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直球

    人生中只有过一个双胞胎弟弟的叶修陷入了沉思，他觉得用对付他弟的那一套来哄夏立显然是行不通的。之前几次惹人生气了被躲着走，他只要拜托沐橙或者沐秋帮忙转达一下歉意，夏立马上就会接受。

    更多的时候，夏立根本就不会和他生气。沐橙偶尔还会有点小女孩的脾气，苏沐秋更是经常和他呛声，时刻想着要在胜率上压他一头，只有夏立几乎从不违逆他的意思。

    乖驯的小孩只在曾经他染上烟瘾的那段时间里生过很长一段闷气。

    叶修当时离家已有一段时间，心绪纷乱难以自控。一方面他自傲于离开家了也没饿死自己，能够无所顾忌在喜爱的网络游戏中畅游，一方面，他又控制不住地回忆家中的亲人和与之关联的一切。

    这种思念在与苏沐秋三人组成的小家庭相处一段时间后愈演愈烈，他开始失眠。

    他并不觉得逃家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选择。但他还是无法控制自己胡思乱想，在夜深人静时想所有一切的可能，想母亲的泪水。

    总有那么一些时候是你无法自己熬过去的，于是只能转而寻求外物。

    叶修那段时间天天网吧通宵，然后顺理成章地开始抽烟。他没避讳过这件事，夏立本以为他身上的烟味都是在网吧里沾染上的，直到某一天过来送饭撞见他一边吸烟一边打竞技场，几乎是呆站在那。

    等叶修把烟摁灭转过头来，夏立把饭盒一放就拉着他出门，劝他别抽烟了。

    他自然是没能说服那时的自己的，不然他就不会到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一个老烟民了。

    想到这，叶修叹了一声。

    染上烟瘾可能是他继逃家之后做的第二件极其出格的事，他也并不后悔。但夏立当时明显不能接受，劝了他很久没有成效，只能别过头去自己生闷气。

    沐秋沐橙当时也并不支持他，只是劝了一段时间后选择不再干涉，只有夏立坚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劝说，还偷偷把叶修的烟盒藏起来，坚持到叶修每次抽烟都小心翼翼地躲着他，还被看见的苏沐秋嘲笑。

    这种情况持续了快两个月，直到某一天，他半夜爬起来到阳台抽烟，月亮太亮了，亮到他抽着抽着就被刺伤了眼，酸痛的泪水掉落下来。

    “靠！”叶修那晚难得爆了粗口，转过身想去客厅抽张纸巾，结果一转头，就是抱着枕头的夏立。

    他们站在黑暗中对视一眼，叶修慌张得不行，心虚到一下子就把手里才烧到一半的香烟直接丢进了身后的洗衣池，连脸上的泪痕都来不及擦就半侧过身去试图遮掩一二。

    但夏立明显比他还要慌张，枕头直接掉在地上也不知道捡，原地转了一圈，把小桌上的一整个纸巾盒都递给了他。

    “靠！”叶修无声又骂了一声，难得地感到了一丝尴尬。他接过那盒纸巾，胡乱抽出一张抹了一道又把纸巾揣进兜里，假装无事发生一般地冲进了厕所。

    等他勉强把尴尬压下去走出来，客厅的一切都恢复了原样。被他搬到阳台看月亮的小凳子被搬回了客厅，扔在洗衣池的烟头进了垃圾桶，就连地上的枕头也默默消失了。

    他轻手轻脚地回了卧室，夏日燥热，风扇还是呼呼地吹，摇头时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苏沐秋睡得跟死猪一样，两个人从他旁边出去又回来，他什么都没发现。

    等他也蹑手蹑脚地躺回原位，夏立轻轻靠了过来。

    “对不起，叶修哥……”他停顿了许久，呼吸也停滞，叶修在黑夜中努力地想要看清那一刻他半低着的表情。

    “不要伤心。”夏立终于说出了后半句话。

    一个不太像安慰的安慰。

    “没有。”叶修伸出手，最终拍了拍他的肩膀，想了想又说，“睡吧。”

    睡吧。他也这么告诉自己。

    于是第二天睡醒起来，叶修收获了满满一口袋的烟盒。

    哦，还有他失踪的各类香烟。

    想到那时自己看见一堆烟的巨大惊喜感，靠着车窗发呆的叶修又突然笑了起来。

    “哇靠队长，你想什么呢笑得这么恶心？”就坐在他旁边的薛明凯哆嗦着搓了搓手臂，夸张地说。

    被打断了回忆的叶修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心中对于到底该如何哄人也有了成算。但他心中不爽，当然也不会给薛明凯好受，当即就说：“回去后你和我对练，今天的个人赛失误太多了。”

    “不要啊队长！你这是打击报复！”

