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步入正轨

    叶军坐在办公桌前，来回翻动手里那份卷宗，坐在他对面的小李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开口问道：“叶队，张东升都死了这么久了，案子也早结了，你还查什么啊？”

    “案子是结了，但是这里面还有点事我搞不明白。你说这个张东升，明明自己跟房屋中介说不卖房子了，可没过几天他又低价把那套房子卖了，还把他继承的遗产尽可能地换成了现金，你就不觉得这点很奇怪吗？”

    小李挠了挠头，道：“他继承了岳父岳母的房子，卖掉一套也没什么吧？再说他杀害他老婆一家，不就是为了她家的钱吗，现在怕杀人的事败露，所以就决定带着钱逃跑，没想到最后被严良和朱朝阳这两个孩子给拦住了，这不是挺简单的吗？”

    “可是我们调查了他的住处和名下的银行卡，都没找到那60万，这么一大笔钱，不可能就这么突然消失了吧。还有一点，之前我去少年宫调查张东升的时候，听奥数班的唐老师说张东升的手机丢了，他就买了台新的，后来旧的找回来了也没再用，可没过多久他又换回了那台旧的，说是新的用着不习惯就放家里了。同样的，我们去他家调查的时候也没找到那台新手机，所以我很有理由怀疑，张东升还有一个同伙，他把60万和新手机都交给了这个同伙，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就让同伙带着东西跑。”

    “叶队，你这想象力也太丰富了，有没有可能是他把东西藏在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准备等事情败露了就带着东西远走高飞，可惜到最后他也没走成。”小李站起身给叶军的茶杯里加热水，一边笑着说道，“再说他哪可能有什么同伙啊，咱们不都查过了嘛，那个暑假期间他接触最多的就是三个孩子，严良和岳普都死了，总不可能他的同伙是朱朝阳吧。”

    叶军心中猛然一跳，好像找到了问题的关键，可他的大脑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思考起了朱朝阳是张东升同伙的可能性。朱朝阳的那本日记作为重要证物被他反复阅读了好几次，确实找不出什么可疑的点，就算俩人真的是同伙，在知道张东升杀了朱永平之后，朱朝阳也肯定不会再站在张东升那边，再说一个小孩子也不可能带着那么大一笔钱却不露出任何破绽。

    难道真的就像小李所说的，张东升只是把东西藏起来却没来得及带走吗？

    关于周春红母子俩在京海的住处，高启强本来是打算给安排到同一个小区的，到时候也方便照应，可陈书婷不赞成，说让他考虑一下周春红家的经济条件再做决定。朱永平和王瑶死后，遗产虽然都到了朱朝阳身上，可周春红没打算把那钱拿出来花，准备攒着给朱朝阳上大学之后用。高启强也想到这茬，连连点头，又嬉皮笑脸地凑到陈书婷身边，说还是老婆想得周到。最后房子定在普通居民区，离高启强家也不算太远，坐公交车二十分钟就到。

    来京海的第一个晚上，大家在高家的别墅里一起吃了顿饭，朱朝阳右边坐着周春红，左边坐着高启盛，一抬头斜对面就是高晓晨。吃饭期间免不了要交谈，大都是大人们在聊，高晓晨自己开开心心地坐在高启强旁边只顾着吃，偶尔高启强也会给他夹一些爱吃的菜，不过给陈书婷夹菜的次数明显更多。高启盛倒是一直有意无意地把话题扯到朱朝阳身上，看着一副和善的样子，可眼中的警惕和探究却像是根尖锐的针，牢牢地刺在他身上没动过。

    一顿饭下来，朱朝阳就把高家这四口人给了解的差不多了。高启强也许是真心要对朱朝阳家好，而陈书婷就只是把他俩当做普通亲戚，不冷不热，属于是表面上过得去就行了；高晓晨跟朱晶晶算是一路货色，可他没那么好运，碰不到第二个宠孩子的朱永平，稍微聪明点的就能看出高启强不过是爱屋及乌，要是陈书婷没了，高晓晨就完了；最棘手的是高启盛，他一直对朱朝阳有着莫名的敌意，看样子这副好学生的外表在他面前也争取不到什么便利，反而会让他更加警惕，不断尝试着想要撕开朱朝阳那层虚伪的皮囊，看看里面那颗跳动的心脏到底是红还是黑。

    朱朝阳的转学是高启强动用关系才给办成的，入学时间比较紧张，于是当晚母子俩就住在了高家，第二天一早朱朝阳就得去新学校报道。高启强给朱朝阳安排的是整个京海最好的初中，据说有一些官员和老板的孩子都在里面上学，校风优良，学生素质也高，不会发生霸凌事件。

    那天是高启强亲自开车送他和高晓晨去上的学，在车上还开玩笑似的说让他跟同学打好关系，等到时候高晓晨入学了在学校还能多个靠山。朱朝阳坐在后座上乖巧点头，做出一副紧张又期待的样子，不住地往窗外看。高晓晨坐在副驾驶位吃巧克力，高启强看他一眼，语气温柔地说道：“晓晨，爸爸不是一直教你要分享吗，怎么自己吃巧克力都不分给朝阳哥哥啊？”

    朱朝阳不爱吃糖，下意识想要拒绝，可他刚一抬眼就看见高晓晨捏着糖纸的手攥得死紧，就知道高晓晨肯定是不愿意跟他分享。眼前十一岁的高晓晨跟六岁的朱晶晶逐渐重合，朱朝阳心底的恶意翻涌起来，面上却丝毫不显，他故作慌乱地摆摆手，说道：“没事的高叔叔，我不爱吃巧克力，你让晓晨吃吧。”

