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 红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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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扶风与西京相距不远,是以沈宋二人离了扶风后,不过八﹑九日光景便到得西京城外。西京乃大周首都,城中繁华热闹自是不让西毫。只天子脚下之地又别有一番森然气度,却是别的地界未曾有的。沈宋二人初来乍到,便先寻了一家旅店打尖。因此番已是用晚膳的时辰,宋渊遂命店中伙计在二楼开了个雅间,同沈鱼一道用膳。二人进了雅间,只见窗边生了一棵梧桐,景致正好。因沈鱼从未到过西京,宋渊有意教她开眼,便特意点了许多京中才有的美食。二人落座后刚说了会话,伙计便捧了两碗荷叶汤进来。那伙计走后,宋渊便把汤接道沈鱼跟前,轻声道:“眼下快要入秋,jiejie来喝些荷叶汤,清凉润喉。”沈鱼闻言,笑着回道:“你也喝。”她说罢,正要朝桌上拿调羹,然而伸出的手却忽地顿住了。宋渊见她神色有异,沉声问道:“怎么了?”只沈鱼听罢,却是皱了皱眉,尔后又伸手往案上一探,竟是摸了一粒花生。她暗中运劲,指上蓄力,花生便朝窗外弹去。那花生借着沈鱼手劲穿窗而出,一记惊呼亦随即响起。宋渊见此,起身看向窗外,却见一道翠绿身影陡地翩然掠过。那身影受惊,从窗前的梧桐坠下。只她人尚未落地,足尖往树梢一点便向雅间窗户跃来。沈宋二人抬首一看,便见那翠绿人影身段娇巧玲珑,一张小脸明艳夺目,正是多日未见的叶婉萝。有了上回种种,叶婉萝此番也不敢造次。她进得屋内,先朝宋渊招呼道:“宋道长好。”说罢,又走到沈鱼身边,施了个礼道:“多谢jiejie手下留情。”“你来了,我正想起你。”原来沈鱼一直记着与叶婉萝击掌之约,是以方入得西京,便把她想起来了——沈鱼自幼被拘于云梦,朱灵性子又冷淡,她从小便盼着能有个知己玩伴。彼时她初初识得叶婉萝,便十分喜欢她的爽朗大方的性情,只觉她便是自个幼时在心中想象得来的手帕交一般。故而沈鱼明知叶婉萝觊觎宋渊,也舍不得当真对她下狠手。那厢叶婉萝听闻沈鱼想起她,便顺势道:“有劳jiejie惦念,”她说着,便坐到了沈鱼身旁,“巧了,我眼下也未曾用膳……说起来,我在西京也算得上是东道主,这一顿便权当为jiejie洗尘了吧?”宋渊听得这话,不禁皱了眉,正要开口婉拒。然而沈鱼却先道:“既如此,便一道用膳了吧。”宋渊见状,心中暗暗怄气,但他总归不愿拂了沈鱼心意,便又往外去招来伙计,命人多添碗筷。正在宋渊外出之时,叶婉萝蓦地叹了一息,说道:“jiejie好手段……竟把宋﹑宋道长调教得这般服服帖帖。”沈鱼听得却是摇头,“我没有。”她说罢,心中想了想方道:“他听我的话,不过是因为﹑因为……”“因为他喜欢你,珍惜你,便不愿教你伤心难过……是也不是?”叶婉萝语毕,双眸低垂,竟似是有几分失落。沈鱼瞧得她神色,便只糊乱了含糊过去。过了会,她才又说道:“阿萝,你﹑你是不是还想着阿渊?”叶婉萝听罢,霎时回过了神,但笑不语。沈鱼见着,叹了口气说道:“我帮你杀那教主,你莫要再惦记阿渊,好么?”叶婉萝闻言,待要应声,却恰好碰上宋渊推门而入。是以她原来要说的话只得生生咽回喉咙里。