    前排的吴雪峰和秦天然都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回去后安排了一下假期时的任务，又简单地复盘了一遍今天的比赛，叶修就干脆利落地宣布了放假。队员们大都欢呼一声开始收拾行李，只有家在h市的叶修和苏沐秋留到了最后。

    苏沐秋仍然对他没什么好脸色，夏立更是早早就和沐橙回家去了。叶修心底哀叹，仍然是先和苏沐秋认真地道了歉。

    “哼，跟我说有什么用，你最该道歉的是小立。下次再有这种事，别怪我直接毁约。”苏沐秋恶狠狠地警告他。

    “是是，都是我的错，我忏悔，我检讨，我保证下次绝不再犯。”叶修恨不得指天发誓以表忠心。

    人去楼空的嘉世基地训练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大眼瞪小眼。

    最终还是苏沐秋先败下阵来，他胡乱地挥了挥手赶人。

    “啧，你先回去吧，我跟陶轩再讨论一下那几个找上来的赞助合同。”

    “行吧，那我就先走了。”叶修笑了笑，接受了这别扭的好意。

    联盟在春节的休假期从今天开始持续到初六，初七就是第二轮的常规赛，放假了是得好好休息几天。叶修一路思索着回到了家中，他走得急居然没带钥匙，给他开门的是先一步回来的沐橙。

    “哥哥呢？”没看见苏沐秋，她有些疑惑。

    “他要和陶轩谈一下合同，一会儿回来。小立呢？”

    “哼，小立在房间里呢。”沐橙威胁性地瞪了他一眼，还是不情不愿地放他进来了。她在车上意识到不对就拉着苏沐秋悄悄问了情况，虽然苏沐秋没说仔细，但苏沐橙向来敏锐，当下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自然没什么好脸色给叶修。

    叶修也没法辩解什么，摸了摸鼻子直接去敲紧闭的卧室门。

    “沐橙？”门内的人应了一声。

    叶修定下心神，直接拧开把手钻了进去。

    夏立还在画稿，听见动静扭头来看，完全没想到推门进来的是叶修这个不速之客。他瞪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起身，叶修已经两步跨到了近前。

    “对不起，小立。今天的事是我不对，我认真地和你道歉。”叶修站在他面前，认真地说：“是我没有控制好情热期和信息素对我的影响，高估了自己的自控力，以至于在卫生间里强迫你……”

    他后面的腹稿还没说完，就被脸颊爆红的夏立一把捂住了嘴。

    叶修半蹲下来，那只手还一直死死捂在他脸上，像是怕他下一句又接着描述“强迫”的总总细节。叶修也不撇开他，他就这么维持着这个姿势，仰起头来无辜地眨眼。

    仰视一下变俯视了，夏立坐在椅子上，默默把手从叶修脸上挪开。

    叶修眨眼的那一瞬间夏立觉得他好像在卖萌。他很少在这么强势的视角观察过叶修，当然叶修也几乎从不示弱。下午事情刚发生时的那种怒气，就在这样示弱的姿势下被微妙地消解了。夏立现在只感觉委屈。

    从心底泛上的，无可抑制的委屈。

    他好像有很多话想说，有很多词句想指责。他想问叶修，难道我对你来说可以是宣泄欲望的一个备选项吗？但他好像又没有将这句话说出的立场。

    夏立紧抿着嘴唇，大脑中控制不住地来回播放下午的种种细节。在下午的那段隐秘情事里，他有一瞬间完全被蛊惑了。明明已经可以选择离开，他却选择了将这件事做到底。

    回家冷静了一会儿后，比起对眼前人的怨怼，他更多的是对自己的怀疑。

    叶修是情热期，他也是吗？明明之前几天都没有出过差错的，为什么今天会发生这种事？

    他控制不住地怀疑自己，进而再次怀疑这种关系的正确性。或许他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答应这种堪称“放荡”的治疗方案。

    半蹲在他跟前的叶修看着他一直沉默，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在他的设想里，夏立无论是接受道歉还是不接受继续躲避，他都有可行的后续步骤，只有如今这般的沉默，是他最不愿见到的发展。

    “叶修，对不起。”夏立停了一瞬，又接着说：“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觉得，可能用抑制剂也没什么关系的，我会再去问医生……”

    “问医生？医生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不想和苏沐秋在一起了吗？”叶修语气急促地打断他。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又一次紧紧握住夏立的手腕不许他逃开，逼着他与自己对视。

    “苏沐秋想要你健康，想要你和其他alpha没什么两样，所以他会同意这个治疗方案。”

    “我也是。”

    “夏立……”他近乎叹息着念出这个名字，轻声发问：“苏沐秋是你的哥哥，他喜欢你，想要和你一直在一起。那我呢？”

    “我也喜欢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