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六 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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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仙三人离了徐家别宅,收拾好细软又带上进宫的腰牌便朝禁宫方向奔去了。这三人打小虽也跟着教中长辈外出做事,颇有些见识,然而此番见得皇宫巍峨矗立,法度森严,心中亦不免有些惴惴。幸而他们进宫之事早已安排妥当,是以他们进得宫门,按规矩报上名号﹑出示腰牌,一路上倒是畅通无阻。宋渊三人方随着领路的内宦入了内廷东路(1),那内宦便低声叮嘱道:“入得禁官内廷,兴许会碰着各路贵人,三位小道长可得多留神。”三人听罢应了声,又走了好一段路,经过仁祥门,始抵达斋宫门。“此门后便是斋宫,这时日张真人便是在此歇息。”内宦语毕便领了宋渊等人进内。宋渊虽未进过深宫禁苑,却曾听闻这斋宫是皇帝于祭拜天地前斋戒沐浴的留宿之处。三人入了斋宫,朝宫内正殿而去,远远便见得高冠道袍的张了性正端坐于大厅上座。旁边跟着的尚有几个然字辈的隐仙道人,其中一个名唤陆然机的便是樊见纯师父。几人进得大厅,便依次朝张了性以及其他师叔伯施了礼。因三人离了蓬莱观在外已是多时,几个师叔伯自是慰问了一番。众人如此寒暄了一会,张了性便单独领了宋渊以及徐见山入内间。张了性坐稳后便示意宋徐二人落座。“师父,弟子有要事禀明。”张了性闻言颔首,“是关于龙门教申灵都的?”“正是。”“我让你送予王掌教的信可送到了?”“送了。”张了性听得嗯了一声,“你说吧。”宋渊应罢,便把途中如何碰得申灵都寻四阴女﹑又如何识得叶婉萝以至后来助叶婉萝刺杀悟真教主,识破申灵都与伊王勾结等事细细同张了性说了。虽则宋渊离了蓬莱观不过几个月光景,然而这当中碰着的事却比在山上一年都要多。待他把话说完,已是口干舌燥。他转眼见桌上放着茶盏,便顺手添上茶水尽了。“你助那叶女郎行刺吕玄池虽是古道热肠,却也太鲁莽了些。”宋渊听得,忙把手上茶盏搁了,起身拱手道:“弟子知罪。”张了性见状却是一笑,“虽是有错,也算不上罪过,”他说着摆了摆手道,“坐着吧。”“师父,那申灵都……”“王掌教素性机敏,我们又已给他报了信,想来申灵都与宋连城之事也瞒不了多久。”宋徐二人听罢,却见张了性兀自眉头深锁,徐见山见此不禁问道:“师父因何愁眉不展?”他语声刚落,想了想又接着说,“师父是否为那伊王忧心?”张了性闻言嗯了一声,与徐见山道:“徐家朝中有人……你自然晓得近年大周天灾不断,国库空虚,圣人早便有意削藩。”“是,只是……此事牵连甚广,许多人闻得风声早已向伊王靠拢意图阻挠朝廷削藩之策。”宋渊听至此,也有几分明了张了性心思,遂问道:“师父是怕伊王欲以削藩一事为借口,要大动干戈?”张了性听得这话,难得在两个年轻弟子跟前叹了口气,“宋连城一直不甘失了帝位,在伊州多年从未安分过。这些年来便是靠灵州赵都督把他压着。”此番宋渊骤然听得伊王宋连城与赵从炎原来竟是多年相斗不止,心中不禁暗忖:也不知这个中恩怨与沈舟又有几多关系?宋渊如是想着,抬眼却见张了性仍是忧心忡忡,遂转眼看向徐见山却见他也是一脸狐疑——原来张了性素性豁达且颇有道行,又早已过了耳顺之年,这些年来宋徐二人还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是以当下两人心中均是甚奇。宋渊见状,心中盘算了一番,斟酌着劝道:“师父心怀天下教弟子好生敬佩,然而这朝廷之事却不好叫我等道门中人插手。”“是……原是不该叫我们插手的。”此际宋渊听得张了性话里有话,正要开口相询,然而张了性却先说道:“明日一早圣人便会驾临斋宫,你们二人先下去歇息,再跟你们师叔伯学些宫中规矩免得御前失仪。”因张了性已如此发话,宋徐便只得应下,二人各自向张了性施礼后便从里间退了出去。待两人脚步离得渐远,徐见山便说道:“适才师父如此模样,怕是遇上甚么为难之事。”宋渊听得,沉吟半晌方应道:“你说,这世上还有甚么人能教师父为难?”宋渊说罢,二人随即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低声道:“皇帝。”