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挤出一团乌褐色的黏稠物。她托着洗发水放到鼻下闻了闻,里面应该加了许多药材,散发着和封绍身上一样的清苦气息。简单洗了个澡,祝真紧绷的情绪终于有所缓解,换上干净的衣服,走楼梯下楼。早上七点钟,餐桌上已经备好了早饭,几碟子咸菜、白面馒头,还有一大锅小米粥。没有看到rou类供品,祝真着实松了一口气,不然的话,她还真不一定有胃口吃下去。餐桌旁只坐了李承一个,他对面有一副用过的碗筷,想来是封绍吃过留下的。祝真走到李承身边坐下,盛了碗小米粥慢慢喝了两口,听到外面隐约传来唢呐声响,疑惑道:“怎么这么早就开始排练?”按理说,那群奏乐的人昨天已经排练了一个下午,晚上又游刃有余地表演过,今天本该轻车熟路,用不着这么敬业才是。李承撇了撇嘴,眼下浓重的黑眼圈衬得他越发无精打采,语气里也更加怨气冲天:“不是排练,是迎亲。”“什么?”祝真没想到在这种祭典大礼的中间,还会有真正的喜事穿插,“是谁要结婚?”李承指指楼上的方向,低声道:“我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那傻子要娶李冰云,待会儿就接过来拜堂。”祝真微蹙秀眉:“李冰云愿意吗?”“不愿意能怎么办?”李承用勺子使劲搅动着碗里金黄色的米粒,瓷器磕碰,发出令人浑身难受的声音,“祝真,咱俩如今算是一条绳子上拴着的蚂蚱,我不拿你当外人,再说了,反正都要死了,也没什么可害怕的,实话跟你说吧,我早怀疑祭祀占卜的流程有猫腻。”祝真故做不信,勾他把话说下去:“不可能吧?村长一向公平公正,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事。你有证据吗?”“怎么没有?”李承将声音压得更低,和她分享这个自己不敢宣之于口的秘密,“我哥和我都被选中,可以说是凑巧,但林瑶瑶她jiejie五年前也被选上,这也是巧合吗?林虎有三个哥哥,两个meimei,年龄都相差不大,按理说怎么也该选中一个吧?可这四五年,竟然全都太太平平地躲了过去……”“我和林虎玩得好,小时候在他家见过一块白玉观音的吊坠,听他说是他阿爷传下来做传家宝的,说是值不少钱。可是昨天,我却在那个傻子的脖子上看见了一模一样的吊坠,你想想,这说明什么?”说明——村长很可能收受了贿赂,暗做手脚,徇私谋利。而那位愿意嫁给傻子阿宝的姑娘,恐怕也是以此为代价,获得被选做供品献祭的豁免权。所谓的占卜,所谓的神明旨意,在别有用心、独断专行的村长手里,变成了控制和剥削愚昧村民最好用的工具。那么,关于瘟疫的诅咒,真的存在吗?祝真小声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出乎意料的,李承对此却深信不疑:“当然是真的。五十年前,我阿爷亲眼目睹过瘟疫横行的可怕景象,咱们村子那时候大约有一万来人,不过短短半个月,就死了九成,只剩下一千多人。后来,神明托梦给村长,质问村民们的大不敬,更点名要求惩治居心叵测的女医生。村长带头用石头砸死了医生,进献出三对男女,平息了神明的怒火,余下的一千多人这才保住性命。”“女医生?”祝真抓住信息点,“医生以治病救人为天职,怎么会得罪神明?”“她非说她开的药方有效,可以医治瘟疫,又说神明一事是封建迷信,子虚乌有。”李承有些不屑,“可我阿爷说了,有几个得病的村民听信了她的花言巧语,照方抓药服下,结果不出两天便七窍流血而死,比因疫病而死的人还惨!”李承自言自语道:“神明庇佑的这些年,我们长乐村确实再也没有发过疫病。我很尊敬神明,也赞同献祭生魂获得庇佑的方式,如果占卜真的是神明的指示,选中了我,我无话可说。可是,村长明显辜负了我们对他的信任和尊敬,暗地里……”看见端着死人脸的喜婆婆走进餐厅,李承咳嗽一声,及时止住话音。祝真看了眼墙上的时钟,正好指向八点,连忙喝完手中的粥,站起身往外走。新娘子已经在众人的簇拥中来到门口,头上盖着红盖头,看不到长相,但从露在外面的白皙玉手和窈窕身段可以看出,是位妙龄少女。白日里的婚事和晚上为了祭祀而行的仪式截然不同,充满了实实在在的喜气,乍一看过去,和人世间无数场热闹婚礼无甚差别。除了——本该新郎站立的位置,站着位抱了大公鸡的中年妇人。正牌新郎官由于过于肥胖和迥异于正常人的言行,困在二楼,不便见人。公鸡神气地晃了晃红红的冠子,歪头打量着对面红彤彤的人类,猛然抬头,对着天空高亢地叫了一声。在众人热烈的恭贺声里,一身正装的村长捋了捋山羊胡,罕见地露出点儿笑容。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漫天飞舞的红纸中,又一场荒唐的婚礼正式开始。祝真轻叹了口气,顺着墙根溜了出去。第二十七章被诅咒的村庄(二合一大肥章)村长家落座在村落中央,除了昨晚祭祀走过的那条自东北角延伸至西南角的马路之外,举目四望全是灰扑扑的平房、不规则分布的田地和穿插勾连的田垅土路。小麦将熟,无数饱满的青色麦穗昂首对准天空,像誓死捍卫村庄体面的士兵。蚕豆开出淡紫色的花,和土豆开出的花簇簇挨挨挤在一起,十分热闹,早种的玉米苗开始茁壮成长,透着种朝气蓬勃的生命力。一切都是鲜活的,死气沉沉的村民们混迹于其中,挂着尘土和汗水的脸上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