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广贰荼靡彼岸(小叔子登场,策广互诉衷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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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昔周穆王者,北讨羌夷,东伐吴越,南征蛮楚,西至王母处,率军百十万,横扫天下,势不可当。” “穆王是周天子,自有天命作保,定会战无不胜。” “君不见,夏桀败绩,商纣残暴。那驾崩了的灵帝,卖官弼爵,荒yin无度,以致早早去世,令那泱泱天下陪他食下恶果。试问,可有天命为他作保?” “够了,议论先帝是死罪。凡事我自有计较。” “主公,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王季出生时有天子气,他的两个哥哥为了他……” “够了!”王怒斥,“别再说了。东吴内政,与我何干!” “主公,臣死谏,臣仍要说。孙伯符其人,未尝不能立于君侧。昔王季有长兄贰,皆以胞弟为贤,弃周籍、下蛮夷;余观孙府兄弟二人,仲谋为天子相。” “仲谋连我都敢杀。” “是以,立长不立贤。伯符确是一剂猛药;但若要说守江山,权为上。” “……” “依臣拙见,他日伯符终会因江东局势变化而惨死;以致弟继兄业,虽名正言顺,然坊间猜忌却颇多。” 王的语气发凉:“爱卿说这许多,还真是拙见哪。” “……呵,谁知道呢。” 【楔子完】 这厢孙策少年气力,一月不见爱人,自是要了又要,只把广陵王往死里cao了整整一夜。 广陵王从未经历过如此野蛮而彻底的性爱——或许除了孙策,其余天下的少年人均给不起。她被cao得半睡过去,等孙策尽兴、天亮之时,竟也无比清醒起来。 那孙策吭哧吭哧地耕耘了一夜,身上的火气倒仍旺着,人却睡得香甜。广陵王冬夜里出了一身的汗,又被一具名为孙策的大火炉抱着捂,受不了,只得费劲把那两条钢筋铁臂从自己腰间挪开。她从床上挣下,每动一步都喘三口气。孙策在梦乡里不知道干嘛,口水淌了她一头发,仍感受到自己怀里的人离开了,嘴里"哞哞"地直叫唤。广陵王凑近了听,才听见诸如"老婆老婆抱抱我""快亲亲你的孙策宝宝""呜呜呜别离开"等等。 广陵王听了面容几近扭曲。试问,哪家宝宝会这么折腾的?! 气不打一出来,但打了这牲口他醒转过来,不知又会怎般折腾她,还是清洗最紧要。盥洗室在其他厢房,她简单地合上衣襟,望向大雪纷飞的窗外,果断给自己披上了奢寝玄关上挂着的狐皮大氅。那大氅是孙策的好物,吴地冬季多湿冷,孙策常穿着它指挥着艨艟破开冰河,气势贯如长虹,实是少年意气无比。她披上,周身被孙策的温暖环抱。 她联想到二人的初见,遂低低地笑起来,神色明媚娇憨,这才显出几分同龄少女的好颜色。 拉开房门,外面的风雪灌进来,她忍不住扶了扶门框。雪地倒映晨光,故而对她造成了暂时的目盲。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只见一个逆光人影正正地对着她,周身落雪,像是在廊下站了一夜。 "……仲谋?!"她虽惊讶,但嗓子是哑的,叫不出多大的声,"你……" 她说不出来了。远处的日光将合不合,只见眼前的回廊之下、风雪之中,初具男性骨架的少年手中举着伞,身形亭亭也似,正用那一双流光碧绿的眼睛,阴沉地看着自己。 只听那少年开口,声音低沉喑哑,是变声期的前兆。 "嫂嫂好兴致。" 她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孙权便转身走了。少年披风的衣摆随动作略微旋起,带下了肩背上累积的皑皑白雪。