“只怕圣人此次命师父进京,并非真为了听道。”“嗯,”宋渊闻言附和点头,“然而天心难测……师父这趟既让我们一同入宫见驾,想来早晚也会同我们说个明白。”宋徐二人如此说着,未几便到了西配殿歇息。因明日一早隐仙众人便要在斋宫接驾,是以宋徐二人便按张了性所言赶紧学了些宫中礼仪后便早早歇下。到得翌日,斋宫众人一早便起来准备见驾。辰时方过半,宋渊等人便听得外间有内宦唱道:“圣人驾到。”屋中众人闻声,立时屈膝于地,稽首跪拜。直等得有人喊道免礼,宋渊才隐约见到有一赤黄衣袍的男子走到张了性跟前伸手把他扶起。“张真人多礼了。”宋渊闻声,偷眼看去,只见那扶起张了性的男子顶戴幞头,身着赤黄圆领长袍,脚踏六合靴,而衣袍上还绣有五爪龙纹,一看便知来人正是当今圣人宋连庭。宋渊难得见着皇帝,悄然细看一番,只见他生得面目俊秀,虽与伊王有几分相似,却无伊王脸上戾气。宋连庭待张了性十分温和亲厚,他在厅中落座后也便请张了性入座。接着二人等得内侍奉上茶水,便一边用荼一边谈起道法。宋渊在阁皂山上已足足听了七年道法,此时二人讲的又是些入门之道,是以不过听得一阵,宋渊便分了心。如此过了一会,宋渊忽地感到立在他身旁的徐见山竟是一阵摇晃,似乎有些站不住脚。宋渊见状,正回首看他,却见徐见山竟是一声不哼地直直往前倒去。幸而宋渊手快,立时把徐见山抱住,才不至叫他人前失仪。然而此番屋里除却宋张二人语声,正是一片静谧,屋中众人自然察觉得徐见山动静。宋连庭闻声看去,见宋渊抱着徐见山,奇道:“这是怎么了?”宋渊听了,只得应道:“禀圣人,小道的师弟身上不适晕了过去。”宋连庭闻言,哦了一声,说道:“既是不适便下去歇着吧。”“是。”宋渊应罢,又谢过圣人方带了徐见山往后头的内间。待安顿好徐见山后,宋渊便请内宦带御医来察看。只徐见山幼年体弱,宋渊放不下心,便伸手探了探他脉息。然而如此一探,宋渊始觉着徐见山脉息平稳有力,分明不似作病,倒像是睡了过去。宋渊如此在徐见山身旁守了一会,尚未等着御医前来,已见徐见山悠悠转醒。“见山?”宋渊见他醒后气色尚可,然而双目无神,似是还未回过神来,便又摇了摇他肩膀道:“见山﹑见山。”此时徐见山听了,身子却骤然一震,似是回了魂。他兀自愣了一会,才转过脸看着宋渊,缓缓问了句,“见源师兄?”然而那声音却似犹在梦中。“是。你可记得我们眼下是在皇城内的斋宫里头?”“皇宫?”徐见山喃喃地重复了一回,尔后又道:“是了,我们在皇宫。”“见山,你刚刚在御前晕了过去。”然而徐见山听了,却摇了摇头,“不,我不是晕了。”那厢宋渊见他神色大异,心中也不禁紧张起来,“那是怎么了?”“我﹑我是去走了一趟无常……”徐见山说着,忽地紧紧抓住了宋渊手臂,“见源,大事不好了!”“到底生了何事?无常要你领的是谁的亡魂?”徐见山听罢,哑了声道:“我方才被鬼差勾了生魂……原来灵州地动,死伤枕藉,它们要我带走的是灵州都督赵从炎的亡魂。”——(1)建筑参考故宫。九十七千金大周是年灵州地动,生灵涂炭。圣人感召于天,拟于禁宫天坛颁下罪己诏以息天怒,诏书上云:“朕御极以来,孜孜以求,期于上合天心,下安黎庶,然是时也,地忽大震,皆因朕功不德,政治未协……朕心惶恐,于此立言。(1)”朝廷因徐见山走无常一事竟是早一步得了灵州地动消息。圣人知晓后,首先便留了张了性于宫中助他开坛祭天,后又立时派人远赴灵州赈灾。自圣人驾临斋宫后已匆匆过了两日,这时日里不只大周朝廷上下,便是这斋宫中的隐仙道人个个也是忙得脚不沾地。而这日张了性难得寻了个空,便召了宋渊与徐见山相会。二人方入内,徐见山便先施礼道:“师父,弟子有一事相求。”张了性见状,摆了手让二人落座,说道:“你说。”“弟子此次进京前回了代州一趟……且入京之时带同了一位世妹,”徐见山说着抬首看了张了性一眼方又道,“这位世妹也是灵州人士,弟子估摸着外头尚未有灵州地动消息,是以……”张了性听至此,微微颔首道:“你想出宫,亲自告知她这个消息,是不是?”“是,求师父允准。”然而张了性闻言,却忽地叹了口气,“不必求我,我原来便打算放你们出宫。”“师父?”“因祭天之事,我同你们几个师叔伯一时均脱不开身。眼下我有件要紧的事要你们去办。”宋徐二人不防张了性有此一说,二人相看一眼均是面面相觑。此时宋渊先反应过来,便说道:“师父请说。”“你们兴许已约莫知晓圣人召我入京并非为着求道……”宋徐蓦地听得此话,便知张了性接下来所说恐怕牵扯了朝中之事,遂各自缓缓地点了点头,未有多言。“圣人召我入京为的是隐仙教中经典(2)。”