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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养丹,滞于体内的时间越久,丹结得越坚实壮大,犹如多年沉痾,难以拔除。雷丹又会与脉中的内息相冲,发作起来极其痛苦;一旦运劲逾越了界限,雷丹便会爆发开来。 “我曾亲见岳宸风习练神掌,将一名死于雷劲的高手剖开腔子,脏腑爆碎如糜,便似吞了硝石引火,极为凄惨。紫度神掌在虎箓七神绝中号称威力,名曰“紫度雷绝”,便为此故。” 老胡提过岳宸风掌中蓄有雷劲,但耿照听她娓娓道来,仍不禁倒抽一口凉气,愣道:“他以紫度神掌打你?” 都说了是“紫度雷绝”,何来此问?明栈雪听得莫名其妙,微蹙起两弯形状姣美的淡细青蛾,陡然间才又会过意来,不觉一笑。 “这有什么奇怪的?便是他另有奇遇,我俩的内力同出“碧火神功”,差距也在伯仲间;我即使未因大意轻敌、着了他的道儿,亦当出尽全力,方有胜机。他抛弃尊严向我示弱,出手自是毫不容情,否则稍有差池,岂非白忙一场?” 耿照心想:“到底相识一场,如此出手,也未免太过毒辣了。”嘴唇动了一动,终究没说出口。 明栈雪察言观色,淡然微笑:“真要杀我,那岳宸风倒也还舍不得。紫度神掌与碧火神功系出同源,我虽未习练神掌,却能以碧火功一点一点化消雷劲,这也正是岳宸风打的如意算盘。 “化解紫度神掌的雷劲十分耗损内力,纵能保住性命,这一消一长之间,我便再也不是岳宸风的对手啦,正好抓了我回去,当作元阴鼎炉,于增进功力大有裨益。” 她见耿照微露疑惑,笑了一笑,解释道:““碧火神功”乃道门双修术的无上至宝。当年我在石城道上救了岳宸风,他便拿出身上所藏的神功秘册,与我一同研读参详;那时我的武功见识都在他之上,一看便知秘册里的功夫厉害非常,却不是一人所能练成,须得男女合修,把心一横,便与他双修那碧火神功。 “双修之术,是男女双方互为鼎炉,以精、气、神为药,功法为炉火,从而炼出内丹;结丹之人,不仅身轻体健、精力无穷,更能延年益寿,最终达到不老不死的长生之境。与之相比,道法、武功皆属末流。 “我与岳宸风合鼎同火,这才练成了碧火功,对彼此而言,从对方身上所汲取的功力最是精纯自然,绝无走火入魔之虞。休说他将我重创之后,便打我功力的主意,今日若换他落到了我的手里,一有机会,我也必将他吸得点滴不剩。” 她抬起一双盈润动人的翦水瞳眸,抿着柔嫩姣好的唇瓣,嫣然一笑。 “你想想,我与他两人的功力全汇于一人之身,纵使还要打点折扣,只怕世间也少有敌手了罢?” 耿照听得毛骨悚然,转念明白过来:“所以你故意引诱阿傻,与你做出败坏德行的逆伦之举,其实是悄悄将碧火功传了给他,待他神功大成之日,便要将他的功力收为己用?” “阿傻?”明栈雪微微一怔,登时会意,笑道: “你是说海儿么?原来他现在管叫“阿傻”……真是有趣的名儿。是你给他起的么?” 耿照板着脸,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道:“他,已经没有名字了。是你和岳宸风连手,夺走了原本属于他的一切。现在,他便只叫做阿傻。” 明栈雪将他紧绷的怒意都看在眼里,笑吟吟的也不生气,掠了掠发鬓,斜着玉颈道:“你别误会啦,我是真欢喜那孩子,那孩子也是真心的欢喜我。我没打算将他吸成废人,他是我精心挑选的元阳鼎炉,要一辈子乖乖陪在我身边,与我修习碧火功,将来练至飞升之境、同成脱俗仙侣的,我怎会害他?”不怀好意地瞥了耿照一眼,抿嘴轻笑: “我猜得没错,你果然识得海儿。” 耿照才知自己又被她套了话,只觉这魔女心机深沉,多待在她身边一刻,又不知要中什么阴谋诡计,抱拳拱手道:“明姑娘,我只是个无名小卒,本事低微,学不来你的什么碧火神功,我也不想学。以姑娘的美貌,不愁找不到同修之人,就此别过,请。”转过身去,便要行出大仓。 明栈雪也不拦阻,嘴角含笑,玉面生春,一直等他走到了仓门前,才好整以暇地说:“你那匣子落到岳宸风手里,还想不想拿回来?”耿照闻言一震,不由得停下脚步。 “论武功、论心计,当世怕也只有我,才能替你把木匣夺将回来,你信不信?” 