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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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锦离会买琴自然也善琴,他看不上琴身自带的琴弦,已盘腿在矮桌后,自顾换起来。燕云歌见他不看自己,倒也自在许多,她将东西放下后,仔细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幽静庭院,难以想像不起眼的大门里头竟关着一处如此奇妙的人间绝境。此处依势而建,天然之中巧做雕饰,小溪蜿蜒,红梅映带,庭院走来皆以石阶铺就,雅致非常。再看屋内陈设,大小应用皆呈半旧,她随手拿起一件器物,竟是件单柄云朵玉洗,玉呈青绿色,局部有浸斑,里头残留的墨块墨色沉稳,用力下压,质地坚硬。是上好的玄宗墨。她又来过道打量,一件两人高的绢素屏风摆在此处为内堂挡风,她轻轻一移,纹丝不动,稍微带力,底下很快露出一个浅浅的印子来,显然这屏风摆在这处已久。不是他临时找的住处,燕云歌在心头想。她天生多疑,书生出现的又古怪,自然容易将此事想成一个局来。眼下看来,或许真是巧合。段锦离在她打量的这片刻功夫,已将新买的丝弦更替,轻轻一拨,铛一声,音色之深沉让燕云歌突然想起寺庙里的撞钟声。段锦离见她有赞叹之意,心中得意又极力平静,“区区雕虫小技,想来还能入姑娘耳?”燕云歌点头笑回:“我虽不善琴,却也听得出刚才的音浑厚天成,极好。”段锦离薄唇一勾,“就为你弹奏一曲。”说着起身点了一线香。燕云歌没想到他有这份兴致,倒也不客气,当即盘腿而坐。红泥小炉,白烟袅袅,再配以极为动听的高山流水,若非背后偶有冷风灌入,当真如仙境一般。燕云歌听得认真,心头惊艳不断,要说先前那姑娘的琴音已然不错,在这书生面前却连和弦都不配。书生指法圆转,琴音清雅悠扬,那双无限丹青手cao起琴来,比他画作丝毫不差。他有这样的技艺,怎会是无名小卒之辈?燕云歌这么想着,却见对面琴音戛然而止,再看段锦离脸色阴沉,十分难看。“怎么不弹了?”“姑娘为何走神!”燕云歌惊讶,他这都能发现?她还来不及致歉,就见段锦离拿起一旁的裁剪,怒而剪弦。那剪子平日做裁纸用,锋利无比,蹭蹭两声,七根弦尽断。“你这是做什么!”她去将裁剪夺下,但是太晚了,琴弦已毁。“好好的做什么毁琴,我不过是走神……”她想解释,却在段锦离极为冷淡的一眼下,怔住了。段锦离沉默良久,久到燕云歌心虚起来,才道:“姑娘不是我的知音人。”她本来就不是。燕云歌想说这话,又知说了会让情况更糟。“小生四岁学琴,五岁学画,二十余年来除了恩师,从不肯轻易展示人前,你可知是为何?”燕云歌没说话。段锦离看她一眼,恨恨道:“只因这两样是我心爱之物,非争名夺利的手段,可恨我以为姑娘是可交心之人,竟拿它来取悦姑娘,倒是姑娘你好会打人脸面——”他一脸气愤,说着抱琴要摔。燕云歌赶紧拦下来,将琴夺过抱在手里退了几步,看看琴,看看他,第一次见识男人也有这么大气性的,神情颇为复杂。“我给你赔不是。”她在他脸色更难看前,说道。段锦离哼了一声,转身,“我再不碰琴。”燕云歌瞬间血液逆流,只觉自己里外不是人了。段锦离又从内室抱出一架琴来,燕云歌顿觉头痛。按说他要砸自己的琴,由着砸就是,可事情因她而起,他若真将琴砸完,回头又把罪怪她身上更不放人——岂不是还是要纠缠不清。何况这么好的琴,也是可惜——她看了眼段锦离手里的琴,见他已经坐下拿起裁剪,急忙忙按住他的手。“别别,我给你赔不是,你消消气。”段锦离冷眼看她,“姑娘想如何赔不是?”燕云歌愣了下,“你想我如何?”