宋渊听罢,立时便想起伊王制红丸,求长生一事,“难道……圣人也想求长生不死的仙丹?”张了性闻言却是摇了摇头,“早些时候我已说过,圣人为了削藩之事一直与宋连城僵持不下。只宋连城坐拥十万兵马,伊州又是易守难攻之地,圣人惟恐战事延长要把整个北地拖垮,是以一直按兵不发。然而年前有人向圣人献计,说道我教中经典上载有一硫磺伏火法。此药虽有奇效,然而也十分危险。从前便有道人按此法制药,却落得鼎灭人亡的下场。”“这丹药也委实霸道了些,”徐见山如此说着,却忽地啊了一声道,“圣人莫非是想要把此丹药用在行军对阵之时?”“嗯,”张了性皱着眉捏了颔下长须道:“虽说宋连城无道,然而他手底下十万兵士总归是我大周子民。倘真把交出去,只怕……”宋徐二人听至此,自是明了张了性不欲朝廷以隐仙经典上的秘法做成杀戮之器,如此也难怪他入京以来便愁眉不展,似是未曾有半刻开怀。“既如此,莫非师父要我们办的事便跟那有关?”张了性听罢,点了点头,“宋连城早已在京中广布线眼,因而也得知经书之事。如今赵都督身死,北地更是无人压得住他。圣人见灵州骤然失势,便以祭天之名留我于宫中。他如此作为,不过是想劝我早日把经书交出来。”那厢宋渊听了这话,心中一急,忙道:“这经书若落在圣人手上倒还好,若是落入伊王手中……”“若如此,恐怕北地又要有一番乱事。现下圣人已打定主意把我同你们几个师叔伯留在宫中。只你们尚年少,且见山背后又有徐家庇护,我便想藉词让你们回代州筹措脤灾米粮……”“实际自然是回密州阁皂山上,把经书护好了。”张了性听得,朝宋渊点了点头,“正是。今日我会想法子送你们出宫。你们几个出得宫门,赶紧离了西京赶回密州。”徐见山听罢圣人强留张了性在宫中,心中忧虑,不禁问道:“师父,我们几个走了……那你同师叔伯们可会有危险?”此时张了性却轻轻扯了嘴角笑道:“我于圣人尚有用处,你们大可不必担心。”张了性如此说罢,又向二人细细说明了藏在蓬莱观中何处。待吩咐罢了,便道:“你们现下便去收拾收拾,等下我便会安排人来把你们送出皇宫。”宋徐二人既得了令,也便起身告退。只要转身离开之时,两人脚下都颇为踌躇。此番徐见山先按捺不住道:“师父千万保重。”张了性闻言一笑,说道:“我早年曾算过八字,彼时算命之人说道我的命数乃寿比彭祖。我不担心,你们也不必担心,”张了性语毕,又吁了口气,“然而你们此行去密州却怕是波折重重。见源,见山,你们也要千万保重。”——(1)康熙于平谷地震时颁布的罪己诏。(2):唐代著名道士孙思邈所著,孙世称“药王”亦是火药发明者,不过火药配方是出自他另一本着作。九十八伯父且说自宋渊等人离了徐家别宅,府中又无拘束,沈鱼与赵星镇日便于西京大街小巷耍乐。沈赵二人一个入世未深,一个在灵州养在深闺,此番真正得了些自由便有几分乐极忘形了。此间正是晌午时分,沈赵二女方用了午膳,各自打扮妥当便打算出门去昨日的戏园子看新戏目。只二人才出了二门便见得远处有几条人影匆匆而至。沈鱼眼尖,那人影尚且远着,她却已瞧得分明,“阿渊,”她如此喊了一声便朝来人迎了上去,“不是说要在宫中待个七八日么?怎地现下便回来了?”宋渊闻言,见得跟在她身后的赵星,一时语塞,须臾方道:“教中有事,师父便让我们提前出宫。”沈鱼听得,打量众人一眼,见个个脸色沉重,不禁问:“你们教里生了何事?”沈鱼语声刚落,赵星已是走至众人跟前。她性子向来伶俐,方见着徐见山便觉有异。“赵星。”徐见山说着,走向了她。那厢赵星听得他如此叫唤,也不知为何心头竟是蓦地一震,瞬时只觉慌得瘆人。“怎么了……玉山哥哥?”“我有一要紧事告诉你,”徐见山说罢竟上前拉了她的手,“我们去屋子里说。”若是寻常时候,徐见山主动来牵赵星的手,她不知该有多欢喜。只眼下她却微微挣开了徐见山的手道:“你不过进宫几日,怎地话也说得故弄玄虚的?你有话……在此说了便是。”徐见山听罢,定定看了她一会方道:“赵星,我们在宫中得着消息……三日前灵州地动,死伤枕藉……赵都督也﹑也遇难了。”徐见山此话一出,沈赵二人霎时便愣住了。沈鱼倒是先回过神来,立时转脸问宋渊:“灵州赵都督……莫不成是赵从炎?”宋渊闻言,看着沈鱼点了点头。沈鱼见状,不禁啊了一声道:“怎﹑怎么会……?”而此时赵星也反应过来,却忽地大声问徐见山道:“你骗人!灵州离西京千里之遥,三日前的事你怎地现下便知?徐玉山,你骗人!”赵星说罢,紧紧盯着徐见山,却见他眼中竟有些悲悯之意,半点不似作伪。“我没骗你……我们得知灵州之事皆因鬼差勾了我的生魂去走无常,它们要我领的亡魂正是赵都督。”