待三人坐好,外头又陆续上了几味小菜,分别有香蕈银杏﹑胭脂鹅脯﹑红袍大虾。众人如此边吃边喝,过了会叶婉萝便说道:“我今日来,除却要同你们商量行刺教主一事,还有一个消息要说与你们知。”沈鱼听得,心下好奇,问道:“是甚么?”“是那个龙门道士,申灵都。”“啊?”沈鱼听罢,手中微顿,一片胭脂鹅脯已是掉落在案上。宋渊见此,把案上的鹅脯拨开,又重新夹了一片放到沈鱼碗中,“这人又是怎么了?”此时叶婉萝听得,已是放下碗箸,说道:“你们可记得申灵都早前便是为了悟真教主去寻那四阴女?”“记得。”沈鱼应声又点了点头。“原来当初倒是我捉错用神了……申灵都寻四阴女虽也是投教主所好,然而他真正想讨好的却是伊王。”这短短几日,沈宋二人已好几次听着伊王名号。此番再从叶婉萝嘴中听来,二人也不禁相互看了一眼。之前在三清山上,王灵官也曾告知宋渊,悟真教几次三番从正教中人手下逃脱,便是因为悟真教朝中有人依傍。是以眼下宋渊闻得伊王与悟真有所勾连,也并未十分讶异。“申道长一心攀高枝,向那伊王投诚也不足为奇……只那四阴女同伊王又有甚么关系?”叶婉萝闻言,忽地鼻子一皱,竟似是想起了甚么教人倒胃难受之事——“四阴女这事不过其次。只我因四阴女一节顺藤摸瓜,竟是查出教主与伊王过从甚密。而申灵都为着巴结伊王,更是帮着他制那‘红丸’。”“红丸?”叶婉萝应声,又皱了皱眉,“这红丸是以‘红铅’制成……所谓‘红铅’便是以少女初潮经血干燥后制成粉末,再行入药。”沈鱼忽地听得以经血入药,心中一跳,原来握着的一根筷子便落了在桌上。宋渊见得,摇着头帮她捡起筷子,擦了擦,又放回沈鱼手上。“这‘红丸’的名号我也曾听闻过……然而要取得红铅这药实在太麻烦,故而一路以来真正把红丸炼制出来的人可谓寥寥无几。”那厢沈鱼只想了想便觉反胃,“这药可是有奇效?”宋渊听罢,沉吟半晌方回道:“据说此丸能教男子壮阳补肾,更甚者便能长生不老。”“那……要采‘红铅’自是得寻来许多少女?”叶婉萝听得沈鱼所言,点了点头,回道:“伊王要制红丸,自然得抓不少妙龄女郎当药材……而说到掳人拐卖,又有谁比悟真更懂行?”八十二计谋道门学问博大精深,内外丹道不过是其中一种说法。隐仙与龙门既为道门牛耳,自有门人习外丹一途,是以宋渊也曾听过红丸一说。然而不管隐仙还是龙门,讲究的均是内外双修,不仅修身也要修性。故而一味以外丹补足自身,终归不为道门正宗所推崇。因近日两次三番听旁人提起伊王,宋渊不免想起之前沈鱼走无常一事。记得鬼差曾说过,大周不日将有祸事,死伤枕藉。彼时宋渊与徐见山均疑心伊王因圣人意欲削藩而闹事,眼下听得伊王要制红丸,宋渊一时间便思虑更甚。那厢叶婉萝瞧见了宋渊神色,心中也有了些想法,“宋道长是否有头绪了?”宋渊闻言摇了摇头,“我不过想到圣人当年登大宝时不过一十三岁,伊王比圣人年长足有一轮……如今圣人正值壮年,伊王却已是年近半百,眼下又听得他要服食红丸,怕是……”“怕是他死心不息,还妄想那天子之尊是吧?”宋渊颔首说道:“申灵都素来不服王掌教。若要把龙门掌教踩于脚下,又有甚么比当上国师更好?如此想来,他向悟真献媚便说得通了——只伊王要逆天而行,怕是不易。”叶婉萝听得此话,却是一笑,“逆天?何谓天?胜者为王,赢了的就是天。”宋渊虽是年纪小小便离了郡王府,然而毕竟是天家血脉,是以听了叶婉萝的话便不禁皱了皱眉。那厢沈鱼在旁听了一会方与宋渊说道:“我前几年下山看着老百姓过得还容易些……记得早些时候你便说过近年天灾不断,百姓的日子愈发艰难。