那一段路,两人都没再交谈,却也没有松开手,只是认真地走路。两人这样握了很久,直到慢慢落下脚步,慢慢开始,手指交缠。 离小路尽头只剩最后一步,离公园大门只剩最后一步,离她和奥顿莱尔今天见面的地方只剩最后一步,两人这样安静地穿过嘉年华走了回来,期间他做的唯一一件事,不知道是不是她感觉有误,就是把她往身边拉近了一些。 暮色已至,路边的路灯早已亮起,眼前就是今天见面的台阶,她意识到,两人这样面对面站了有一会儿了,十指交缠,四目相对,奥顿莱尔的眼睛在这种光影下蓝得惊人。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越来越近了,这样的念头突然钻进脑袋里,米拉像触电一样收紧了手指,他站在那里似乎僵住了,离她只有半个呼吸的距离,她意识到自己似乎屏住呼吸有一阵了。 交握的手变得温暖,米拉深吸一口气,她后退一步,离开了两人交缠在一起的呼吸,算是告别一般对奥顿莱尔点下头,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十指交握的手猝然接触到冰凉的空气,她很明显地感受了夜晚的雾气和寒冷。她安静地和奥顿莱尔分别,没有更多的言语,就像今晚一路保持的那样,好在对面的男人没说什么。 他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她无声地走过熟悉的路,直到她回到自己的房间,盈川坐在桌前悠闲地翻着手里的书,她在放音乐,音量很小,没有打断米拉脑袋里乱哄哄的声音。米拉将自己抛到床上,头脑放空,手指却不由自主地摸着前面奥顿莱尔和她手掌相握的地方。 她看见自己的豹猫半睁着眼,卧在了床角。 她把自己压在他身上,用手指摇晃着身体,喉咙里发出美妙的声音,回荡在他的骨头里。当他的名字裹在幸福的哭声里从她的嘴唇中跳出来时,一切都爆炸了。 “奥顿莱尔。” 她叫的是另一个人。 费利猛地睁开了不知什么时候闭上的眼,他的右手正放在自己身上,头脑里嗡嗡地乱响着,他不知道自己的精神力在房间里乱蹿,坐在自己床上的那个本该出现在梦境中的真正主人公朝他扔了一个靠枕。 “收一下你的精神力。”奥顿莱尔心不在焉地说着,他的心因为一些莫名的情绪而悸动,心跳得厉害,在肋骨上咚咚响着。 安静躺下的费利被靠枕击中了脸却没什么反应,靠枕弹了一下摔下床,而他只是缓缓抬起手,将胳膊搭在脸上盖住了自己的表情。 他是一个蠢货。 他虽不说,奥顿莱尔却能猜得到费利梦见了谁。米拉,那个眼睛像琥珀一样漂亮的女人,有着一头深褐色的头发,她没有分清奥顿莱尔和费利的不同,于是继续在被误导的道路上和费利开始约会,愉快地约会。而真正的奥顿莱尔藏在阴暗角落里,仅仅感受着因为自己的双胞胎兄弟心情剧烈起伏而产生的悸动。 费利还躺在那里,收回了自己的精神力,像死了一样,他的鹿站在床边,就这样看着奥顿莱尔。好吧,这应该让奥顿莱尔眯起眼睛看他,决定关心一下。 “你在想什么?”他问。 奥利还闭着眼回想着刚才的情景,他在想什么? 米拉骑在他身上,双手撑在他胸膛上,她脑后散开的柔软头发黏在她的脸侧,他想,他应该伸手触碰她,用手抚摸她的头发,应该伸出右手将她叛逆的头发从脸上拂开,而他的左手应该轻轻地、但坚定地落在她肩上,这样就能让她更倾向自己,让他可以更清楚地看到她的眼睛和嘴唇。 他应该做很多事情,但更应该告诉米拉,她认错了人。 他不是奥顿莱尔,奥顿莱尔是这个坐在他对面的男人,虽然他们有着相同的外貌,却是两个不同的人,米拉叫错他的名字是不是因为她本来喜欢的就是奥顿莱尔? 她只是没有分出来两个人的区别。 费利放下手臂,睁着眼睛看向天花板。 对面人还是像石化了一样,奥顿莱尔并不关心他还在想什么,他更想知道费利什么时候会兑现他的承诺,“你究竟什么时候会告诉她?” 脑袋里还吵得不行,费利重新阖上眼,过了一会慢慢平复下自己的心情,他收起了那只鹿,决定让自己彻底石化。但奥顿莱尔的话在梦境后的几天里一直在费利的脑海中徘徊,费利回想起低头看米拉时,她的睫毛是如此,如此长,如此黑。 “我有一个双胞胎兄弟,可能你还没见过,他叫费利。奥顿莱尔和费利,是的,就是这样,不过从现在起那个费利就是我了,没有骗你的意思,其实之前的奥顿莱尔是我假扮的,我想你应该也不会生气吧,毕竟我们长得一样……” 这段剖白真好,不是吗?只需听到一半就能感受到怒气蹭蹭地往上涌,体会快要爆发了的感觉。 这将是他的末日,费利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些话,以分散他的注意力,因为他无法停止注意到整晚都在他附近蔓延的精神力,米拉的精神力。这周她开始了模拟练习,她的第一次,年轻的哨兵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舒展开的精神力在他周围产生了共鸣。 