    高晓晨听到这话，鼻子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得意洋洋地又剥了一颗塞进嘴里。高启强的面色却有些沉了下来，他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朱朝阳，接着又跟高晓晨说道：“晓晨啊，朝阳哥哥才刚来京海，以后你们还要经常在一起玩的，你也是个大孩子了，不要耍脾气。”

    高启强的本意是让高晓晨跟朱朝阳打好关系，却没想到这话在十一岁的高晓晨耳中又多了另一番意味。高晓晨知道自己跟高启强没有血缘关系，可他爱高启强比爱他亲爸还多，当初高启强跟他母子俩再三保证不再要个孩子，他才把心放到肚子里，心安理得地享受起高启强的爱，可如今不知从哪来了个成绩比他还好的好学生，高启强还要让人经常来家里，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高晓晨越想越来气，他把巧克力盒子死死抱在怀里，大喊着：“不给，这是上次你特地给我带的，我自己都没吃几颗！”

    “高叔叔，你别生晓晨的气，我真的不爱吃巧克力。”

    朱朝阳看上去急得不行，手足无措地试图解释，高启强倒也没真在外人面前不给高晓晨好脸，他点点头，说了声好，正巧朱朝阳的学校也到了，他便让高晓晨坐在车里，自己把朱朝阳送到校门口。

    朱朝阳下车的时候故意先下了人，接着才回头去拿书包。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高晓晨转头看他，故意把嘴里的巧克力嚼出声音，又冲他做鬼脸，朱朝阳当没看见，拿书包的动作异常快速，懒得跟半只脚踏出局外的傻小子纠缠。

    现在是上学时间，校门口的学生和家长也不少，高启强动作自然地给朱朝阳整了整衣领，又蹲下身帮他系紧了鞋带，好像他真是朱朝阳的父亲一样。朱朝阳看着高启强低头时头顶的发旋，又想起朱永平从没这样帮他系过鞋带，心底就有些酸涩，但时过境迁，现在的他已经不是那个只能看着父亲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可怜小孩了。

    “谢谢高叔叔，我进去了。”朱朝阳朝着高启强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一副忐忑不安的样子。他说道：“高叔叔，你别因为刚才的事生晓晨的气，当初王瑶阿姨生了朱晶晶的时候，我也怕我爸爸会被meimei夺走。现在我突然出现在高家，晓晨肯定也觉得不安，今天晚上放学我坐公交车回去就行，刚好也熟悉一下路线，省得每次都麻烦高叔叔您来接送。”

    高启强一愣，他没想到朱朝阳这么懂事，还把高晓晨的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可怎么说也是他提议让朱朝阳来京海的，现在这孩子在自己面前受了委屈，他这个大人做的也不像样。他在兜里摸了摸，正好摸出一根棒棒糖，便把糖塞到了朱朝阳手里。

    “朝阳，这事是晓晨做的不对，他被我跟他妈宠坏了，改也改不了，高叔叔还要替他跟你道个歉。”高启强俯下身子揉了揉朱朝阳的头，“这颗糖你先拿着，晚上高叔叔再来接你，你在学校好好学习，多交几个朋友，开开心心的，好吗？”

    朱朝阳点点头，像是握着珍宝一样紧紧地攥住那颗棒棒糖，然后转身跟着人流走向教学楼的方向。高启强看着朱朝阳比同龄人还矮小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回头看向汽车方向的眼神中也夹杂了几丝不耐烦。高晓晨被宠得就像个小霸王，平时在家也就算了，现在在其他人面前也这副样子，还让他下不来台，果然是白江波的种，半点没遗传到陈书婷。

    进了教学楼，确认高启强看不见自己的朱朝阳这才摊开手掌，细细打量那颗棒棒糖。包装上全是英文，一看就是进口货，价格也不会便宜到哪去，可朱朝阳真的不爱吃糖，他剥开糖纸舔了一口，草莓香精的味道顺着舌尖钻进喉咙，甜得让人恶心。

    朱朝阳把糖纸收了起来，那根只舔了一口的棒棒糖则是被他毫不留情地扔进了垃圾桶。他顺着走廊上的指示往自己的教室走，脑海里却在想着经过这次的事件，高晓晨在高启强心里是不是又低了几分。不过就算高晓晨的分数都扣光了，只要陈书婷还在，那高启强就永远不会放弃高晓晨。陈书婷不像王瑶那样愚蠢，而且在动陈书婷之前，还有个更棘手的角色——高启盛。

    高启盛的强盛小灵通在京海是独一家，再过不久就要开连锁超市，这件事还是昨天晚上在饭桌上听来的。朱朝阳在书上看过，这种行为叫做垄断，弄不好的话迟早要出事，可高启盛背后是高家，要出事还不知道得等到猴年马月。他对小灵通了解不多，只知道以前班里有钱的同学会有小灵通，他本来也对小灵通这新奇玩意充满好奇，后来有了自己的手机就再也没关注过。

    想要对付高启盛，就必须从他的命脉强盛小灵通入手，可朱朝阳才刚到京海，人生地不熟的，又是个小孩子，就算手里有几十万闲钱，也没法靠这些去对付高启盛。他摸了摸兜里的糖纸，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如果能抓到高启盛的把柄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