徐见山说罢又要去拉赵星的手。然而他才碰着赵星的衣袖,她已用力把他甩开。“谁说你的鬼话?甚么走无常……我不信,”赵星说着倏然哦了一声,“我知晓了,你是厌烦我跟着你,想骗我回灵州,是不是?”徐见山听罢,原来要拉她的手已是垂下,只低声道:“你别怕……我们陪你回灵州。”然而赵星那厢却仿若未闻,忽地朝宋渊问道:“宋大哥,玉山哥哥是骗我来着的,是不是……?”宋渊见赵星嘴上不认,然而双目已是通红,叹了一息道:“是真的……过不了几日圣人便会在宫中祭天,下诏罪己。”此番赵星听了宋渊的话,才似是明白过来,“是真的﹑是真的,”她如此喃喃着,豆大的泪珠已从眼眶滚下,“阿爹阿娘……我﹑我……”沈鱼见着赵星伤心得失魂落魄的样子,喊了一声“星星”便要上前。谁知沈鱼尚未走近,赵星却蓦地脸色一白,双目朝上一翻,人便往前栽倒。此时徐见山正立在赵星跟前,伸手一捞便把她抱了在怀里,顺手又捏住她手腕。“星星怎样了?”徐见山探了赵星脉息,把她衣袖扯好,应道:“无碍,这是气急攻心方晕了过去。”徐见山说罢便要把赵星抱到屋子里歇着。沈鱼见此正要同樊见纯一同跟上去,然而人方转身,宋渊却喊住了她。“怎么了?”宋渊听得,走上去牵了沈鱼的手说:“jiejie,赵从炎的事……”沈鱼闻言自是晓得宋渊心思,因不愿他忧心便笑了笑道:“这事也太过巧合……当日若非见山替了我去走无常,眼下岂非要我去领他的魂?”那厢宋渊听罢沈鱼所言,握住她的手却又紧了几分,“你若心里难过,定要予我知晓,千万别忍着。”沈鱼此时却是微微垂了头,“我﹑我也不知道,其实我从未见过他的……可如今忽地听得他去了,心里却是﹑却是……”“我知道,”宋渊说着,手一伸便把沈鱼抱住了,“jiejie总归有我陪着。”沈鱼听了,侧首埋在宋渊胸前,只觉闻得那沉沉心跳,原来自个飘忽的心绪似是定了几分,“那么,我们往后如何了?去灵州?”宋渊听罢,又抱了她一会方松了手,尔后便把宫中之事一一告知沈鱼。“密州离西京近些,我们先回密州,再想法子送赵星回去。眼下形势紧急,你先回屋里收拾,待赵星醒来我们便出京。”因众人来到京城时日尚短,沈鱼按宋渊所言匆匆把细软收好便到赵星屋子里陪着她。赵星毕竟身子好,如此躺了一会也便醒了过来。塌上的赵星方转醒,便见着守在她身边的沈鱼。她睁着眼,静静地看了沈鱼一会,又回想适才种种,霎时间只觉又害怕又委屈。赵星如此想着,忽尔呜了一声,低低地哭了起来,“鱼jiejie……”沈鱼见状,便弯腰抱住了她,柔声劝道:“你别怕﹑别怕。”然而赵星得了她安抚,哭声却是更大,“我阿爹阿娘还在灵州呢。阿娘﹑阿娘……”“你别总想坏的,兴许你家里人没事。”赵星听了却是抽泣着道:“可是我伯父去了啊,是玉山哥哥说的,他﹑他……”沈鱼闻言一怔,过了会方问道:“……那赵都督是你伯伯?”赵星听罢点了点头,“他是我伯父,他武功可厉害了,可是他也……我阿爹可是个文弱书生,我娘寻常连杀鸡的力气也没有……他们……呜呜……”此番沈鱼听至此,心中不禁忖道:倘赵从炎真是我生父,那星星便是我堂妹了。她如是想着,又抚了抚赵星头顶道:“我们说好了要陪你回灵州的,你若真挂心家里人便振作些,他们都在家里等着你的。”因沈鱼这话,赵星便似是寻着了主心骨。她默了会,始抬首与沈鱼道:“嗯,是好是坏我总要回灵州见他们的。”她如此说罢,便翻身从塌上而下,准备与众人一道出发离开西京。九十九赠别因灵州一事,自离了西京以后,赵星几乎未见欢颜。幸而这时日有众人陪伴在侧,赵星才不致太惶惑无助,但与从前相比总归是寡言少语了。由于隐仙三人赶赴密州系有任务在身,故而他们离开之前便在京中买了几匹马。这一行人中只有沈鱼一人未曾骑过马,然而她素来好武,得宋渊点拨了几下,很快也便上手了。可宋渊念及沈鱼上马不过两日,行走之时便驱马在侧好护着她。此时赵星见徐见山骑的马也不远不近地在自己身旁走着,她眉头一皱,扯了缰绳便往沈鱼身边靠去。然而一旁的宋渊见着,立时朝她喊道:“莫挨太近,仔细碰着了。”赵星听得,默了会始垂着眼道:“……那边有些挤。”这时樊见纯在前头领路,她左侧的便是宋渊沈鱼,言下之意自然是徐见山挤着她了。若换了从前,宋渊少不得要调侃赵星几句,只眼下见她神色郁郁,便叹了一声道:“这偌大的官道……怎地会挤?”沈鱼听至此正要说话,却忽地闻得赵星哼了一声策马而去,走了在樊见纯后头。沈鱼见状也便夹了马肚,从后跟上。然而沈鱼那厢前脚刚走,徐见山的马立时便填了她的位置。