她知这孩子该是在廊下站了一夜。 那双碧瞳仿佛刻印在她的脑海里一般,一度无法抹去。她抿紧嘴唇,心里极度不舒服。 她联想到众位谋士同自己几次的彻夜长谈: ——守江山,策为下,权为上。 我们的孙策宝宝是在他最爱的广陵王jiejie的大腿上醒过来的。 "唔,老婆。"他捉了正在他脸上来回抚摸的、她的手,"嘿嘿,亲亲。" 也许是刚睡醒,孙策的动作迟钝,唇舌缓慢地来回蹭着她的手掌,痒极,像是几只蚂蚁在咬。她眉筋一挑,伸手就朝他的蠢脸招呼过去:"亲就亲,蹭什么蹭!" 他仍是好脾气地"嘿嘿"陪笑,埋头在她的怀里小狗般猛蹭,夹着嗓子使劲儿撒娇:"现在几时啦?" "午时三刻。我已让兄长通知下去,今日你休沐。" "嗯,有公瑾亲谕,他们定会听。" 两人静了会儿,听着外面雪落的声音。 咯吱咯吱,嘈嘈切切,洁净纯白。广陵王本想开口,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口中哽着的话说出。 半晌,孙策嗫嚅:"你从未如昨夜那般骄纵我……广陵王,你对我太好太好。你说吧,说什么我都听。" 她抱着他毛茸茸的、反骨般坚硬的头颅。 她只是很轻柔地问:"伯符,若干年后,你会亲手杀了我吗?" "……你做了很对不起我的事吗?不对,不可能,你那么好。" "你啊。"她无奈。他坐起来同她亲吻,她回应着。"现在尚未做对不起你、对不起孙家的事。" 他很敏锐,粗犷的眉峰往里一拧:"你要离开我?" "嗯,伯符。"她正色道,"你是定要做那一方霸主的。"然后她低头,专注地整理他乱了的衣襟,也试图整理自己难解的思绪,"我同你的道路终不同。伯符,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所以,你来向我道别?" 孙策的指骨因用力而发白,却仍是轻柔地拥着她。 她终是鼓起勇气看进他的眼睛里,一字一句地说:"伯符,今日一别,确是终身。"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总不能在一处?"少年困惑着、愤怒着表情亦纠结而倔强。"我们明明想的都一样!明明……我们一起守过城,你病危之时,我在西王母面前立过誓!" 他把她紧紧地圈在怀里,两只有力的臂膀将她环绕,他伏在她的肩胛之上,重复着当初的誓言。"我这一生不曾信过西王母……那时你昏迷了七天,几乎要死了,我抱着你,跪倒在她座下,我求她,只要她能救你,我便拿所有的寿数供奉她……" "别说了,伯符……" "杀人者孙策,犯过口业杀戮,屡教不改……" "够了……" "我自知罪孽深重,却仍痴妄王母显灵……" "够了!"她高声喝止,像是在说他,亦像是在说自己。她贴近了他近乎痴妄的脸,"你仍要我怎样?!难道你真能做什么广陵王妃?袁氏之灾已破,曹cao在洛阳挟天子以令诸侯!我已得到蜂部密报,不日曹贼就会废了刘协、自己称帝。孙策,我的大汉将破,我身为汉室宗亲,我能怎么样?从广陵城楼跳下去吗?!我势单力薄,根本拿不出什么同他抗衡——好,就算是你心好,你能为我做什么?你除了陪我去死,还能做什么?!你身后的是江东父老!你是江东之主,难道你会为了我而让他们以身试险?!你的部下能答应?东吴的士族们能答应?现在不像你能只身陪我守城那个时候了!情况变了!孙伯符!!!" 她紧纠着他的衣襟,越说越激动,眼睛全红了,眼角挂着泪,两道瓠般的眉蹙着。他看着她如此这般难过,心下像是有一万把刀在割,那千万道口子往外淌着血,汇至一处,汇成淌往她向的河。 仿若自言自语,他低声道:"我为什么不能再只身陪着你。" 他抬眼:"我可以陪着你,我想这么做,我为什么不能?" "那这偌大江东怎么办?你是孙府长子,军中仰仗,责无旁贷!" 他直起身子,仍是把她抱在怀里,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他开口:"江东真的如此需要我吗?" 