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 始作俑者的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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岔路周围的虚无浓稠到极致,但随着女人的背影一步步远去,禁忌的气息也渐渐退回万物背后。 茨木看见司机满脸震惊地盯着自己,意识到他目睹了整个过程,甚至包括异空间的开启和终结。 这样的记忆留在普通人的脑子里会很麻烦。茨木思及此处,悄然动用“念”的权柄探进司机的脑海,用一串禁咒改写了他的记忆。 茨木淡化了自己在对方记忆里的一切存在感,并目送司机怔怔地拉开车门、钻进去,缓缓发动了车。 正当他心神凝聚之时,蛰伏已久的那道意识却趁机朝女人的背影窜了过去。 “拦住祂!”脑中一个声音响起。 下一刻,化实的血红已从虚空的背后涌出。 翻动的红雾拦截在女人身后,一道锋芒毕露的五行之阵就地旋起。 恒为土,质为火,极为风,运为水,收归死亡熔铸空相——“轰隆”一声无形的巨响,妄图运转的初始权柄竟被生生焚毁半截。 茨木也在这时反应过来,催动深渊的血盆之口,死死咬住了藏匿于万物之间的存在。 他告知他的猎物: “我允准的异变不可逆转,我也不会让这种事搅扰今天的法会。不过动用禁忌的代价要由你承担,因为这件事因你的cao纵而起。” 这一带的公路鲜少有车经过,那女人即便唐突地冒出来,被疾行的车辆撞上的概率也该微乎其微。茨木不用多想都知道,是手握初始权柄的家伙促成了车祸。 他执起“念”的权柄,横插进被他控制住的那个意识里,对方的动机便似洪流般涌进茨木的脑海。 这东西最根本的目的是借灵修者的身体潜入法会,盗取被传承的密义。 女人是祂控制已久的工具,几乎就要对祂深信不疑地敞开自己的意识。祂骗她来这里寻找救赎,却谋划着让她遭遇车祸再接受“神迹”死而复生。 祂也知道,法会当天发生的车祸是对法会的无礼冲撞,但如果车祸之后大难不死甚至起死回生,信众反而会认为这是吉祥的显现。祂只等有人断言这女人佛缘深厚所以能在佛寺脚下捡回一条命,随后自会有人主动邀请她入寺皈依、接受传承,但凡女人有机会触及密法,祂就可以钻进她敞开的意识盗取一切。 甚至为了在今日蹲守密义,祂已经处心积虑为这个对祂虔诚的女人谋划了许久,经年以来解不开的死局便是祂对她信仰的回应。 此时此刻,茨木洞察了一切,猎物却在深渊的利齿下按捺不住地咆哮起来: “怎么会?!我连你动用异变、死而复生都算到了,这件事一直水到渠成,怎么会被你抢先?!” “如果算不上是我抢在你前面呢?”茨木冷冷笑道,“你动用虚无的力量的时候,就应该知道虚无与你同在这里。” 虚无不可测定,也从来不会为“注定”的命运让道,更遑论是算计出来的时机。 那东西自知无力反抗,却渐渐冷静下来。 “念”的权柄正横插进祂的意识,祂自知起心动念都会被茨木觉察。 “我已舍弃真名,并且初始权柄就算被毁了一半也还在我手里,你真觉得可以在这里吞噬我么?”果不其然,祂选择就地亮出底牌。 依照无尽之地仅有的几条规则,碰面的两个“种子”真名未全,便不可发起生死对决。 茨木却好像并不介怀。 “你最好是真的舍了你的真名,而不是偷偷藏了起来,不然,我会提醒你重新想起你的名字。”他说。 獠牙下的猎物一惊。 祂的确是真的舍弃了真名,但昔日“漫”能吃下祂的一部分,正是因为祂偷藏起真名却宣称自己将之舍弃,从而被狡猾的“漫”摸到了真相。自那以后,祂为求万全,就彻底把真名给舍了。 不过对茨木而言,这其实也没那么要紧。 茨木这回并不想用原始的方式解决对手,甚至也没打算直接动用反噬。他一直以来都在努力看清对方的身份,但这只是为了洞察祂的本性。 毕竟,“成全”祂骨子里的诉求才能名正言顺地收割代价。 “我知道,你是时间之始的十二个维度之一,被你舍弃的最初真名是‘价值’。”茨木道出了那个名字。 他的答案十拿九稳,因为种种迹象都指向这个推断。 价值是一切维度中算计最深的那一个,也最擅于衡量,并且能够精准地择取众生贪婪所向的事物,将它们堆砌起来引诱众生的欲望。 世人总把陷阱描述得丑陋不堪,其实哪有诱饵是使人生厌的?那帮灵修者的趋之若鹜,恰恰证明了洋溢着红粉泡沫的乌托邦能有何等魅力。 “无条件的‘爱’,稀有之物,禁忌的力量,你让你的信徒把你供养成祂们贪图的样子,然后捏着他们的欲望来驯化他们。”茨木说。 “怎么,你觉得这很恶劣么?”舍弃了真名的价值冷哼一声,“你既然知道时间之始,就该知道这世界本来也是幻梦一场,他们本就在梦里,我为他们编织美梦,他们心甘情愿信仰我难道不是合情合理?” “他们的是因为你替他们造梦才信仰你么?”茨木一针见血戳穿了祂。 价值沉默了下来。 茨木知道,自己又言中了要害。在价值的衡量之中,幻梦永远廉价于真实,祂最清楚戳穿的幻象只会被弃如敝履,所以头一个不会去戳穿它。 茨木一并读到了祂的“底气”:祂之所以张狂地以唯一真神自居,只因为祂欺瞒的对象是渺小的众生,更确切来说,是众生之中最容易被“神创论”蛊惑、并深信“造物主”会审判善恶的那一小部分。这些灵魂无法做出有深度的思考,自由意识也因此黯淡而无光,所以“种子”欺瞒、掌控他们的代价微乎其微。 发现这件事的时候,茨木忽然意识到了更重要的关键——身为价值,祂舍弃了真名却改不了本性,是断不会满足于廉价的灵魂付出的信仰和“爱”的。 想到这里,深渊的尽头泛起一片愉悦的波澜,同茨木的表意识一起做出了一个大胆的预判。 “说真的,有时候我还挺羡慕你。”茨木忽然沉下音调,语气里夹进了半分若隐若现的惆怅,“就算你承诺的世界永远不可能到来,那些人对你的认同和依恋至少是真的——别的不说,至少在这场幻梦里,那算得上是最真的东西。” 价值听见这话,不由地提起了精神。 “你在轮回里过得很辛苦吧?这也是不得已,轮回众生总归如此,离不开种种苦难。不要说人,哪怕是神明也不例外。”祂假意共情并宽慰茨木,却开始不动声色地尝试挣脱“念”的入侵。 茨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揭穿祂的小动作,只有面上的忧伤之色又加深了一重: “我从小就是异类,到现在也不过摆脱了日复一日的生活而已。你说的我懂,众生在世间得不到真正的认同,就算神明也只不过在用力量交易信仰罢了。” “不愧是你。就算身在局中也看得很清楚,还很清醒。”价值毫不吝惜赞许之词。只不过,祂趁着赞许分了茨木的神,悄然甩脱了“念”的监视。 茨木知道,这意味着自己等候的时机就要来了。 擅于佯装的存在,当祂确信自己不被读取意识的时候,才会使出全部的手段开始博取真正贪图的东西。 “可惜啊,‘虚无种子’,你明明把世道看得那么清楚,却怎么看不清人类所谓的‘王道’呢?”价值开始主动地循循善诱起来,“轮回之内的神明之所以要用力量交易信仰,是因为他们的力量有限,这些力量的价值更是可怜。而你,怎么会和他们一样?” 身为舍弃真名的“种子”,加之初始权柄在手,价值此刻确信茨木就算拘着祂也拿祂全无办法。 在这样的底气之下,祂认定自己可以试着套取一些更有意义的战利品。 “你误会我了,我其实才是一无所有的那个。”茨木满脸失落地把价值最想听见的话喂给了祂,“我的力量属于禁忌,这禁忌又属于混沌,所以到头来,什么都不属于我。” “你错了,在虚空幻梦之中,短暂地属于你的那就是你的。”价值辩驳道。 “就算属于我又怎么样?”茨木的幽怨再加深了一重,“众生害怕禁忌,对我避之不及。我手里拿的终归不是初始权柄这样明亮发光的东西。” 听见茨木以这样的溢美之词描述初始权柄,价值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狂喜。 祂露出了祂在众生面前佯装“造物主”时一贯的神情——负重,垂爱,且高深莫测。 “初始权柄,呵。”拿捏着这样的语气,价值慨叹道,“你可知背负一切维度、扮演秩序的第一个架构是何等辛苦的工作?众生理应予我无条件的爱,所以我无愧于接受,而对等的重担我也甘之如饴。即便你不信,我也要说:我对你们也是一样的。我之所以舍弃真名,是因为我不想参与争斗,一切加入现世秩序的‘种子’都是我的友人,我心甘情愿做任何力量的桥梁。” 茨木眸光微觑:“哪怕这力量是禁忌、是虚无,你也照样肯替祂传输给众生么?” “虚无又如何?从来是你自诩禁忌,不肯加入秩序,秩序和初始权柄可从来没有排斥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