宋渊侧首瞧了瞧徐见山面色,猜得他心中所想,便劝道:“赵星年纪尚小,骤然遭逢巨变,不知该如何自处……因而闹些别扭也是有的。师弟不必放在心上。”徐见山听了这番话,却是皱了眉道:“我﹑我就是怕她想岔了……才特意对她关照些,”他如此说着,忽尔苦笑了一下,“未曾想反倒是惹人厌了。”论起妙龄女郎,宋渊只年少时作为郡王世子与一些高门贵女有过来往,若说交往多些的却得沈鱼一人。然而沈鱼性子通透,素来没有那些弯弯绕绕,是以宋渊此番也没想明白赵星因何如此作为。正在众人各怀心思之际,沈鱼忽地扭过头来朝宋徐二人唤道:“有人来了!”沈鱼如此叫唤,原来是因她听着不远处有几人骑了快马正朝他们目下所在奔来。由于此间已是傍晚,官道上来往人马渐渐地便少了许多,故而沈鱼甫闻得远方传来动静,立时便觉着这群人定是冲着他们而来。又因前头经了吕玄池与伊王一事,沈鱼如今待人处事便多了几分警戒。而其余众人听了此话,均伸手取了兵刃。那厢樊见纯见状,不禁朝为首之人喊道:“来者何人?”却说那为首之人,身上穿着玄色劲装,半张脸拿了面纱挡住,然而单看身段也能看出是个女子。那为首的女子听得樊见纯所言,转脸嘱咐了旁人几句,便拉了缰绳往前走。可那女子才走了几步,原来在赵星身旁的沈鱼竟是策了马上前迎她。女子见状,莞然一笑,扯落了面纱道:“沈女郎。”却原来这劲装女子便是叶婉萝身旁的青鹂。“你怎地来了?可是阿萝她……?”青鹂听得,朝沈鱼笑着道:“非也,大使无碍,沈女郎不必挂心。”她如此说着,又垂首从挂在马背上的行囊里掏出一物,末了才双手奉予沈鱼。沈鱼见青鹂交付之物是一木制长盒,想了想便问道:“这是阿萝予我的?”青鹂闻言点了点头,“大使说道沈女郎于她有授剑之恩,恩同再造,又说当日撃掌之约,不敢或忘。是以日前大使忽尔得了消息,说道女郎已离了西京,便心急火燎地把此物寻来。可惜大使眼下教务缠身,只得使我来完约。”那厢沈鱼听罢青鹂所言,心中已约莫得知置在木盒中的乃系何物。沈鱼如此想着,便伸了手轻轻推开盒盖,果不其然,那盒中霎时便有“妙经”二字映入眼帘,沈鱼见此连忙把盒盖关上。“你﹑你替我同阿萝道声谢。”“好,”青鹂应着,又朝沈鱼拱了拱手,“大使让我祝沈女郎一路顺风,无灾无难。”沈鱼听罢正要应青鹂一句,然而此时青鹂已是转了身,策马而去。沈鱼如此怔怔地看了一会,直听得宋渊唤她才回过神来。“jiejie?”宋渊问着,与此同时已是垂了眼打量着那盒子,“里头的可是?沈鱼听罢使劲地点了点头。宋渊见此立时笑了,“得了这半部经书,我们也不算白来西京一趟。”一零零地缚自于西京官道上与青鹂作别后,众人便骑了快马朝北而去,此番一路无事,算来再过几日便能到得密州。只众人愈近北地,所得灵州音讯便愈多。虽说因徐见山走无常一事,朝延早便得了灵州地动的消息。然而西京距灵州不啻千里之遥,远水难救近火,目下灵州便只得靠邻州支持。这日里一行人又赶了一天路,因此间已是入黑,众人进得城镇便匆匆寻了一间客店歇息。待各人安顿妥当了,便又聚在一处准备用膳。却说这时日里赵星茶饭不思,已是消瘦不少。席间各人正劝赵星用饭,她却忽地搁了碗筷道:“之前听着你们几人回蓬莱观是有事要办的……再过两日我们便分道而行吧。”隐仙三人原来领了张了性密令回观去护住。虽说此事事关重大,然而几人心中均觉此时容赵星一人回灵州,甚是不妥。原来众人之中徐见山与赵星本应亲厚些,只一路上赵星待徐见山却是忽冷忽热。徐见山那厢只道她心中不安方如此反复无常,便只得容让她几分。此时徐见山听了赵星所言,暗自斟酌了一番方说道:“虽说灵州离密州不远,然而让你单身一人回去总难教人安心,”他说着便转了脸朝樊见纯道:“见纯师兄……不若你与见源师兄先上蓬莱观。待我把赵星送返灵州便回隐仙同你们会合。”樊见纯听罢,点了点头正要应好,然而赵星却抢先道:“我不过返家而已,不必你送!”一路上徐见山对赵星已是容让多时,此番听得她如此说道,心中积怒已是遏止不住,“灵州地动,北地一带已不甚太平……赵星,此事由不得你任性妄为!”席上各人知徐见山所言有理,一时也并未相劝。然而赵星那厢听了却是微微垂首,低声地道:“我知你教中有事,不想扯你后腿才不要你相送……我﹑我怎地又错了?”徐见山听得赵星语带哽咽,侧头朝她一看便见她眼眶已然通红,他心中一软,唤道:“赵星……”然而赵星觉察徐见山视线,头一扭便把脸转了过去。此时沈鱼正要劝赵星几句,却见她猛地起了身,未发一言便往楼上厢房去了。“星星。”沈鱼见状,立时便想要起身去追赵星。然而宋渊见此却是扯了她袖子道:“表姐,见山师弟说的不错。