只见段锦离将琴一转,七弦琴已在燕云歌身前。“弹。”“你……”“潇湘水云。”“我不会……”她甚至都没有听过这曲。段锦离冷笑一声,“姑娘这算哪门子赔不是。”燕云歌忍了忍,双手非常生硬地放在琴弦上。段锦离瞧了眼,“手法错了。”“闭嘴!”燕云歌怕是前世书院结业后就再没有摸过琴了。别说指法,连有限的曲子都记不得几首,偏她弹得磕磕绊绊,那头的人听得更加兴致盎然,甚至煨起红泥小火炉煮起茶、取起暖。她曲子忘得差不多,因此弹了两节就弹不下去。段锦离咦了一声,“你这是什么曲子,我竟没有听过。”燕云歌脸色微红,“阳春白雪。”段锦离忍不住轻轻笑,“可怜阳春白雪被你弹成这样。”他自然听得出来,拿她打趣罢了。燕云歌苦着脸,“我以前的教琴先生也这么说。”“哈哈哈哈……”段锦离眼底的笑再也藏不住,抚掌大笑,“姑娘,你真是好生有趣。”燕云歌被笑得脸面全无,气得将琴推回给他,“不知好歹,等闲人还听不到我弹琴。”段锦离简直要笑岔气,好半晌摇摇头,“罢了,罢了,姑娘既将小生视为自己人,先前的事小生既往不咎就是。”燕云歌可真要傻眼,得了便宜还卖乖,天下真没道理可讲了。多难得能见她露出这样的表情。段锦离莞尔,半起身来,却低低俯下身去,嘴唇温柔地吻上她,速度快到燕云歌甚至来不及拒绝,他已经坐回去。“小生为姑娘再抚琴一曲。”燕云歌这会正襟危坐,不敢走神。只是说好一曲,段锦离却足Q足弹了半个时辰有余。燕云歌一夜未睡,又听得这低沉悠扬之音,如何挡得住困意来袭。迷糊间她见到有人影靠近,一双手摸着自己的脖子,紧了紧,松了松。直到再没有意识。段锦离转了头,看院子里月色斑驳,人影婆娑,停了手中的工笔,淡淡道:“主子深夜前来,有何示下?”紫衣华袍男子悠悠前来,低头望着燕云歌的睡颜,她身上甚至罩着明显宽大的披风,啧啧笑道:“难得见你有客,好奇来看看。”段锦离沉默作画。男子手中折扇敲了敲手心,低头再看燕云歌睡得沉静,忍不住用脚踢了踢,自然没踹动,“倒是睡得沉。“鼻子一闻,“你点了香。”段锦离伸手将线香下面的一段竹枝截断,挥散了余烟。男子在燕云歌身边坐下,折扇抵着她的下巴,生生将垂着的小脸给抬了起来,眼里有一瞬的惊艳,语调上扬道:“孤倒是好奇了,按说你与这位轩辕使臣素不相识,为何要做这一出戏,姿容虽然不错,但你什么颜色没见过,偏还是个男子,莫非……”他双眼一眯,手已朝她领口探去。“元隰!”段锦离冷了声音。男子手指才探进去一寸,不得不收回来。“许久没有人敢叫孤的本名了,阿离。”男子的脸色亦十分难看。段锦离淡然道:“我不介意再喊一声。”元隰‘嗖’地收起折扇,表情阴沉。段锦离再不看人,停了笔,拾起画布吹了吹,淡淡回道:“主子若无示下,还请快快回去,就是再不喜欢公主,也不能在这几天被人捉到错处。”元隰脸色黑得能和外头的天色相较,咬牙道:“那个公主……”段锦离将画布搁置,取水、烹茗、分茶,动静之间抬眼,慢悠悠地回应,“二八年华,天真浪漫,配主子这样的心黑之人,委实可惜。”元隰变了脸色,很快嗤笑一声,扇子一开,“不过一个蠢货,能天真到几时。倒不若你的这个——”扇子收起,又弯腰将燕云歌的下巴抬起。段锦离捏着杯子的手一紧。“长得一脸机灵。”扇子离开,杯子也安然落下。不知何时,段锦离的耳边有人轻笑,“阿衡莫不是动心了……”段锦离面不改色地喝茶。元隰身子一歪,也坐在茶几前,轻摇手中的山水折扇,颔首地挑衅,“若非动心,你何以将这把燕吟琴取出?”视线落在他手中杯盏,元隰伸手取过自己的茶,冷不丁哼了声,“竟连茶也是难得的好货。”啜饮一小口,回味无穷。元隰口中的燕吟琴以梧桐作面,杉木为底,琴身木质乌亮不说,上头的七根弦更是以缠丝法揉制而成,利于余音回旋,是把极为难得好琴。而往日,他想听琴,还得拉下来脸来仗势欺人方有成效。