即使是冬天冰凉的新鲜空气也无法抵挡她的审视,一旦他进入了餐厅,情况就变得更糟了,那里的空间比之前更拥挤。 “这个餐厅确实很好吃,”她在吃下餐盘里最后一点米饭后宣布,“所以你的第一次模拟看到了什么?” 费利两周前刚开始第一次模拟,他笑了一下,“平时去上基础课的那个大教室。” 米拉看见了一个废弃的建筑物一楼,她记不清什么时候自己见过的,也许是在很小的时候,因为那里看起来像是新建好的商城第一层,不过几面被砸破的墙暗示了它过时的身份。 “在练习里展开精神力的感觉挺奇怪的,”米拉开始说,她的手指在餐巾纸上摆弄着,她的眼睛锁定了费利的心中深处,“我喜欢那种感觉。” 费利完全忘记了自己原本的话,他在脑海中开始疯狂寻找刚才那一瞬间的感受,开始怀疑在自己周围拥抱着的其实是自己心虚的臆想,“恐怕我还没有过这样的体验,”他承认道,低头看了一眼她的手,趁机错开了一秒与米拉的对视。 “我都不知道我的第一次最后是怎么结束的,”他继续说,“只记得我在教室里绕了一圈,然后开门出去了。” “我也不记得了,不过里面的画面都很逼真,不是吗?”她的手指在餐巾纸上停留,费利的瞳孔在她和她的手指之间来往。 他看起来似乎很紧张,直到两人离开餐厅时,他的下巴依旧是坚硬的,他推开餐厅的门让她出去,开门的那一会儿,她闻见他身上须后水的味道,这味道让她一愣,脚下绊了一下。费利伸出手抓住了她的胳膊,米拉脑子里的那根弦一下抻紧了,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未完全收回的精神力,难道刚才她一直是这样的?米拉感到一阵羞愧,整个人都有些神经过敏的感觉。 “门口的地毯。”她撒了个谎,反倒惹费利发出一声刻意的冷笑,他溜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是拉着她的手和米拉一起走下餐厅前的几级台阶。 她歪头,“怎么,你不相信我?” 费利一改方才脸色苍白的模样,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这样啊。” “那我的胳膊能还给我了吗?”米拉有些不服输一般地冲他抬了抬下巴,用眼神示意他。 “不了。” 费利笑了一下,他的手松开米拉,慢慢向下滑却没有最终握住她,直到米拉碰到他的手,两个人的手掌接触在一起,她对费利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他自己的嘴角才开始上扬。这样的笑容和注视的目光让她的心跳加速,她扭头切断了两人之间的眼神连接,转身开始慢慢往前走。 费利想去无视这会儿自己胸腔里加速的心跳,他非常想给她一个拥抱,想把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几乎不存在,他往右边再靠了靠,和米拉的身体靠得更近一点,直到两人的肩膀抵在了一起。 她似乎能感觉到他所有的动作——胸腔的起伏,贴着她手臂的肌rou紧绷,行走时肢体的摆动,她抿嘴忍住了因为满意而涌上来的身体轻颤。 大多数情况下,米拉没有想过膝盖变成果冻会是什么感觉,而现在因为奥顿莱尔看着她的方式,灯光下他的蓝色虹膜锁定在她的脸上,而他的瞳孔睁大了。 他看起来…… 不过是路过上次桥边的公园,她不知哪来的一时兴起拉着奥顿莱尔再来看天鹅,两人一路走来,路过草地时还算正常,路边的路灯安静地亮着,只是走到了芦苇边,日落的余光将眼前都罩上了一层灰暗的色调。 她做了一件傻事。米拉小心地走下河边小堤才反应过来,现在这里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河边冷白的灯光,她向后退了一步,撞上了身边一言不发的费利。 因为这个动作,他的胸口抵到了她的肩膀上,米拉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身体不自觉地转头向他。 费利也转头看向她,风吹动了米拉额前的一缕头发,她瞳孔里的金色涌动,他情不自禁将紧闭的嘴唇分开一条缝隙,想让呼吸更顺畅一些,寒风吹得她脸颊泛红,费利抬起手轻轻落在了她的背上,动作缓慢地抚摸了两下。 米拉的目光在他的两只眼中转动,光落在他的脸上,在他的鼻尖形成一个反光的小点,她的心跳太快了,不仅仅是风吹动了她的心,还因为奥顿莱尔开始变得短促的呼吸和他变红的耳廓,她的身体变成了一团活生生的火焰。她期盼这个时刻,她希望今晚,让人憧憬又害怕的这个夜晚成为一个开端。 当费利屏住呼吸,侧着俯身倾向她时,米拉抬起下巴缩短了和他的距离,她从费利的虹膜上看见了自己,她的呼吸和另一个人彻底交融在一起。 没有犹豫地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