这话从全身仅裹着一件单薄衫子、并起一双赤裸美腿娇娇斜坐的苍白女子口中说来,却有一股难以反驳的强大说服力,令耿照无法置之不理。 岳宸风之强,就连老胡那样的豪杰都难以抗衡,但自明栈雪出现后,岳宸风每一着都不脱其算计,便是身受紫度神掌重创,岳宸风、蚳夫人仍是拿她不住,任她在眼皮子底下来去自如,徒呼负负…… 耿照这才发现:明栈雪虽是浅浅笑语,却不由得自己不信。 --如果是她……绝对能够夺回赤眼! 明栈雪手握交襟,轻倚墙角,垂目拂去膝畔沾着的干草屑,淡然笑道:“当年我与岳宸风修习碧火功,之所以能突飞猛进,除了我二人的资质颖悟之外,更得益于一副珍稀难得的灵丹妙药“玄水云华丹”。那药分雌雄两枚,女子服阴、男子服阳,各有补益;用于男女合修,则效用倍增,进境不可同日而语。” 耿照忽想起那只掐金小盒里的青、赤两丸。昨晚情欲爆发,来得既快又猛,剥除她身上衣物时,几乎将裳裙撕得粉碎,金盒早已不知遗落何处。 却见明栈雪随手从身下草堆摸出一只黄澄澄的物事,“喀答”一声揭开盖儿来,盒底一碧一红,两丸如滚盘珠般相互吸引旋绕,正是当日明栈雪舍不得服用的丹药。 “看来趁我昏睡之际,她已找到金盒,并且藏了起来。却不知……她还做了什么安排,打得什么算盘?” 明栈雪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含笑道:“你莫多心。这些年来我费尽辛苦,才又在平望都中寻到了这对“青璃赤火丹”,一样是滋阴补阳的灵药,自然要好生收藏。原想寻得海儿后与他一起服用,增益修为,无奈中了岳宸风那厮的紫度神掌,为救性命,不得不大耗真力化解雷劲。 “所幸青璃赤火丹珍稀难得,更胜过当年那两枚云华丹;而你又根骨奇佳,如能好生助我,不但功力能尽复旧观,甚至犹有过之。岳宸风不明究里,届时我俩杀他个措手不及,要想抢回你那只木匣,又有何难?” 她的提议极其诱人。 耿照如今是众矢之的,又失了胡彦之这等强而有力的臂助,别说从岳宸风手里夺回赤眼,便只想一路平平安安、顺利抵达白城山面见萧老台丞,亦难如登天;如五帝窟这样强横的敌人,沿途不知还有多少,凭他现下的能耐,委实是凶多吉少。 而“碧火神功”乃一手造就明、岳二人的内家宝典,是世人梦寐以求的神功,阿傻不过与她参研少时,懵懵懂懂间便练就了一身高明的道门圆通劲。与明栈雪一同修习碧火功,不但能提升自身的实力,更能获得强力的伙伴--那是犹胜受伤之前,武功、心计均不在岳宸风之下的,状态已臻巅峰的明栈雪! 凝思片刻,耿照纠结的眉头渐渐开解,神情若有所悟,似是下定了决心。 “你是聪明人。与聪明人说话最好了,一点儿也不费力。”明栈雪笑道:“你我不妨先休息一下,养足精神,午后再与你讲解碧火功的心诀。我也要知道你对xue位、筋络了解到何种程度,内功不比外门功夫,须于用心处用功。” 耿照摇了摇头,面色凝重。 “我不学碧火神功。” 明栈雪一时还以为听错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花笑靥凝于粉面,尚不及褪去;片刻才得一僵,蹙眉道:“你是不肯助我疗伤,还是不愿学碧火功?你可知道,除非我伤势痊愈,否则普天之下,再无第二人能助你夺回那只匣子?还是你不相信,我有这份能耐?” “我相信你有这份能耐,所以我不愿学碧火神功,也不想助你增强功力。” 耿照缓缓道:“世上有一个岳宸风,已是祸非福;我若助你练功疗伤,再加上青璃赤火丹的神奇药力,不过造就另一名武功更高、心计更毒的岳宸风罢了。就算除去了岳宸风,遗患却不在岳宸风之下,我助你疗伤之恶,岂非胜过了岳宸风?” 他伸手指着草堆里并置的两具尸身,浓眉一轩,神情带着不可动摇的决心。 “明姑娘,岳宸风若是吃人的老虎,你便是魑魅魍魉。在我心里,你与他并无差别。” 明栈雪听得微怔,忽然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俯、花枝乱颤,罕见地没有了一贯的温婉娴雅,笑声大胆而放肆,仿佛见到了什么稀奇无比的怪物。耿照冷冷回望,不发一语,直到她慢慢收了笑声,抬起一双炯炯放光的明眸,绝美的容颜上兀自挂着微笑,目光中却无笑意。 “你真是个有趣的孩子。” 她盯着他的脸许久许久,才又低垂粉颈,随手拂着膝下,微带透明的纤纤玉指宛若鲜剥的茭白笋尖,不住在枯黄的干草屑间翻滚如搅浪,仿佛五只活生生的雪精,灵动纤巧,说不出的好看;耿照只瞥了一眼,目光便被她那玉碾似的指尖黏了过去,一时竟看得忘情-- 直到她轻咳两声,耿照才回过神来,不觉胀红面颊。 明栈雪便像逗完了猫儿似的,将左手五指缩回衫里,方才一瞬间涌现的尴尬、失望、愤怒、阴狠……俱都一扫而空,仿佛从来不曾有过,又回复成那个雍容温婉、成竹在胸的美丽女郎。 她笑吟吟的望着耿照,活像看着一头不自量力、却又不知死活的流浪猫仔,全因她的宽容溺爱才得以存活,自己却一点儿也不明白。“等你想通了,再回来找我。我的提议依然有效。” 耿照不知该说什么好,双手一抱拳,霍然转身。 “后会有期了,明姑娘。” 正要迈开步子,忽然“当”一声巨响,一瞬间,偌大的草料仓里空气仿佛全被压挤到了一处,然后才又迸碎开来;远至梁柱仓门、近至脚下地面,仿佛无一物不在震动,巨大的共鸣从里到外震撼着耿照,似乎要将腔子里的脏腑舌头全都震了出来。 “这……这是什么声音?” 震耳欲聋的轰然撞击,却未随着耿照的心神平复而消失。很快的,第二声、第三声……耿照低伏在窗棂下,慢慢数着这骇人的撞击巨响,心中隐约有了模糊的轮廓,只是怎么也无法与昨夜所见、所闻产生联系。 (是……钟声。) 只有百年古剎的巨钟,才能发出如此宏亮的金铁声响。但这里……怎能是寺院? 明栈雪微笑道:“看来,你还不知道自己置身何处。”见耿照默然无语,也算摸透了他慎言而不妄断的性子,没等他回话,自顾自地笑着接口:“如你所闻,方才乃是寺里的晨钟声响。此钟声闻百里,震动三川,全东海仅此一座,别无其他。” 耿照错愕道:“这里……怎能是寺院?” 明栈雪笑道:“其实你想说的是:“寺院里怎能有婢女出入,还与男子躲入草料仓翻云覆雨,恣意偷欢?”殊不知这寺里不仅有女人,还为数不少,你没听那小婢开口闭口都是“夫人”么?” 耿照心念一动,转头奔至那被称作“庆如”的男子身畔,拽着僵冷的腕子从干草堆中拉出尸首,赫见男子顶着一颗青白的大光头,因为趴卧整夜之故,面部已显现出大片红紫尸班,不忍卒睹。 耿照翻出他褪在仓底的衣衫鞋袜,昨夜于昏灯下看来以为是灰褂白裤的装束,就着微明的晨光一端详,才知是木兰色的僧人中衣。这衣由一长一短的五对布条缝缀而成,又称“五条衣”,是比丘日常劳动、行走坐卧,乃至就寝时穿在里头的衣物,别处难见。 “怎会如此?”耿照不禁瞪大了眼睛,思绪起伏不定;片刻才放落中衣,起身回头。“你……动手杀了比丘?你不知残杀出家人,是万恶不赦的无间之罪么?” 明栈雪听得一怔,旋即露出恍然之色,笑道:“我想起来啦,听说你是中兴军出身的,难怪如此反应。你家里拜的是龙王大明神,还是佛祖菩萨?”耿照面色一沉,怒道:“这与你屠杀僧人,又有什么干系?” 明栈雪也不生气,抿嘴道:“他昨儿可逍遥快活啦,身下弄着那名小小侍女时,有哪一点称得是比丘?我杀的,至多是一名破戒僧罢了,也要去无间地狱么?”耿照为之语塞。 须知在东胜洲全土,东海道最早有佛。 大日莲宗身为小乘佛教一脉,主张闻法信受、自求涅磐,曾手绾东海三分之一的势力,与天元道宗、沧海儒宗等分庭抗礼。宗主号称是佛陀世尊的弟子,亲聆过佛陀的教诲而成阿罗汉,一日从天而降驾临东海,让百姓结成秘社,修法超脱轮回,以成正果。 这样的要求大大违反了统治者的利益,故大日莲宗先与统治东海的龙族相抗,龙族灭亡之后,又遭到央土王权的血腥镇压,与薮源魔宗双双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中,迄今已逾数百年。 是故东境最早有佛,却也是遭排佛、灭佛最为惨烈的区域。 如今居民崇拜的“龙王大明神”,乃是混合了鳞族统治时期的历史记忆,以及残缺不全的莲宗遗制而形成的奇异产物,有道有佛,却又非佛非道。放眼东胜洲全境,除了东海一地,再找不到这样的信仰。 而风行其余四道的大乘佛教,是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