听的也不过是寻常音色。“你对此人当真用心。”他声音略有不甘。“主子若是为这几句而来,还请回罢。“段锦离的声音不急不慢,威压之势扑面而来。细长的丹凤眼微微不悦,很快折扇一收,元隰摇着笑着起身。“你当孤爱说?不过是可惜你琴声虽可状,琴意谁可听,可笑你当这小子是难得知音人她偏连弹琴都不会。”元隰离去前,留有好心的忠告,“处置了罢,别逼宫里那位出手。”段锦离一袭广袖儒衫,青丝高束,跪坐在茶几前,久久不动。直到外面北风大作,那熟睡着的人皱眉轻吟,似有醒来征兆。“来人。”他淡淡吩咐。暗中守卫的仆人三步并作两步进来,“公子有何吩咐?”“焚香,更衣。”氤氲水汽中,是结实的胸肌袒露,纹理分明的腹肌若隐若现,是哗啦啦的水声勾得人心猿意马又得极力忍住。燕云歌认真喝着茶,对醒来能见此美景除了最初的意外后,是沉定下来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梳洗换装。余香袅绕,她细嗅之下竟觉浑身温暖,忍不住问:“这是什么茶?”“是种花酒,以香丸同煮,能调五脏,却腹中诸疾,每冒寒夙,小生便有饮此酒的习惯。”他伸手掀帘,目光闪耀着浅浅的笑意而出。他已换上一袭白色的居家常服,不若穿青衫时伟岸,腰带系以同色,勾勒出松紧有致的腰肌,竟被他穿出潇洒不羁的风流。他的头发被简单束在背后,天青色的束发缎带随着他踏步走来,也跟在身后活跃飘动。燕云歌努力平静地与他对视,却连一眼都挡不住,竟要忍不住闭目,暗自调息起来。分明是孤高傲冷的人,却在换了身衣裳后,俊逸更添丽色。尤其是此刻眼神奇亮,仿佛看见什么心爱之物一般。这个人……燕云歌有心要躲避他的视线,身前的男人却轻轻笑了两声。“姑娘如此拘泥,倒令小生不敢亲近了。”燕云歌差点底气不足,转了话题问:“不是说府中无人,那是何人掌的灯?”同时打量外头的天色。此时华灯映水,明烛煌煌,梅花窗格望出去,是庭外一株红梅摇晃,仔细聆听窗外动静竟还有各家院子中传出的丝竹和欢笑之声,他们唱曲闹酒,男声女笑里夹杂着嘈嘈的牌九之声,当真是小隐隐于市,不可小看。更教她意外的发现,她一个打盹的功夫竟过去了两个时辰?段锦离正捣弄着香灰,听到话也不过是慢慢抬了眼,见她看着中庭出神,不由轻笑着将香捣到蓬松,烧起红碳,将香丸放在灰里半埋半露,由它慢慢出香。“是小生自己掌的灯,自己烧的水,以及这一室的香气,姑娘手中的酒,皆出小生之手,姑娘是觉得哪里不妥?”他将逐渐出烟的莲花炉放在地板上,一腿盘坐,另一腿曲高,这般坐姿颇为慵懒。略带轻飘的反问,不若平常沉稳,又显几分亲近之意。燕云歌心砰砰一跳,脑海里突然涌现出个荒唐的想法来——仔细再看书生神态,平静无波,更无轻浮之色,她忍不住被自己的想法逗笑,手指捏杯而起,面作吃惊地问:“看段兄双手金贵,想也是养尊处优的人物,怎好做这些。”“与姑娘比,小生轻微寒士算哪里金贵。”他淡淡回应,又抿嘴笑道,“先前一别,还当此生无缘再见姑娘,如今相逢即是有缘,小生想与姑娘畅饮都来不及,再谈俗事难免俗套。姑娘,居衡敬你一杯。”燕云歌不动声色地回了笑,却是轻抿了一口,不像往常一口饮尽。“酒中无毒,姑娘放心饮就是。”他抬眼道。燕云歌有被看穿的恼意,面上只作微笑,打趣道:“我只怕唐突了佳人,上次春风一度不就因它而起么?”“姑娘真是会说,当日我劝姑娘莫要贪杯,姑娘偏要勉强,今日小生想几杯浅酌,姑娘倒要瞻前顾后起来,真怕小生强了姑娘,会以身相许不成?”他挑眉嗔怒,端杯饮尽,仰头垂眉之间慵慵懒懒,却更显大方。燕云歌哑然,很快失笑。看来这酒不喝,以身相许这四个字就要绕不过去了。“我喝就是。”她无奈饮酒。段锦离唇角勾起,很快又为她斟酒,语气兀自低落,“莫说现在落魄,便是先前,我这等手上cao持着官非的生计,也不是个能叫人托付的。