我们也实在放不下心让她单身一人回灵州,你待她好好想一会自会想通的。”沈鱼听宋渊说得在理,点了点头也便回了座。“两位师兄,我方才想道,倘赵星真的不愿意我送她回灵州……”徐见山说着顿了顿,“可否请两位师兄代劳?”樊见纯听罢微微颔首,“我原来也有这个意思,”他说着伸手挠了挠头,“只是不知赵女郎是不愿有人送她回去抑或单单不愿见山去送?”樊见纯语出无心,然而徐见山听了已是脸色沉沉。一旁的宋渊见状便打圆场道:“这一路上赵星总是喜怒无常……她眼下心情正坏着,待明日我们再来与她商量也是不迟。”众人听闻此话也便应了。待膳毕,尚在席上的几人也各自回屋里歇下了。虽说席间几人都允了宋渊所言,然而沈鱼思前想后总是不放心。是以入夜后,她便寻了个空去见赵星。然而沈鱼方披了外衣推门而出,便见徐见山手上棒着一只托盘立在转角之处。那厢徐见山自然也见着了沈鱼,他唤了一声,“小鱼。”人已是向沈鱼走去。“见山,你是来找星星的?”徐见山听得,默了默才点头道:“是,她方才也没吃甚么……我刚刚去下厨寻了些吃食与她,”他说着似是想了想方问道:“小鱼,我瞧你这一路以来也有些心神恍惚……你﹑你可是有烦心事?”沈鱼那厢不防徐见山有此一问,可同时又觉着此番正是良机,便问道:“我﹑我确然有一事想问你。”“你说。”“之前听说你替我走无常时要勾的魂是那灵州都督赵从炎的,却不知﹑不知你勾着他的魂了没?”“原来你要问的是这事,”徐见山说着似是松了口气,又似有几分失落,“没勾着。其实这一路上我也被鬼差勾了一回生魂,只是恰好在晚上,你们便并未知晓。”沈鱼听罢啊了一声又道:“你前后见了那赵都督两回,那你可曾看清他相貌了?”原来沈鱼想知赵从炎相貌如何,问赵星便最是妥当。只她不欲惹赵星伤心,多日来便把此事压在心上。且她心中又惦记着走无常一事,此番方峮一并问了徐见山。徐见山不知就里,忽地听得沈鱼有此一问,心中虽有几分诧异,仍是应道:“我每回走无常都如堕梦景……我只隐约记得他长了一双丹凤眼,”徐见山说着,彷佛回想起甚么,“那双眼倒是与你十分相似。”沈鱼闻言,急急地垂了眼又道:“竟是如此……我还想问你,怎地总是领不着他的魂?”“我只知他不情愿却不知他为何不情愿。”“若他的亡魂一直不愿意随鬼差去酆都……又会如何?”“亡魂不愿离了阳世去阴间,一般都是心愿未了或是怨气太盛……只不管如何,亡魂若于一地徘徊不散,只怕最终便会成了地缚灵,不得超生。”一零一包子沈鱼虽然从未见过赵从炎,但此际听得他竟是落得如此境地,心中顿时便生了股说不出的滋味。而徐见山见她对赵从炎似是十分上心,遂问道:“小鱼,难道你认识那赵都督?”这事说起来千头万绪,沈鱼霎时間也不知如何解释,是以想了想才摇头道:“……未曾见过。”此番沈鱼语声刚落,二人却忽地闻得一阵吱哑声响。他们循声看去只见是赵星半推了门探头而出,然而几人视线相触,她又匆匆把门阖上了。徐见山见状叹了一息,与沈鱼道:“眼下不早了,明日还要赶路,你早些安歇吧。我去跟她说会话。”沈鱼听得,心中忖道:见山是星星心上人,他来照看她,她心里总归是欢喜的。思及此,沈鱼便应了徐见山所言,回屋子里去了。待沈鱼走后,徐见山便到赵星门外喊了几句。只他等了一会,房中人却是浑然不应。徐见山见两扇门并未合紧,显然里头没有落闩,遂也不待赵星相迎,说了句“我进来了”便推门而入。此际已是月上中天,然而赵星屋子里只点了一盏油灯,似尽未尽,勉强得半角昏黄。徐见山把屋里扫视一圈,又把手中食盘置在案上,才向床塌走去。“赵星。”徐见山喊罢,只见塌上那团被子似是动了动,但是被子里的人却没有应声。“你饿了吗?我给你带了几个rou包子。”徐见山语毕,只见那团被子再无动静,便索性去把食盘上的rou包子拿到床边,又擦了擦手,方把包子扒开两半。这包子还是热呼呼的,一扒开,里头亮晶晶的rou汁便渗了出来。赵星隔着被子也嗅着了rou包子的香气,心中暗怒,肚子却是不争气地咕噜了两声。徐见山听着,忍了笑意道:“何必和肚子过不去?”他这话才说完,赵星猛地便掀了被子起来。因适才闷得久了,赵星一张圆脸竟是潮红。徐见山见她两颊生晕,拿袖子给她搧了两下,又把包子递过去说:“吃吧。”此番赵星也不推却,接过包子便吃了起来。徐见山见此,心中稍宽,直等她吃完了半个包子才说道:“你若真不愿意我送你……我拜托见纯﹑见源师兄送你可好?”赵星听了这话先是一愣,后又从徐见山手中把余下的半个包子拿走,放到嘴边啃了起来。徐见山虽然自恃有几分聪慧,却也料不着赵星心思。