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三 番外二(下)芭芭拉冯诺曼
世界三 番外二(下)芭芭拉·冯·诺曼
这一年年底,那个被石刑的女人的孩子八岁时,他去和他们部落最有权势的男人,他母亲的丈夫麦赫迪说,穆娜似乎很喜欢他。 四十五岁的麦赫迪可以有四个女人,现在他有三个,二十岁的穆娜可以是最后一个。 “穆娜jiejie答应过我母亲,会照顾我。又有什么能比依傍上那个男人,成为他的女人能更好地照拂我呢?” 愤怒的芭芭拉去找到那个孩子,拎起他质疑他怎么能够的时候,金发蓝眸的孩子笑着,这么反问道。 再接着的几年里,一切却出乎意料地,皆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女皇的神殿一点点在他们的发掘中,现露出了它原有的瑰丽,这是一个她为父神阿蒙所兴建的神殿,丰富的壁画像揭开了三千年之前的面纱,讲述了女皇精彩、传奇的一生。 她曾御驾亲征了努比亚和迦南、开疆辟土;她以萨南穆作为她的特使出海去了庞特国,开启新的海上商贸路线,为她带回了满船的黄金、没药树和乳香;这座美丽的庙宇便是她作为埃及强盛和富庶的缔造者,无数的丰碑之一。 在家族的压力之下,被迫和麦赫迪订婚的穆娜终于在一个沙漠明净的星夜里,紧紧回握了年轻的教授的手,将之虔诚地贴在了自己的额前。 她们在1985年决定了两人一起出逃,回到美国结婚度蜜月。 这一年,那个十三岁金发蓝眸的孩子在放了一把火以后,离开了贝都因人的族群,自此失踪;迈克·乔丹成为了NBA的最佳新秀;美国南部迎来了有史以来最冷的一个冬天、无数人冻死;而赫伯特教授在这个冬天带着新婚的妻子回了自己的家族,骄傲地向他的族人介绍了她,却因为种种门户之见闹得最终不欢而散。 但教授最终在自己的祖父,乔治·爱德华·赫伯特发掘图坦卡蒙之墓的笔记中,找到了开启萨南穆之罐的手法。 芭芭拉以为,这两个人即使没有两个家庭的祝福,也能继续幸福下去,因为这个小家庭已经迎来了一个漂亮的小小成员。 新生儿有穆娜独特的眼睛,教授的发色,相貌可爱得见一眼心都要融化掉。他却很少笑,只是安静地在襁褓里盯着人看,仿佛在冷静地观察着什么。 可一切都在1988年,迎来了始料不及的结局。 还没有来得及取名的孩子失去了他的父母、锡瓦沙漠最深最荒芜的腹地里多了两个紧密相邻的坟包;卡那封家族虽不依不饶嫡长孙的暴毙,却也害怕因男方这种所谓的“勾引人家女儿私奔最后被仇杀”的行为而蒙羞,连埃及政府都被牵涉了进来。 最终,亲自执行荣誉谋杀的麦赫迪入狱;卡瓦里族部落和埃及政府赔偿了一大笔钱;可教授死了,发掘项目的资金流中断了,无以为继。 即使她们已经证明了疑是两间神秘墓室的存在,埃及政府在这桩荣誉谋杀事件之后,也恨不得和她们抹清关系,不肯再延长这里的发掘许可证,也不肯再拨钱。 芭芭拉总算成功地打开了萨南穆之罐,里面是两枚精致的青金石圣书体字符,教授曾说过,这应该是通往密室之一的密钥。 可太晚了,功败垂成,又故人不复。 今年30岁的芭芭拉·冯·诺曼收养了这个漂亮的婴孩,带着他告别了她工作了十三年、深深热爱着的锡瓦和埃及,和丈夫安布罗斯回了美国。 她带走了萨南穆之罐和其中的两枚密钥,之上萨南穆写满了歌颂着他的女皇的高贵和尊崇的诗曲。 三千年之前,这里曾是一个在女性统治者之下迎来了河清海晏的盛世,男女同等的太平的国度;可三千年之后,脚踏在同一片土地上,穆娜曾说过:“我希望有一天,这里的女人不再是谁的财产,不再一无所有到只能用自己的身体,来偿还收到的一点点善意;也不必再只能以死去抗争。” 亚瑟六岁的时候,她和安布罗斯第一次带着他回了埃及。 在闻风节这天,她们带这个安静而温柔的孩子在大金字塔下看日落。 年轻时的一头红发已经加深,变成了褐色的法国夫人捏了捏男孩的脸颊,对他说,“亚瑟。你是个很善良会帮助其他人的好孩子,也许以后,你会在这里遇见一个主动对你宽衣解带的当地女孩。” “不管你喜不喜欢她,你都不可以接受。” “因为这很可能是她自以为的,唯一一种能偿还你的善意的方式。” 时日荏苒,一晃就是二十多年,亚麻凉色短发的男孩长高变成了少年,再变成了一个高挑的青年考古学家;即使仍从事着数学工作,她的丈夫安布罗斯的发际线也一直顽强地挺了过来. 她家儿子有安布罗斯的严谨和内敛,也继承了赫伯特教授的贵族风范。 芭芭拉和安布罗斯带着他每年回锡瓦,对着沙漠间那两座孤独依偎的小小坟墓,她有时会想:如果穆娜和教授能看见这个孩子,他们也会……以他为傲的吧? 就像他一直,是她和安布罗斯的骄傲一样啊。 只是,芭芭拉没有预料到的是,她会在离开的25年以后,以55岁的高龄再度以考古学家的身份回到这里。 在这片她深深热爱过,流过汗也洒过泪的土地上,这个她曾工作过13年的遗迹依旧在风沙里等着她,重新开始。 2012年5月,遗迹重新启动修复、开发项目。 老夫人以几乎和年轻时候相同的热情投入到之后的工作中,在经过水淹之后,所有墓室内被水泡过的浮雕和壁画都需要小心地干燥、清理,浸水的文物需要烘干清洁,被炸药和枪弹损坏的墙垣需要修复,这是一项巨大的工程。 