小生贵有自知,岂会去耽误姑娘。”他一口饮尽,很快满上,又是一杯。燕云歌没想到会听到这么句丧气话,皱了眉,“段兄何以……”微顿,她无意探究他的失意,她知道失势的滋味,倒不好劝他宽心。“妄自菲薄么?”他自若接了话,摇头斟酒,又问,“姑娘觉得我此处如何?”燕云歌打量着他的书房,微微颔首道:“虽藏匿于市井,却不与世争,更无视他人与嘈杂于不见,是处难得的悠然自得处。”“不过是寻常宅院……”“若说寻常,我也有宅院一处,前山后水,风光不尽相同,可尘世的污浊日日倾轧,我每日奔波不停,哪有功夫停下来欣赏,相较之下,段兄这里身处尘世,又能忘却尘世,教我不过片刻功夫,已想沉湎于此,不怪是叫仙都要流连的居所。”她这番话讨好的恰当好处,段锦离的唇角忍不住勾起。他的愉悦掩藏不住,单手提着酒壶,想为她斟酒却因多饮了几杯早不胜酒力,面前重影,叫他无论如何都对不准酒杯位置。“我自己来。”燕云歌欲接过壶柄,他却将手掌覆上,目光无比认真地问:“既然如此好,姑娘留下可好?”“你……”“不愿意么?”她一惊,马上松了手,不料他也同时松手,哗啦啦一壶酒全洒在了她下摆上。“我去为你找衣服……”他皱眉。“不必不必,时候不早,我也该告辞……”燕云歌面红耳赤地胡乱擦拭,见他真要往里去,急忙起身叫住人。“叨扰了一日,不好再叫段兄麻烦……”她正要告辞,前面却传来他轻飘飘地一句——“落荒而逃。”“你——”燕云歌羞恼回头,忍了一瞬,平静道:“今日不便打扰,你好生歇息。”她告辞离去,却连中庭都没走到,已被身后的力量拉去,落入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燕云歌只觉自己被铜墙铁壁困住,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自然恼了,“松开,发什么酒疯!”除却男女之间身体上的纠葛,他们相见不过两面,哪有什么感情可言,现在说什么心悦,当她是那些无知的怀春少女不成。段锦离将人抱得更紧,微熏的眼神里倒映出的全是她的影子,嗓音清丽如琴音,徐徐在她耳旁荡开,轻叹之余还有几分无可奈何在里头,“真是好心狠的姑娘,明知我百般用计只为将你留下,姑娘偏却视而不见叫人伤心。”浓郁的酒气充斥着鼻尖,竟叫燕云歌这千杯不醉的酒量也有了微酣之意。“你……究竟意欲何为?”他闻着她发中的清香,那是他一手调制的白兰,此时轻淡雅致,若能熏上一宿,可要从里到外花香浓泛。他可真稀罕这姑娘能沾惹上他的气息,便是一夜也好。这么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能在江南巧遇,能叫他凡心初动,纵然顾盼生辉中各自做戏不忘算计,可超乎寻常的在意,如落笔时的灵机一动,谁能说飞鸟在水面随意的一掠而过,便是无情呢。段锦离缓缓的叹息响起,松开她,往后退了退,“姑娘说看江中千帆竞过,不知是心在动还是船在动,小生参详一天,却还不解其中奇妙,姑娘可否为小生解惑?”燕云歌愣了愣,不解他为何在意这个,她原是随口争辩,心中并无答案。她也要想了想回答,“小小竹排江中游,巍巍青山两岸走,以竹排参照青山,便是两岸山走,若以脚下为参照,看山恰似走来迎,山不动,便是船行……”段锦离微微一顿,“原来如此。”他忽然没说话,眼神似乎凝着一层雾,又似乎有什么就要破雾而出。“明白了。”段锦离低头,轻声道:“是我的心在动……”她怔愣出神,以为他的唇要做什么,最终却是手指轻捻而过,依旧将强硬的将气息传递。段锦离闪耀着风光的眉目轻叹:“姑娘请回吧。今晚……多谢姑娘了。”他没有送她到门口,只在中庭的过道望着她的背影,久久没有转身。