他想了想,终是直接问道:“你心中是怎么想的?”然而赵星听了依旧默默地吃着包子。须臾,徐见山才闻得隐隐的抽泣声,他心中一惊,凑前去看,方见得赵星双目暗中生亮,竟是眼眶中含满了泪水。“你﹑你是怎么了?”徐见山说着便想要把她嘴边的包子拿走。然而赵星一转脸却是闪开了他的手,哽咽道:“你走!我不要你留下来看我笑话!”“我知道你是家里生了意外,心中难过才会如此……我又怎么会取笑你?”“是!你就是因为我家里有事你才理睬我的,若不然你早把我赶走了。”徐见山听至此,才真正明白赵星心思,然而当真明白了反倒不知如何劝说。赵星见他当下并不言语,分明便是默认了,霎时间只觉心中苦涩难言,遂一手把那半个包子掷在床铺上,气道:“你不喜欢我便不必待我好,我用不着你施舍同情!”她说罢双手掩面哭了好一会,再睁眼过来,见眼前空无一人,徐见山竟当真走了,心中气结,哭得更是厉害了。赵星由着性子哭了好一会,须臾竟又听得徐见山唤她。她哭得头昏脑胀,还道是自个听岔了。然而抬首一看,真见着徐见山手捧一物立于床前,遂颤声问道:“你﹑你怎地又回来了?”徐见山闻言,拍了拍手中被褥,“你床铺都脏了,怎么睡人?”赵星听得一时愣了神,忽尔只觉适才心中苦涩又夹了一丝丝甜蜜。她想了想,终是按捺不住往前抱紧徐见山手中的被子哭道:“我﹑我方才说的是气话……你别走……”徐见山见了她如此情状,心中一软,便拍了拍她的背道:“别哭了……”刚刚赵星已是哭了好一会,此时得了徐见山安慰,便当真收了泪,然而人仍是抱着徐见山手里的被子不放,“玉山哥哥我有话问你。”徐见山就怕她哭,眼下见她心绪平静了些,便顺着她道:“你说。”赵星听得,看着他的双眼忽闪忽暗似是踌躇许久方道:“你……你是不是喜欢鱼jiejie?”她说罢,抬眼看了看徐见山神色,也不等他答话又道:“你可知她和宋大哥——”赵星嘴中那“两情相悦”四字还未出口,徐见山已抢先道:“我知道。”“那你……”“我喜欢她是我的事,与她喜欢谁没关系。”赵星听罢,也不知是怨是恼,只咬了咬牙道:“你怎么就这般死心眼!”徐见山那厢听了也不生气,只笑了笑道:“嗯,你就不死心眼。”神女有心襄王无梦的滋味赵星最是清楚不过,是以此时见得徐见山脸色淡淡,一时间也不知该心疼他还是该心疼自己。尔后赵星便待在一旁,直等得徐见山帮她铺好新被褥才说道:“玉山哥哥,你送我回灵州吧。”徐见山听了,手上动作一顿,应道:“好……时候不早了,你睡吧。”赵星闻言,点了点头,重新爬回塌上。只她见得徐见山仍守在她塌边不走,心中蓦然生了些勇气,又唤了他一声。“嗯?”“我还有件事想同你说,”赵星说着,从被子里探出手来扯了扯徐见山衣袖道:“你虽然教我心中难过,但我还是最喜欢你……若有日你忘了鱼jiejie,便同我成亲可好?”徐见山听得此话先是怔了怔,良久方低声应道:“……好。”他应罢,见赵星一双杏眼又是水光盈盈,不禁叹了一声道:“怎地又落泪了?”塌上的赵星听了,忙伸手拿袖子抿了抿眼角道:“……我这是高兴的。”徐见山见此,一时也未走开,待见得赵星合上眼,气息渐缓,才离了赵星屋子。一零二慢慢(H)且说沈鱼与徐见山说过话便要回到屋子里,然而她尚未推门便听得屋内似是有人。果不其然,她一脚才踏了进去便听得宋渊的声音道:“jiejie哪里去了?”这屋子本就不大,沈鱼一眼看去,便见脱了鞋袜的宋渊,以手支额,侧着身子看她。“方才想去看星星来着。”那厢宋渊闻言,哦了一声,挑着眉问:“可是碰见师弟了?”此话方毕,他便起了身,尔后又从备好的热水中捞起条帕子,扭干了才递给沈鱼擦脸洗手。沈鱼边接了帕子擦脸边道:“是,你怎会知晓?”“我方才见着师弟朝后厨那边走去……他小时候身子不好,饮食有度,断不会吃夜宵的。这吃食自然是要给旁人的。”沈鱼听罢点头应是,又将适才与徐见山说的话告知了宋渊。宋渊听得赵从炎亡魂不愿归落阴曹地府,兴许还会成了怨灵,便知沈鱼定有几分不忍,遂劝她道:“既如此……待教中事了,我便陪jiejie去一趟灵州吧?”“好,”沈鱼边说边洗了手,又推了推宋渊道,“时候不早了,你快去歇着吧。”然而宋渊此时却是顺势握了沈鱼推开自己的手说:“我不走。”沈鱼听得,抬眼看了看他便知他心中所想,“你回去。”她说罢也不理宋渊,兀自解了外衣,翻身便上了床塌。可沈鱼方拉好被子,便觉宋渊也随她上了塌,还钻了进被窝,就躺在她身后。“jiejie。”沈鱼听了却是不应,宋渊不死心又唤了一声。“……嗯?”那厢宋渊见她总算应了,便自顾自劝道:“难得从叶婉萝那处得了半部真经,我们不抓紧时间练功岂不可惜?”