她刚要辩解些什么,他的下一句话就接踵而至:"那我再问你。你,广陵王,真的如此不需要我吗?" "我……" "广陵王,想好再说。" 她沉默。她拥有全天下最矛盾的两种立场。 "你需要我,广陵王。没有我,你不行。再说,我怎么可能让你在这人世间踽踽独行?"他扬着眉,定定地看进她的眼睛里去,"你不可能不需要我。" "……孙策,你疯了。"她不可置信地、颤抖地说,"你可知,跟了我,你因身份特殊,无法贴身做我重要的幕僚或护卫么?你得被下放到最底层!战场上尸山血海,人墙rou盾里,其中就有你一个孙策!" 他噗嗤笑了。他的广陵王,怎么这么可爱。他低低地笑,粗砺的手指捧上她因过于激动而颤抖的脸蛋。"这有什么的,哎,我还以为你要说更严重的话呢。"他用热乎乎的指尖抹去她眼角冰凉的泪,"把我放去打曹贼的前线便是,从最底层开始,易容、毁容,都行,怎么方便怎么来。" 她怔住。知他会说疯话、做疯事,却不知如此说、如此疯。 他继续道:"至于我母亲这边嘛……她早知道我有此打算了,她亦尊重我。父亲那边的确不好说,但男子汉大丈夫,他教我做的第一条就是要凡事听从内心。" 她傻傻地被浸润在那一片赤诚里的话语。只见那少年,不,青年,牵过她的一只手,双手将其捧着抵在自己心口,双眼闭着,虔诚地道:"你就是那西王母,我不信什么神,我只信你。" 语毕,他睁开眼,眼神灼灼。 她忽然想到了那西王母与周穆王的传说。传说周穆王北讨羌夷,东伐吴越,南征蛮楚,率军百十万,横扫天下,势不可当。他征至西王母处,与那异域女帝相会,相互痴醉于对方,亦惺惺相惜,结为友邦。 她又想到了更加上古的、王季的传说。传说周文王的父亲王季,在出生之时有祥瑞之兆,成长后亦显现出大才。他的两个哥哥为了能让自己的弟弟当上周部落的王,自愿脱周籍,到南方的蛮夷部落去当首领。 而那与西王母相会的周穆王,活了一百零五岁。 她轻抚上孙策颈间挂着的长生辫。统共四条,密密编织、长至腰椎。她曾暗暗拜托干吉帮他算一卦。 "离江东则生,居江东则死。"干吉说。 她抬头,亦看进他孩子般的、澄澈的眼睛里去。"伯符,你愿追随我么?哪怕前方暗无天日、一片险境,哪怕你我见面甚少,哪怕你我之中有一方在早年死去,以致阴阳两隔、前功尽弃?" 他一字一句地应:"策无惧。" "你可知,从此,孙策将再无其人?" "策知晓。" “你可知,来了广陵彼岸,你再不可妄想家中荼靡、江东艨艟?” “策知晓。” "你可知,如若我背信弃义,你的选择将毫无意义?" "我相信你。" 她还想说些什么,却咬紧下唇、不再咄咄逼人下去。"……疯了。"她最终只是这么说着,"你疯,我陪你一起疯。" "怎么不算一起疯呢。"他温柔地笑,英挺的鼻梁去蹭她的脸蛋,体己话说了一箩筐,"哎,只要我有资格能在闲下来的时候想想你,就很好。你想啊,我要是真做了江东话事的人,总不是把你当第一来考虑的,利益啊纠葛啊云云,不是我想怎么去想,就真能那么想的。" "你这人……真是。" "真是什么?"他扬起眉,"你啊就是外强中干,什么时候能软一回?早想好了一套一套的说辞来堵我,真*鸟鸣*的欠cao!" 这什么鬼形容,她泪极反笑:"天天就把那档子事儿挂在嘴边,想来你们江东军营里风气差得很,等你进了广陵军营,有你整治的!" "诶~做不成江东百灵鸟了~" …… 许多年后,孙策会想,如果当时自己没有做那样的一个选择,等待着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做选择的确痛苦,他眼见得母亲落泪、父亲与自己恩断义绝,两个尚年幼的弟妹担心地望向自己。 他蛮横而无理,弃江东父老于不顾;非要走那人世间最险最卑微的道,只为不违背自己的衷心。 他爱她,他无法接受不能拥有她。 然而,西王母的确实现了他的愿望;他的寿数,合该尽归于她。 他遵守。 死也甘愿。