锡瓦附近的卡瓦里族部落,穆娜来自的部落在那次荣誉处决后,首领入狱、还支付了大笔的赔偿,之后便式微不振,再也占据不了附近肥美的草场,被驱逐入更边境更荒凉的沙漠之中。 很多男人离开了,去了开罗和其他的城市打工,女人们也不得不抛头露面,做一些简单的营生来糊口。 除此以外,这里并没有改变多少。 城里的人依旧有很大一部分居住在泥砖砌的矮房中,雨季会被冲垮坍塌;和政府对接的工作依旧需要男性的签字和主持,她于是以亚瑟的名义招了很多这一族的女孩子,教会了她们一些简单清理、修复的工作。 这些活泼的女孩子也和当年的穆娜一样学得很快,很努力地抓住一切机会学习着,进步着,好奇着外面的世界和变化。 不同于这个慢悠悠地落后、被飞驰的列车甩远到快要看不见了的国度,她们是这里最着急前进、想变有用的人,这些孩子努力想要走出去、搭上世界最前沿的高速铁路,去追逐那些沿途的风景。 看见她们,芭芭拉会觉得,这片古老被神庇护的土地,总算不再是一滩停滞不前的死水,总算有了新的朝气。 芭芭拉没有料到的是,某天黄昏,刚从美国加州大学赶来的,她家从来沉稳自持的儿子会几乎落荒而逃地,仓皇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说:“母亲,我碰到了二十多年前,你在大金字塔下和我说过的那种情况。” 那是2017年4月15号,经过整整五年的修复、挖掘和重建之后,这座阿蒙的神殿终于准备好了第一次对世人开放,而芭芭拉正在做着最后的准备,听见他没头没尾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 亚瑟双颊间还有轻微的薄红,他那双烟褐色的眼眸看着她,发现她不解其意,只好解释道,“就是我的办公室里现在有个全裸的女人,我完全不认识,还是你去解释一下比较好。” 芭芭拉反应了过来,忍不住捧腹大笑,而亚瑟很尴尬,皱了皱鼻子郁闷道:“你笑什么,不是早就料到有这种情况了吗!” “我该说什么?这群孩子和我们当年不太一样了,我觉得反倒是恶作剧的可能比较大。” 她乐不可支地拍着桌子,回答得断断续续,而亚瑟被她的反应气坏了,愤愤瞪她:“说我已经有夫人了,不管是感谢还是恶作剧,除了她,我不能接受任何别的女人在我的办公室里不穿衣服!” “你有夫人了?”老夫人本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闻言,却猛地愣了一下,“我怎么不知道?” 浅亚麻色短发的青年听见她的话,安静地顿了一瞬,垂眸没有说话。 此时正在日落,春色里,尼罗河畔的夕阳依旧是美丽的金红色,为他低敛的长睫打下簌簌的影,落在深邃的眼窝上,掩住了那双漂亮的烟褐色眼眸中深深的情绪。 他轻声说,“不,母亲你知道的,你见过她,曾经很喜欢她。” 亚瑟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了她的办公室,他说:“我已经把我的西装外套丢给她了,母亲你和这群女孩们说清,我不想这一类的事情再发生了。白莎很小气,碰见了也许会误会吃醋的,我不想对她解释不清楚。” 2017年4月18号,这座被称作“人间最美丽,世间最哀愁”的神殿,第一次正式对外开放。 盈千累万的黄金珠宝和文物,殿岩间尚存的海量壁画和浮雕,传奇的金箔太阳船、女皇与她的情人的木乃伊,耀花了整个世界的眼睛,第一次将这位传奇的女皇辉煌却被岁月和后人所掩埋的一生,完完整整地展示给了世人。 这个项目的主持,安琪·亚瑟·阿蒙教授的声望,也被推到了一个当年发现了图坦卡蒙之墓的霍华德·卡特(Howard Carter)都有所不及的地步;这位相貌年轻而俊美的教授几乎在一夜之间盛名鹊起,一时全球几乎无人不知。 有传言,他来自于1922年参与发掘了图坦卡蒙的墓室之后便蒙上了悲剧色彩,之后百年来一直笼罩在死亡和不幸的阴影之下的卡那封家族,是直系后裔,法老的诅咒在他尚在襁褓中时,便带走了他的父母。 一时新的有关法老的诅咒、卡那封家族的命运的猜测不断,而这样传奇的身世,更为这位考古学者平添了几分神秘。 但在锡瓦,一切皆是欣欣向荣的景象。 神殿本身成了新的博物馆,附近建起了教学楼、cao场,是所主要教授埃及考古学知识的学校,附近沙漠里贝都因孩子感兴趣的都能免费来上学。 学校建成之后,来了很多蒙着面纱穿着罩袍的当地女孩子,好奇地四下张望,而在教学楼之前,她们看见了这位传奇的考古学家立下的一块石碑。 和罗塞塔石碑一样,这块黑色的玄武岩上以圣书体、世俗体和希腊语三种文字写着同一段信息:“为纪念我的母亲穆娜和我的夫人白莎。为了母亲穆娜的愿望,愿这里再没有女人是谁的财产,愿她们能完整地拥有自己的身体,不需再去以死抗争什么。 也为了我的夫人白莎,她为我带来了哈谢普苏之匣,在三千载之后,她让第一束光照进了女皇漆黑沉寂的墓室里,让世人看清了这一场瑰丽夺目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