燕云歌在恍惚中顺势离开,推门出去,果然长夜将至,万籁俱静,街道上已空无一人。她回头,灯火下的人好似还在看她,浅浅一笑。她岂止落荒而逃,独行路上,更因那句心动,那个简单的碰触心头格外扑腾,脚下的路漫长没有尽头,抬头是星星点点,汇聚成璀璨夜空。她莫名有回头的冲动,不知是为这黯黯阴霾,还是为那孤独背影,她不解怎么会有如此反复无常难以捉摸的人,而当那样的人露出寂寥又撩人的笑容时,她心里被触动,手抬起好几下摸着唇,止不住的心猿意马,停不下的想要回去——回去。回去。她咬咬牙,还是忍不住转身,步伐更快到难以置信。安静的朱门,光亮逼人,她抬起眼细细一看,走前还漆黑的府门口,又在何时挂起的明灯,灯火璀璨夺目,映的她眼前的漆黑的夜空一片红火。她差点抚掌大笑,被算计至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夜路难行,姑娘为何回来?”门后是他清冷的询问。“问我为何回来,那你又为何留灯?”她忍住笑,反问。段锦离薄唇一抿,终是掩不住的愉悦之色,谁能想到在官场刚正不阿说一不二、极难讨好的尚书大人会有如此百般示好怀柔的一天,若叫主子和陛下知道,她怕是出不去这长安大街,就要身首异处了。他自然想要再刁难,就见门外的声音略为无奈。“现下宵禁,段兄再不开门,等会禁军寻来,可别要怪我拉段兄下水……”段锦离冷哼着开了门,见门外之人美目流转,装模作样地拱手行礼,“漫漫长夜,燕某叨扰了。”……船动还是心动出自佛家慧能和尚的一个典故。看山恰似走来迎,山不动,便是船行,出自。第186章胡诌????时值深冬,冷冽的空气随着门的打开一口气地灌入,卧躺在暖榻上的人微一睁眼,就透过梅花窗看着外边已经被雪压歪的红梅。一阵风过,红梅上的雪簌簌而下,摇摇颤颤地像一对正在欢好的男女。她忍不住想起昨夜的荒唐,她在书生那双明亮的眼睛里迷失了该有的冷静,又因书生的格外守礼而清醒,虽到最后两人也并无逾矩,她却不得不在意起这突如其来的反常。她不纵情,不重欲,而昨夜,她不止回头,分明还有了别的心思。是突然想到了无尘的缘故,还是哪里出了错……燕云歌心不在焉地想着,才半坐起来,有茶杯自旁递来。“什么时辰了?”嗓音是可听见的干哑。“天才刚亮。”燕云歌接过润喉,见他大清早穿了件青色文竹暗纹单衣,看样子也不畏冷,握着杯子斟酌着问:“你合该做个武将,怎么半点不会武,还喜欢做儒生打扮?”“家族诗礼传家,后辈自是以读书为主。”段锦离熄了安神助眠的檀香,回头见她若由所思,便去将窗格支起,又重新给碳盆加了碳,叫屋内既有清晰的空气,又不失温暖。“先父虽是儒将,却不拘着我们一定要习武,他觉得我比一般人喜欢舞文弄墨,也耐得住性子制香抚琴,既然有此才学,就是不为官,去书院做个夫子也使得。”“人各有所长,令尊懂得扬长避短何尝不是大智慧。”燕云歌正在更衣,抽空回了句话。她昨日的礼袍已皱得不能穿,书生为她准备了套半旧的学子服,她麻利地罩在身上,一系腰带,竟合身的很。燕云歌又寻了件黑色的貂裘披在外面,微笑着走出,“不过听段兄刚才所言,家中好似还有别的兄弟姐妹,怎么就你一个人独居于此?”段锦离没想隐瞒,不过见到她穿着自己十五岁的衣裳徐徐走来,喉咙里瞬时干得厉害,先前只当她颜色不错,宜男宜女之相,现下一身朝气蓬勃的学子服更衬得她眉眼灵动、俊秀逼人,暗想还好没为她寻套女装,徒然害了别的无辜男子。燕云歌观他拼命喝茶,当是不便说,理所当然没有刨根问底。她刚一落座刚落座,一股淡淡的白檀香便钻入鼻中。“好香。”她忍不住赞叹。前世身为世家子弟,她再不懂香,身旁也有周到的下人每日为她的衣裳细细蒸熏,便是来了这世后,她身处香火缭绕的佛门之地,也少不得香汤浴佛,却是从未闻过如此清香悠远又不张扬的好香。