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婴

    是夜，万籁俱寂，古树的枝叶随风而动。

    掀开床幔后是熟睡中的女子，气息平稳，白皙的脸上泛着红晕。

    干枯的手缓缓靠近，掐住脆弱的脖颈，手逐渐收紧感受着手下的温热。

    睡梦中的女子皱起了眉头，脸色泛青却奋力的呼吸着，求生的本能让她抓住了脖颈间的束缚，企图扯开那干枯的手。

    窗子被风吹的吱呀作响，几缕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室内地面上。

    还有一月便要分娩了，那胎儿早已成型，还未出世便与罪孽相连。

    手中的温热冷却下来，昔日的温香软玉已为冰冷的尸体，似乎是很满意，那人在女子的额间落下轻柔一吻。

    锋利的匕首划开肚皮，鲜红的血液顺着腰侧滴落在床褥上，他下手很慢，刀尖逐渐深入，皮rou外翻。

    血rou模糊的婴儿，拎在手上沉甸甸的。血糊着皱巴巴的脸，紧闭着双眼，是个男婴，可惜再也不能啼哭。

    圆月之夜，那管家之子清理好妻子的血渍，为她涂上了胭脂，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容上胭脂凝结成块，干裂的唇上是晕染不开的口脂。

    府中的后院有一片竹林，是幼时的嬉戏之地，便将她葬在此处。

    泥土覆盖着女子的面容，只余挺翘的鼻尖。

    男人像幼时一般与她鼻尖贴着鼻尖，起身后将最后一捧泥土撒下。

    她终于掩埋与地下。

    隔日的饭菜格外可口，rou片鲜滑可口，不知怎得张末却反胃起来。厨房的人道府上新换了厨子，老爷吃不惯便命人去和春楼带回些饭菜。

    或许是印证了他今日的异常不安，张末四处找寻的人儿仿佛人间蒸发，连她那软弱无能的丈夫也不见踪影。

    张府起火时是在午夜，上上下下都浸在睡梦中，浑然不知。待烟味刺鼻火浪滔天时方才察觉，可惜为时已晚，房屋早已坍塌，到处是烤焦的皮rou味儿。

    一夜之间张府沦为灰烬，张夫人前些日子回娘家探亲，好巧不巧的逃过一劫。而那张末自大火后便疯疯癫癫，虽救回了条命却也毁了容，面皮是烧毁的疤痕，眼皮和下眼睑相连，实在可怖。

    府中的下人，死的死，遣散的遣散了，冷冷清清，只余下一人。

    自那以后，每逢午夜，张府附近便传来婴儿的哭叫声，时而尖锐啼哭，时而低声抽噎。

    这街道上的人家相继搬离，可那啼哭声如影随形，渐渐整个镇子都笼罩在阴影下。

    杜岚清一行人到达回春镇时已是黄昏，众人沉默不语，找到客栈住下后便各自呆在房间里养精蓄锐。

    夜半时分，半梦半醒之间那诡异的啼哭声回荡在耳边，几人默契的对视了一眼，前往张府。

    那场大火已经过去十六年了，张府杂草丛生，破败荒芜，只后院那片竹林长得不错。

    竹林间搭着一间草屋，此时还点着蜡烛。

    轻叩房门，是一声低沉沙哑的回应。房门打开后是一位佝偻着背的年迈老人，面容灰暗，干煸枯瘦的眼眶下是漆黑空洞的双眼。

    说明来意后，杜岚清一行人耐心的看着面前的老人。

    显然，他并不欢迎这些远道而来的除鬼之人，勉强扯了扯泛白的唇角，空洞洞的眼紧紧的盯着杜岚清。

    片刻之后只道"几位仙人请回，老夫年纪大了，左不过一卷草席一把枯骨，若真有鬼要来带走我，便由他去一吧。"

    说着，便走进草屋，要合上房门。

    “林掌柜”杜岚清神色冷淡，开口却是笃定的语气。

    闻言，老人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仅一瞬便消失不见。

    "仙家认错人了。"

    不再多费口舌，杜岚清向竹林深处走去，断痕的剑尖划过土地留下一道长痕。

    不待众人回过神来，断痕直直飞向一处，在那处打着转。走的近了，血腥之气扑鼻而来。其实这气味被掩盖的很好，只是修仙之人的嗅觉格外灵敏些。

    晓是知道瞒不住了，那老人不紧不慢的跟来。

    “爱妻已逝十余年，仙人就让她清净些吧”浑浊的老眼似乎蓄满泪珠。

    断痕微微震动，迫不及待。杜岚清嗤笑一声，默允那剑破土而入掀起木棺。

    一架白骨摆放在腐败溃烂的尸体旁，棺内贴着几张沾着血迹的符纸。江子尘神色晦暗的捻起符纸，确认过猜测后眉头紧锁。

    还魂阵。

    那女尸的肚子隆起，想必怀孕几月有余，手覆盖着肚皮，想必死前还在感受着胎儿。

    未足月便夭折的婴孩难以步入轮回，死去的胎儿灵魂不灭化为鬼胎藏在母亲身边，当母亲再次怀孕，鬼婴便会强占婴儿的躯壳，感受母亲的温暖，而母亲也会因为邪气入体而衰弱。

    “那女子的父母为女儿配了冥婚，我瞧着可怜便买下她，与亡妻做个伴也好。”老人解释道，几人将信将疑。

    “将为人母，怎会突然死去?”不信他这套说辞，江子尘出言质问。

    “怀了外人的野种自然被夫家浸了猪笼，娘家给收了尸。”情不自禁的讽刺，一字一句间是密不透风的恶与浓烈的恨意。

    且不论那女子的意愿，不论情况如何，失了贞洁便罪该万死，残枝败叶。

    男子三妻四妾是天性使然，女子忠于欲望便是水性杨花,放荡不堪。

    何来的道理?

    “掌柜也是这般看待妻子吗？”当年的事员外夫人是知道一些的，岚清并没有一直呆在客栈，而是去拜访了齐老夫人[改嫁后的员外夫人]，是以知道内情。

    前尘往事，尘封的记忆盖子被揭开。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新婚之夜，洞房花烛。

    然而提及妻子，脑中最先出现的不是幼时稚嫩的青梅，亦不是洞房花烛夜时含羞带怯少女。

    深深刻入脑中挥之不去的却是她在别的男子身下承欢，下贱yin荡的模样。

    究竟是认不出同床共枕的枕边人，还是不愿认？

    究竟是恨她，还是在恨自己？

    这一副棺木不知是困住了谁的魂。

    兜兜转转，困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