原来这一路上宋渊都没寻着机会亲近沈鱼。直到了此处,因能挑的厢房不多,这几人的屋子便隔得有些远。宋渊趁此机会,便偷偷摸进了沈鱼屋里。“练功……须得看时辰。”宋渊听着沈鱼语气有些松动,立时便抱了她道:“眼下才亥时中,时辰还没过!”此时沈鱼却忽地转了身,捂住他嘴巴道:“你声音小些!”宋渊闻言,知她这是允了,便笑了笑道:“嗯,我慢慢的﹑不弄出声响。”只沈鱼那厢听得他说要“慢慢的”,也不知想到哪了,脸上竟是悄然一片晕红。宋渊见此,情不自禁便朝她粉腮亲去,那嘴唇甫碰着她脸上肌肤,只觉既暖且软,教人爱不释手。沈鱼合着眼,由他亲了一会。未几便闻得一阵窸窣声。她听着动静便知宋渊已解了衣裳,又等了一会却是隐约听得皮rou磨擦的声响。她心中一动,睁眼看向宋渊,只见他双目熠熠,看着自己一瞬不瞬,然而手里却是握了胯下阳物轻轻捋动。“阿渊,你怎么……”宋渊听了,原来盯着沈鱼的眼珠已是悄悄溜开,须臾才道:“我们许久不曾……我怕我等会太快……”宋渊这话尚未说完,对面的沈鱼却是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只她甫见得宋渊脸色不虞,立时又敛了笑容,拿出几分体贴道:“可要我帮你?”然而宋渊见沈鱼虽是抿住了唇,但那眉眼弯弯,笑意却是藏也藏不住,一时便负气道:“不要。”那厢沈鱼难得见他如此模样,倒是想逗他一逗,便偎到他身旁问:“真不要?”宋渊此时正起了情欲,又有温香软玉贴在身上,哪还有原则可言?“……jiejie脱了衣裳予我看看吧。”沈鱼闻言,抬眼见宋渊气鼓鼓的样子,心中一软便遂了他的意,把身上衣衫都褪去了。沈鱼衣衫尽解又躺回宋渊身旁。因她此时正与宋渊侧身相对,是以那饱满的软乳中便成了一条深深的rou缝。宋渊见了,手上一边动作,一边朝那道雪色的rou缝靠去。只他的鼻子才贴住沈鱼肌肤,便觉一阵熟悉的馨香传入鼻中,他心中一突,手里的rou物也跟着跳了跳。而沈鱼被宋渊在胸前又拱又闻,也觉一阵酥麻直直地往心窝钻去。宋渊鼻骨高直,鼻尖挺翘。沈鱼胸前柔嫩处被他的鼻尖来回顶弄,不一回便有些受不了。因沈鱼被他弄得有几分难耐,心中一急,遂禁不住嗔道:“宋渊,你是小狗么?”那厢宋渊听罢,先是顿了顿,后又从沈鱼胸前抬了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她。沈鱼见着,还道他是恼了,未曾想他竟是作戏似的“汪”了一声。“你﹑你……”“我便是小狗也只是jiejie的小狗。”宋渊语毕,忽尔便张了嘴把面前的软rou叼了在嘴里,轻轻啃着。沈鱼被他磨得动了情,也不禁伸手把在她胸前作乱的脑袋按住,“阿渊……你好了么?”宋渊闻言,终是离了沈鱼怀抱,下一刻却已把她揽住,又伸手朝她腿心摸去。待宋渊探得沈鱼玉户一片滑腻,便抬了她的腿,腰往前一送已把rou物揳进她腿心。沈鱼敏感处忽地被那rou物烫着,低喘一声便夹紧了双腿。谁知宋渊此际也正是要紧的时候,此间忽地被她一夹,只觉腰腹一紧便xiele出来。那厢沈鱼情欲正浓,按捺不住便往宋渊靠去与他缠吻,与此同时双腿又把那软了几分的rou物夹住磨了磨。那厢宋渊才刚泄过身,正是神思不属,然而那命根却又被沈鱼如此厮磨,霎时间只觉魂都要被磨散了。二人如此吻了一会,宋渊却忽地松了手,与沈鱼道:“jiejie,我们换个位置。”他说罢,便教沈鱼伏在床上,又拿了软枕垫在她腰腹下。沈鱼虽在书中见过这般姿态,此前却未曾试过,是以便转了脸问宋渊:“怎地要我背着你?”宋渊听得,垂首吻了吻她肩胛处微微突起的蝴蝶骨,“我看着你的样子怕忍不住。”此话方毕,宋渊便压了在沈鱼身上,而那胯下又重新勃发的阳物已是从后抵住沈鱼腿心。“jiejie,我进去了。”此番宋渊倒是没忘了前头的话。把脸埋在被褥间的沈鱼,只觉那烫热之物一寸一寸地深入自己。而阳物上纠结的rou筋正缓缓地把xuerou层层翻开,似是要在绵软潮热的甬道中留下印子。沈鱼未曾想“慢慢的”竟是如此煎熬,不觉间便往后顶了顶,蹭着宋渊道:“你……你快些。”宋渊听闻却是不为所动,“我怕弄出声响。”沈鱼听得,知他有心调弄,便朝他撒娇道:“阿渊……”她喊着,又摆了摆腰肢道,“宋道长?”此时宋渊听了,果然有些按捺不住,腰往前一撞,便听得啪的一声,那rou物已是尽根没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