燕云歌心里一下有了底,香料并不便宜,听闻上等的香料随便手指缝漏出的一点也当值黄金,再看段锦离的衣着装扮,虽是旧物,料子和做工上半点没得挑。她回想起书生说毁琴就毁琴的举动,寻常人被皇帝罢了官,还有惶惶不可终日、到处奔走的模样,他倒好,一股子傲气不加收敛,说发火就发火——先前也不知是怎么给他做到刑部尚书的?——身居高位者哪个不是滑不溜手的老狐狸。“姑娘在想什么?”见燕云歌兀自出神,段锦离夹了一块嫩豆腐,放入她面前的碗碟中。“不知道姑娘爱吃什么,便自做主张都准备了一些。”嫩竹笋,鲜木耳。大冷的的冬日,仅这两道菜已然算得上用心和难得,更遑论这软软滑滑的豆腐,一筷子下去还夾不起来。燕云歌试了又试,也只夾起半块,没等送入口中那小半口又落入了粥里,不由惊讶地看段锦离,“你是怎么做到的?”段锦离忍不住笑出声来,“作画最讲究腕力上的巧劲。幼时,先生严厉,一日三餐命我们用羊毫夾豆子,夾不起来饿上几天都是有的。”说着,稳稳地又为她夾起一块豆腐,这次是直接送至她嘴边。燕云歌想要拒绝,却败在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睛里。她大致不习惯突然来的亲昵,纵然豆腐入口即化,心里还是没由来的别扭。饭毕,段锦离收拾了食盒放在门外头,自有酒楼的人来收。回来时,他见燕云歌在自己昔日画作前目不转睛地打量,猛地敛了笑意,走过去淡淡道:“拙作不堪,怕污了姑娘眼。”燕云歌同他的关系亲近不少,若是往常听来这话还有找茬的味道,现下也未察觉到语调的不对劲,直说道:“惠昌三十二年,你家中是否发生了变故?”段锦离难掩惊色,早就领教过她对书法的见解,可他没想到,没想到——“姑娘何以有此一问?”燕云歌的眼睛还在墙上挂着的一副上,她第一眼只觉画笔细腻,湖海栩栩如生,再看题字,落款,印章,才察觉出不对之处。她将心中怀疑说出,徐徐又道:“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这篇表文卧龙先生意在规劝君主亲贤远佞,同时也表达自己以身许国,忠贞不二的想法,以你当时的年纪……以身许国为时尚早……”她正要算。段锦离轻声吐出,“十四岁。”“那年我十四岁。”燕云歌想不到他才十来岁就能写出凌厉如刀锋的字,对于是何变故她心中有了疑问,下面的话一时不好说了。“不瞒姑娘,那年……我高中一甲末等,尚来不及使祖上萌阴,父亲就遭人暗杀于府中,死在我母亲面前……”他平静地回。“难怪……我看不出你写这两句时的壮志,只觉得你当时应该异常愤怒……“段锦离沉默着。当年,他经此变故,从不解到愤怒,再之后一蹶不振,再不能恢复往日的骄傲和蛰伏。他将面前的画一扬,露出了底下的,声音不觉温柔道:“还请姑娘看这幅。”燕云歌眼中惊艳闪过,上前一步细细观看,赞美之词正要脱口而出,一看题诗,心里不由一咯噔。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再看时间,惠昌三十六年。不过三年,他的字从凌厉笔势转为了颓败,更兼有心如死灰的绝笔之相。“这年……”“那年,家母病逝。”段锦离将两幅意气之作收起、搁置,“三年丁忧,三年守孝,又再三年,唯一的meimei葬身火海,唯我安然无恙活了十三载,想是天煞孤星之命,连阎王也不敢收。”他的表情波澜不惊,好似纵然有滔天的恨意也已被岁月磨平,如今,只剩下时过境迁的泰然。近乎灭门。燕云歌内心翻腾,再机敏的脑子都攒不出一个安慰的词来。想了想,她还是决定都不说为好,她没有富余的同情心,书生也未必需要,劝人节哀的话也分场合,如果对方显然放下,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