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回合 “司无涯，你这样子闹脾气，我很不喜欢。”

    你定定看他片刻，眉心颦起。

    “夫君是，在威胁我吗。”

    司无涯垂下的眼睫轻轻一颤，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强逼着自己沉下声音，佯作平静，“……是。”

    他故作坦然，只是握剑的五指太过用力，骨节泛白，连手背青筋都变得明晰。

    你将这一切看在眼中，歪了歪头，露出有些苦恼的样子。

    “亲手杀了你，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

    司无涯错开视线，喉结微微一滚。

    “我死后，愿以元神炼作剑魂，供你驱使。”

    你顿时一怔。

    余光瞥见妖王同样蹙起眉峰，神情有些分辨不明。

    修士本源，在于元神。

    一旦炼化为器灵，便再无回旋余地，永远只能受人驱使，沉溺在暗无天日的深渊。

    司无涯却仿佛意识不到自己的话语多么惊世骇俗，仍只自顾自地说着，声色平静，一如无风的湖面。

    “只要有此剑护身，夫人从此，遍历四海九州，不必再受任何人强迫挟制。”

    他顿了顿，抿抿唇，再开口时，音色才逐渐染上一点儿湿漉漉的水汽，透出一两分藏掩得极深的心意。

    “而我……也能一直跟着你。”

    雨声很响，司无涯的声音放得很轻。

    这样极端又偏执的说辞，他定然已经想过许多遍，或许来的路上也一直在想。

    你仍只看他。

    半晌，忍不住笑。

    “可是流血的话，会把手弄脏。”

    话音落下，男子脸上仅余的一点血色也褪尽了。

    “我……”

    司无涯大概没预料到会因为这种理由被拒绝，骤然慌乱起来，嘴唇微张，喉结无措地滚了几滚，许久却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直呆愣许久，才将手中剑化作匕首，抵上心口，声音低哑，“若夫人想要的话，我立刻自尽于此。”

    他没行避雨诀，长发浸得透湿，如蛛网一般，一缕缕缠缚在颈背臂弯。

    像手无寸铁之人面对穷凶极恶的歹徒，一无所有，破釜沉舟。

    看着这样的对方，你笑意更深，愉快地染上眉梢眼角。

    “司无涯，你这样子闹脾气，我很不喜欢。”

    话音落下，男人肩膀猛地一颤，不可置信地抬头望了过来。

    俊美苍白的脸上，神情却远不如话语那么冷静，那双黑玉似的眸中，情绪浓烈得令人心惊，连眼边都红了一圈。

    视线交汇，司无涯眸光慌乱地一闪，像是被人窥破心事般仓皇错开，过一瞬间，却又回望过来。

    “夫人是、什么意思呢……”

    他颤抖着声音，声线带着情绪剧烈起伏后勉强压抑下来的不稳，表露出几分狼狈的委屈。

    “我不闹的话，你就会留在我身边吗？”

    “……”那倒也并非如此。

    许是读懂了你的沉默，司无涯踉跄着退后两步，像有些喘不过气，握着匕刃的那只手，拼命挡着脸，徒劳掩藏着哽咽泣音，“我想一直和夫人在一起，哪怕只是在远处偷偷看你……可是你根本不懂，自己究竟有多重要……你……”

    他声色喑哑至极，想来真的是气急，都敢指责你了。

    你听得仍是想笑，却有低哑叹息落在耳畔，极轻地叹道：“我本以为……你只是对我如此。原来，你对谁都同样心狠。”

    ……这骂谁呢！

    你扫了妖王一眼，却见男人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眼边泪痣盈盈，竟显得有些忧郁。

    裙摆随之微微一动，小粥或许是见势不对，不知何时已缩小身形，再次变成小小一条，顺着小腿游戈而上，悄咪咪摸到你胸口处盘起来。

    “……”横竖讲不通道理，索性随他去了。

    你摇摇头，拎起层叠的金纹裙摆，走到司无涯面前，抬起手，抚上他脸。

    他骤然止住声音，本能地顺应着你的身高低下头，肌肤在雨水的冲刷下，透出一股冰冷的寒意。

    那股寒凉顺着掌心传递过来，你摩挲着他肌肤，悠悠然想了片刻，终于还是笑了。

    “司无涯。”你喊他名字，声音缓和下来，“我不会离开你的。”

    男人低垂的长睫轻轻一颤，掩着眸中泫泫露盈，脑袋迟钝的好像还没理解自己听见了什么，直过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嗓音小声问，“……真的？”

    “嗯，”你将他被雨水沾湿的发捋到耳后，露出俊美苍白的脸庞，用了几分力气使劲一捏，看着那两道明显指印，满意地弯弯眼梢，“我不会抛弃你的，你是我最听话的小狗。”

    司无涯一眨不眨地看着你，像是想要辨认话语中有几分真意。

    慢慢地，男人脸颊耳廓一点点染上红意，胸膛起伏，一时间欢喜得像是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傻傻用一双氤氲着水汽的眸子偷偷瞄你，又因着眼角仍是红的，一改往日清冷端方之态，竟有几分痴恋缠绵的意味。

    他的手指慢慢摸上你的腕，游移到手背，然后整只手覆上来，用力攥紧。

    又过了好一会儿，才松开一点力道，嘴唇微微一动，几乎是轻不可闻。

    他说，……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