倘那伊王当真要闹事,大家还要不要活了?”叶婉萝因早年被悟真教掳去,亲眼见得胞妹亡故,几年来耳濡目染,自不然便服膺于弱rou强食的道理。而宋渊自个虽在蓬莱修道多年,但终究挣不开出身的桎梏。三人中倒是沈鱼品性纯一,心怀悲悯。是以宋渊听得沈鱼所言,心中便不免暗暗有些惭愧。只宋渊尚未应话,便又听沈鱼道:“听起来这伊王同悟真教主也十分该死,我们这番先结果那教主,再——”“jiejie!”原来沈鱼要与叶婉萝行刺悟真教主已教宋渊十分忧心,眼下听得她又要同伊王对上,立时便打断了她。“伊王一事牵连甚广,我们还是先说回悟真教主吧。叶女郎,你既想着行刺教主,心中定然有了底蕴。只我怕得我们三人行事终是势单力薄,不若……容我把这事与教中商量一番?悟真素来与正教为敌,想来隐仙中人晓得,定当支持。”叶婉萝听罢,却是摇头,“若论实力,悟真教同隐仙﹑龙门相比不过是萤火比之日月。只悟真能屡屡于正教手中逃脱,自非侥幸。你道龙门教能出一个申灵都,隐仙便不能么?故而此事只能你二人知晓,旁人我是信不过的。”叶婉萝说着,瞧了瞧二人面色,方接着道:“悟真教主戒心颇重,要在本舵下手怕是不易……只教主这几日要到城郊一处别宅会客,这便是你我难得机会。”“会客?客为何人?”叶婉萝摇了摇头,“不知。”“你是想让我们先潜进别宅里去?”“不必。”叶婉萝说罢,嘴角轻扬,“宋道长同jiejie倒是可以正大光明从大门进去。”宋渊甫听闻这话,转念已是知叶婉萝心中所想,立时拒道:“不行。我便罢了,jiejie绝不可用此法。”“阿渊,你们说的是甚么法子?”叶婉萝原就猜得宋渊兴许不愿意,眼下见他脸色不虞,立时转了脸同沈鱼说道:“jiejie,你与宋道长均生得年轻俊美……我只需同悟真弟子说道你二人是我掳来教中便是了。哪需要费心潜入?”“这法子甚好,就如此办吧。”宋渊知沈鱼性子向来有些胡闹,本就料着她知晓后定会答允。此番听得果然如此,不禁肃着脸道:“不成。要装成俘虏,定然要假扮受制于人的模样。倘那些禽兽见色起意,对你动手动脚怎么办?”沈鱼听得当即摇了摇头,“不会的,阿萝定会护着我。”宋渊闻言,心中暗暗嗤了一声,只他晓得沈鱼吃软不吃硬,便又换了脸色说道:“那倘若有人对我动手动脚又怎么办?”宋渊在叶婉萝跟前向来正经,此时叶婉萝见得他竟然向沈鱼撒娇,一时便愣住了。那厢沈鱼倒是习惯了,便放了手中筷子,悄悄扯了扯宋渊袖子道:“那我也会护着你的。”宋渊听罢,打量了沈鱼一会,见她神色坚定,终是叹了口气道:“那我们潜入去后又当如何?”叶婉萝闻言,回过了神,“你们潜入别宅后,我自会把你们安顿好。届时你们只需静候时机。”“甚么时机?”沈鱼问。叶婉萝听得,笑了笑道:“宋道长,你道男子甚么时候神智最为放松?戒心最轻?”宋渊听闻此话,霎时皱了皱眉。此时沈鱼却道:“睡着的时候?”叶婉萝听罢摇了摇头,“jiejie说差了。jiejie既是习武之人定当晓得武功高手便是睡着了也是十分警醒的。若说男子甚么时候心神最为放松,自是男女交媾,泄身之后。”沈鱼听了这话,啊了一声,脸上不禁红了起来。那厢宋渊听得,却是微微颔首,“你说的法子……兴许可行。”“是。”叶婉萝见宋渊难得附和,便笑着说道:“待你们二人安顿好后,我自会把教主勾上塌。等我俩事了,教主精神最为散涣之时,我们三人同时出手,教主纵是有三头六臂怕也是抵挡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